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踏进[路过]花店，距上次已过了半个月。程青推门而入，熟门熟路地蹲下身去挠小猫的脑袋。谁知小家伙根本不搭理他，尾巴一甩，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叶子热情地迎上来打招呼，紧接着是花姨微笑着点头示意。因开学缺席、不在店里的炳弟，偶尔会在周末过来帮忙。
唯有陆笑沉默着，她坐在圆桌前，正埋头核对着账本。
程青大步走到桌前，屈指敲了敲桌边：“陆老板，别来无恙啊。”
“这是什么风又把您吹来了？”陆笑抬眼。
语气里本是随意，落在不要脸的人耳里却莫名添了几分酸意。
“要是想我，我天天来都成。”程青这话带着几分无赖的熟稔，陆笑被他的厚脸皮呛得轻咳了几声。
“有事直说。”她清了清嗓子，语气里带着点没好气的疏离。
程青在紧挨着陆笑的椅子坐下，顺势翘起二郎腿，嘴角带笑：“当然是好事了。”
十月深秋，程青一大学同学的酒吧恰逢开业。他口中的“好事”，正是这酒吧开业的花束订单。
这份活计，陆笑自然没有推辞的道理。
恰逢炳弟赶上几日小长假，陆笑、花姨、叶子和炳弟四人便凑到了一处。有了这么长时间的默契打底，加上这几个月攒下的熟练，这次分工照样是有条不紊，手头的活儿推进得格外顺畅。
开业期间，因为酒吧老板的热情邀请，他们几人每天下班后都会去捧场——毕竟有免费的酒水，大家也乐得去凑个热闹。
只有花姨没去，陆笑耐心解释，说花姨年纪大了，不便来这种吵闹的环境。
酒吧试业的7天里，陆笑拉着叶子和炳弟几乎天天都去捧场。程青自然也常来，大多是每天下午从Y区赶来的。
每次陆笑他们推门进来，先到一步的程青总会立刻站起身迎上前，在拥挤的过道里为他们小心开出一条路，轻车熟路地带着三人上到二楼。
来到靠栏杆的那张桌子前，他绅士地为陆笑和叶子两位女士拉开椅子，自己则挨着陆笑坐下，把手自然地搭在她坐着的椅背上。
今晚陆笑穿回了那条碎花抹胸上衣，照旧搭配着那件雾蓝色半身裙。刚坐下，她脱掉了外套，卷发垂在肩头后背，白皙纤细的脖颈间，一条银色项链盘踞着，衬得线条愈发好看。
动感轻快的音乐在耳边流淌，程青的身子偏向陆笑，跟着节奏小幅度地晃着。他借着看舞池里贴身热舞的年轻男女的空档，目光总忍不住往陆笑光滑的肩头偷瞄。那露在外面的肌肤，在炫彩射灯下泛着神秘的光芒。
终于按捺不住的叶子，拉着陆笑就往一楼走。护花使者程青见状立刻起身跟上，只有炳弟是真来喝酒的，他头也不抬地拒绝了程青的假意邀请。
到了舞池中央，程青还在琢磨怎么插进叶子和陆笑之间，叶子却冲他轻轻勾了勾手，随即转身退到了一边。接收到信号的程青迈了一大步，稳稳站定在陆笑面前。
舞池里人群拥挤，伴着轻快的舞步，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近。
陆笑一看见他那副傻样，转身就要走。没等她挪步，程青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轻轻一拽。
陆笑没站稳，险些晃倒，程青顺势拦腰将她抱住，让人稳稳靠在了自己身前。
歌曲切换，一段慵懒的旋律后，歌词不断重复着“girl，I need a girl～”
“程总，您这靠得是不是太近了一点？”陆笑一下下向后仰身，浑身写着抗拒两字。
程青附在她的耳边，完全无视她紧绷的防御姿态，只淡淡一句：“这是舞步。”
对方退一尺，他便紧逼一丈。程青垂眸盯着陆笑，欣赏着她的慌乱踱步……紧蹙眉头的怒气……陆笑越气急败坏，程青越觉得她可爱得犯规。
程青温热的呼吸扫过她额前的碎发，下一秒，他的鼻尖已经抵上了她的额头，正要开口说些调笑的话时……尖锐的刺痛突然从脚背传来。
程青的惨叫声淹没在音乐里，拦着陆笑的手却没松开，只是原本落在她身上的注意力早已转移。
陆笑趁机用力一推，对着满脸惊愕的程青比了个中指，踩着高跟鞋转身离开了舞池中央。
程青看着她的背影，勾起一抹苦笑，自我安慰起来。
“还算对我心软，没直接踢裆部。”
庆幸后又是一阵刺痛袭来，他倒抽着凉气，嘶声不断。
缓了缓后，程青才跟上陆笑，一瘸一拐回到桌前，竭力装作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这张桌子共有6个座位，除了酒吧老板偶尔过来打打招呼、闲坐片刻，从来没坐满过。
直到试业最后一晚，小虎带着新婚妻子来这儿约会，刚好被程青的朋友——也就是酒吧老板瞧见，顺势拉到了这张方桌。
陆笑刚坐下就认出了小虎，而姗姗来迟的程青想拦也来不及了。他正站在楼梯口进退两难，小虎那边已经大声喊起来：“青哥，就差你了！”
陆笑冲着走到桌边的程青冷笑一声，偏头再不愿看这个骗子一眼。
一场修罗场就此拉开序幕。
程青、小虎和他妻子，与陆笑、叶子、炳弟两拨人各坐一边，以桌中央那束白玫瑰为线，划了道楚汉分界。
闹剧开场前，程青起身去卫生间。陆笑跟着站了起来，快步追上他：“你是个疯子，你知道吗？”
两人穿过喧闹的舞厅，面对陆笑步步紧逼的质问，程青全程装傻充愣，一言不发。
“那个小虎跟你根本就是一伙的！你真够阴险的。”陆笑的声音里带着火气。
在通向卫生间的昏暗过道上，程青停下疾走的脚步，在一对正热吻的情侣旁站定，终于忍不住转过身和陆笑争执起来。
“那纯属偶然，就算我真住那栋楼又怎么了？”
“终于承认了吧，死骗子。”陆笑别过脸不再理他，“我再也不会相信你那些鬼话了。”
旁边那对热吻的情侣早就停了动作，显然眼前这场争执比他们的亲热更有看头，两人眼神直勾勾地往这边瞟。
“我哪句是鬼话？你倒是说清楚！”程青一把攥住陆笑的胳膊，陆笑猛地挣了一下，大声喊道：“有什么好说的？我根本不认识你，你放开我……”
“不认识？”程青的声音沉了下来，手上的力道也重了几分，“这话你也说得出口？”
两人正吵得脸红脖子粗，旁边那对情侣里的女生突然打了个喷嚏。
陆笑和程青这才回过神，齐刷刷转头瞪过去，异口同声地吼道：“看什么看！”
“别学我说话！”陆笑拔高声音反驳，可吼完又不敢再看程青的眼睛——她心里发怵，清楚两人力气悬殊。于是声音软了下来，带着点委屈：“弄疼我了。”
等两人重新回到酒桌，身上都带着火气，谁也没比谁顺气多少。
程青心里憋着那句“我根本不认识你”的火，对着小虎阴阳怪气地给介绍起正对着的陆笑。
“这位是陆笑陆老板，哈哈……这名字听着是不是特逗？陆校……我还空军呢！”
满桌就程青拍着大腿乐，小虎瞅着他这不着调的样子，一脸恨铁不成钢：追姑娘哪有这么追的。
“不过你确实是空军啊，上次我们团建去钓鱼，就青哥你一个人……”
程青抬手赶紧打断：“好了你别说了。”
轮到陆笑时，她咬着牙对着左侧的叶子，一字一顿。
“这是程青程总，可千万别误会，跟澄清误会的‘澄清’二字没有半毛钱关系。”
叶子和炳弟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偷偷憋笑。
“哟，陆老板这发音够标准啊！”程青还在那儿火上浇油地打趣，惹得小虎直扶额，简直没眼看了。
妻子凑到他耳边小声问：“这两人刚刚是去吵架了吧，瞅着跟小两口拌嘴似的。”
干喝酒多没意思，小虎提议玩点游戏。陆笑举手率先拒绝：“你们玩就行。”
程青这时又主动出击：“陆老板这是头脑笨怕输酒？”
陆笑浅浅一笑，端着双手正面应对：“那您这是头脑笨嘴喷粪？”
程青这个火气一下蹿上来了。
叶子和小虎赶忙出声打圆场，一人正色：“玩玩而已，没事没事。”一人紧跟：“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啊。”
游戏正式开始。先玩个简单的[异口同声]，规则很简单：由一人出题，若有人在一秒内答出相同答案就算输，得自罚一杯。
第一轮石头剪刀布过后，小虎的妻子胜出，她率先发问：“最喜欢的颜色？”
大家的答案各不相同。顺时针轮到小虎时，他也抛了个不痛不痒的问题：“最喜欢吃的水果？”
程青和叶子同时开口：“火龙果。”两人一下中招。
程青挑了挑眉，爽快认了输。他倒满一大杯，仰头一饮而尽。其实这酒喝多喝少本就图个意思，桌上众人也没真计较。
可程青像是在跟自己较劲，全然没把[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当回事。
放下空杯时杯底重磕桌面，他抬眼看向桌对面的人，开口问道：“最喜欢的歌手？”
他盯着陆笑，看着她的嘴唇动了动，听见两人的答案同时脱口而出——
“伍佰。”
“陈粒。”
一前一后，是程青答在先。
这一轮，大家又相安无事地过关了。
“最痛恨人什么行为？”陆笑也盯向程青，眼底的不屑在暗流涌动的空气里毫不掩藏，她紧接着答出：“自以为是。”
另一个给出相同答案的是炳弟。
夹在中间的叶子揣着看热闹不嫌大的小心思，故意拖长语调，插了句打趣话：“真是一对好师徒啊，这默契可不是旁人比得了的。”
果然此话一出，本蔫头耷脑的程青心里泛酸，闷头又灌了杯酒。
其余人全都看呆了，唯独陆笑侧着头，她不去看程青的任何表演。
问答轮了两圈，提问再次落到程青身上。他面前的空酒瓶多了两个，脸颊泛着酒后的红，执着地把问题抛出来：“最喜欢的歌手？”
叶子笑着提醒：“这问题刚已经问过啦。”
“没事没事，”小虎赶紧拍了拍程青的胳膊，“咱这游戏不设限，一个问题想问多少遍都行。”
“最喜欢的歌手，又不是唯一喜欢的。”程青眉头微蹙，问话带着点酒后的急，却不算真动气。“当然还能有别的，第二喜欢，第三喜欢……我问的是最喜欢的……”
“梁博。”程青和陆笑的声音响起，音量不高，却清晰地落进每个人耳朵里。
小虎妻子“哟”了一声，叶子跟着笑起来，两人一唱一和地起哄：“来来来，喝个交杯酒！”
起哄声里，空气忽然静了半秒。
程青和陆笑四目相对，就那么一瞬，快得像错觉，两人又同时别开眼，各自端起酒杯，仰头把酒灌了下去。
程青还觉不够，伸手就要去够酒瓶。小虎拦都拦不住，这样下去可不行。于是他提议换一个游戏，现在这个玩腻了。
中场休息去卫生间的空档，小虎凑到程青耳边焦急提醒：“别一个劲儿灌自己酒了，找准时机，一击必杀啊！”
程青听得发懵，追问：“怎么才算‘一击’？”
小虎急得直眨眼：“找准时机问些能戳心窝子的问题啊！用真诚去打动人家，是真诚！可不是真狗啊！待会儿机灵点。”
酒桌这边，时间已经不早，炳弟起身离开时，陆笑本想浑水摸鱼提包走人。谁料叶子哪肯放她走，攥着她的手提包就不撒手。
“陆姐你干嘛呀，这时候走，不是显得咱们输不起吗？”
“没事，我就是输不起。”
“哎呀哎呀我的意思是，你不觉得程青那小子现在太没分寸了吗？不多留会儿看看他还能出什么糗？”
这话说的……她是有多爱看热闹啊……陆笑嘴上没应声，身子却老实坐了回去。对桌的小虎妻子看在眼里，默默给叶子竖了个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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