“好了好了，集中注意力！这个游戏啊，更简单。”小虎拿着骰子介绍起游戏规则，“谁掷的数最小，谁就输。另外惩罚规则改一下：输的人要一次性回答三个问题，一个答不上来就喝一杯，两个答不上来就喝两杯！”
“谁来提问呢？”叶子伸长脖子问道。
“这个嘛……”小虎还没琢磨好，他妻子替他接话：“就让点数最大的来提问吧。”
几人都点头同意了，唯有陆笑显得战战兢兢。她已经有些走不动道了。她酒量本就不好，到这会儿喝下去的这几杯，已经算很不容易了。
好在运气不错，陆笑的点数擦着最低数惊险逃脱了惩罚。
不过因为酒精的作用，她开始晕晕乎乎，眼皮发沉地想睡觉。
“来来来，继续！”叶子重新掷起骰子，她大喊：“哇，六个六！”
这轮的冠军已经决出，剩下的几人全神贯注，等待自己的结果。
等最后一名程青掷完，叶子和小虎立刻大叫起来。
“快快快，让我来提问！”叶子摩拳擦掌，“第一个问题，请问你有忘不掉的人吗？”
程青回答得斩钉截铁：“有。”他说话时眼睛一直没离开陆笑。
“那这个人的名字有几个字？”
“三个字。”
“所以你喜欢我们陆老板吗？”
第三个问题一出，气氛急转直下。陆笑听到这话，也不知不觉竖起了耳朵。
要是说前两个问题程青还算答得平静，这下他的情绪却陡然激动起来：“我要喜欢她，我程青就是条狗。”
叶子和小虎两人身子一仰，这跟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而陆笑不怒反笑，只觉程青这人更幼稚了。
发完狠的程青在下一轮成了胜者，陆笑命运般地掷出了最小的点数。局势似乎正朝着小虎预想的方向发展，他拍了拍程青的肩膀，露出欣慰笑容：时机来了。
程青如临大任般点头，转头便火力全开：“你为什么改名？”
“行不更名，我只是改了姓。”
这一问一答，让在座的其余三人都摸不着头脑。
程青乘胜追击：“阿姨今年贵庚？”
陆笑沉默着，拿起桌上倒好的酒杯一饮而尽。
“……”小虎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这是什么提问啊？用真诚打动！你问候人家母亲干嘛！
“你有真心喜欢过我吗？”程青仍不死心。
小虎翻了个白眼：这什么傻问题。
陆笑依旧没答，喝下第二杯后，她再也忍不下去，拿起包起身说了句，“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程青还在云里雾里，周遭的喧闹像在嘲讽他的执着。他仰头灌下一杯酒，心里满是不甘。除了碍着面子不愿起身去追，更多的是不知道追上去该说些什么。
“还不快追！”小虎妻子最先急了。
跟着叶子和小虎也催促起来：“快追啊！”
程青握紧手里的空酒杯，下一秒刷地起身，大步冲下楼梯。可刚过几秒，他又噔噔噔跑了回来，桌上三人顿时满头问号。
程青抓起椅背上的灰色外套，一脸郑重地说：“我澄清一下，我是条狗没错。”
“呜——呼！”叶子怪叫一声，比自己谈恋爱还激动，隔着桌子跟小虎妻子击掌欢呼。他们趴在栏杆上，望着程青大步流星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大门口。
程青冲出酒吧，一路追上街面，晚风灌进衣领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尝到自己的可笑与幼稚。那些说过的混话像玻璃渣扎在喉咙里，又涩又疼。
道路两旁的路灯昏昏沉沉，哪有陆笑的影子？天这么晚，她喝了酒，又带着满肚子火气，万一……
程青的心猛地往下沉，满脑子翻涌着两种念头：最好她是找个安静地方吹吹风就消气，可最坏的呢？深夜醉酒的女孩子独行，任何一点意外都足够把他碾碎。
程青狠狠攥着拳，指节泛白。要是陆笑真出了什么事，他这辈子都别想安宁。
正焦灼地四处张望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街角停着的黑色越野，驾驶位上隐约是陆笑的侧脸。他刚要喊出声，对方也恰好转过头，看清了他。
就在陆笑伸手要拧钥匙发动车子的瞬间，程青疯了似的冲过去，砰地一声以身挡住车头，紧接着扑到驾驶座窗前，手指死死抠住车窗边缘。
“你先下来，我们好好说……”
陆笑哪里还顾得上酒驾的事。满心的火气都堵在胸口，她看也不看程青，猛地挂挡踩油门。
谁料车子哐当一声剧烈震颤，引擎发出几声嘶哑的怪响，竟直挺挺地熄了火，停在路边一动不动。
陆笑推开车门，又是砰一声。
程青疼得叫了一声，弯腰捂住膝盖，还没缓过劲，就见陆笑抬脚朝车胎狠狠踹去，鞋跟在轮胎上磕出沉闷的响声。
她也变得如此不理性。
躁怒无处发泄。陆笑瘸着腿，踩着高跟冲上人行道。此刻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远离程青，离所有能搅得她心绪不宁的人和事都远点。
程青忙不迭追上去，手在半空悬了悬又收回，不敢碰她。玻璃渣被吞了下去，喉咙不知又被什么堵住，半天发不出声。
陆笑扶着墙根快步走着，脊背挺得笔直，一声不吭。
“我送你回去吧，好吗？”程青跟在后面，终于还是提起那个扎人的结，“是你自己改了名字，我是真的不知情……”
“我从来都没说过我叫陆笑。”她猛地转过身，眼眶泛红，梗着脖子。
“你就凭着那点事儿捕风捉影、胡乱揣测？对着我发疯咬人？！？”
她这副强撑着倔强、眼底藏着委屈的模样落进程青眼里，恍惚多年前那个哭泣不已的人。
“这么多年了，是你先闯进我生活里的。”程青也急了，攥住她的胳膊，全身不由自主地发颤。
“陆星枝，这样叫你，你还觉得陌生吗？还会说我们压根不认识吗？”
陆星枝挣了几下没挣开，声音发紧：“你放开我！”
她继续控诉：“你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指点点。你除了知道我的名字外，你什么都不知道。不对，你连我的名字都不清楚。”
程青一下红了眼眶，“你放屁！陈星枝！陆星枝？你到底叫哪一个名字，你倒是说啊！”
陆笑就是陈星枝，笑笑是她的小名。而陈星枝，后来也叫陆星枝。
洋桔梗是她，玫瑰也是她。4年前那个秋天，递给程青那束花里的多头泡泡白玫瑰，是她先错认成洋桔梗的。
程青被怀里人的挣扎扭动点燃了心底积压的火，伸手揽住陆星枝的腰，又急忙把外套垫在她身后，才将人按在墙上。
另一只手牢牢扣住那张脸，俯身狠狠吻了下去。
他吻得又急又狠，带着男性的侵略性与近乎野蛮的执拗。
陆星枝推搡不动，干脆一咬他的唇瓣，齿间瞬间尝到淡淡的血腥味。程青吃痛闷哼一声，松开了手。
陆星枝扬手甩了他一巴掌，清脆的响声在夜里炸开：“你就是条疯狗！”
程青偏着头，好半天才慢慢转回来。指腹蹭过火辣辣的脸颊，又碰了碰被咬伤的唇角，忽然低笑了起来。
“我是条狗没错。”程青的语气夹杂着善罢甘休的含糊，将灰色外套往陆星枝肩上披。
“但我清醒得很。”
“我不要你的假好心。”陆星枝一抖肩膀，外套滑落在地，“你走。”
程青总抓不住症结的核心。或许是吃过太多苦，再遇揪心的坎，便习惯用嬉笑打岔来蒙混过关。
他弯腰捡起外套拍了拍，亦步亦趋跟在埋头疾走的陆星枝身后，想靠玩笑话冲淡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哎呀好了，我错了还不行嘛？以后再也不拿阿姨的事开玩笑了。”
可陆星枝要的从来不是这些。她清楚地明白。这么多年来，她不懂程青藏在玩笑下的躲闪，程青也从未真正看懂过她的坚持。
陆星枝扶着墙深吸口气，右脚的刺痛一阵阵钻上来。她转过身来，眼眶红得厉害：“所以你还想知道什么？”
她开始发抖，眼泪砸了下来，“我妈妈享年48岁，她再也看不见这个世界了。因为她去世了，在2019年的秋天。”
她抬手擦了擦眼角，“所以我改为了母姓。”
程青整个人僵在原地，眼底满是震惊与无措。那些被他轻飘飘带过的玩笑，被他刻意回避的沉重，原来藏着这样一段他从未知晓的过往。
“还有我不喜欢你。”陆星枝的声音像裹着冰碴子，每个字都咬得极重，带着没散尽的哭腔。
“我恨你，程青。”
眼泪又不争气地涌了上来，“我真的……恨死你了。”
“我不恨你。”程青的声音放得很轻，小心翼翼地伸手，刚触到她颤抖的肩膀又顿住了，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对不起。”
“我恨你狠心走掉。”陆星枝甩开他的手，声音陡然拔高，“你走之后我哭了一整晚，迷迷糊糊，半梦半醒。”
“你就是个自私又自大的混蛋，真以为自己多喜欢我？”她用力抹了把脸，泪水却越擦越多，“简直放屁！你那根本就是自我感动！”
陆星枝边哭边吼，胸腔剧烈起伏，心里却更恨这样失控的自己。
她只想逃，逃得越远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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