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轰隆——”
夜幕降临,阴云密布,巨蟒般的雷电中夜空肆意的穿梭。
大雨如注,风驰雨骤,豆粒般大小的雨点急速拍打在窗柩上,雨水沿着屋檐急速流下,抽打着地面,雨水飞溅。
一道黑色的身影,冒着大雨在屋檐上急速穿梭,很快他顺着屋檐跳跃到了一座平平无奇的小院的主屋顶上,在雨夜的掩盖下,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院内主屋的大门敞开着,屋外的狂风暴雨都与屋内的宁静形成两个世界。
楚楚坐在桌案上漫不经心的翻看着手里的信纸,也不知看了多久,只见纸张都变得没那么平整。
忽得一阵冷风突然袭来,烛火摇曳。
黑衣男子出现在门口,抱拳恭敬道:“殿下,今夜最后一次药已下。”
“好,舅父交代的事情就快完成了,明日按照计划行事。”
说话间,楚楚已经抬手将信伸向烛火,火舌很快就将信纸吞噬殆尽。
*
清晨,天才微微泛起了鱼白,元泷郡的集市却跟晌午的闹市一般热闹。
张大娘将菜从老毛驴拉的车板上搬下来,手间的动作不停。
与一旁同样摆菜的大娘低声八卦道:“孙家大娘,你可听说没,昨个夜里啊,那韦老夫人突发恶疾,病的快要不行了,我家隔壁的吴大夫连夜被拉起来去瞧病了,闹了好大动静。”
孙家大娘唏嘘道:“人在做天在看,那韦县尉欠了多少条人命都是要还的,我看啊,他是命硬,韦老夫人倒是快被他克死了。”
说完还‘呸’的一声,语气里满是厌恶。
楚楚带着兰絮,集市口的路过菜摊子正巧听了个全。
那大娘见着有人走过来了,马上换上一个笑脸,“姑娘,来看看菜啊,全都今个一早从菜地里摘的,保管新鲜啊。”
楚楚看了兰絮一眼,兰絮立刻会意走上前去。
“大娘,你家男人,今天怎么不来了,昨天我们来晚了,那大伯说今天来给我们打折,莫不是诓我们的?”
“这憨汉,也没给我通个气,不过没事,姑娘看中哪个了,保管给你便宜,”大娘笑盈盈道。
楚楚干脆道:“多谢大娘了,这果蔬新鲜的紧,我便都要了。”
她从腰间取下钱袋子,弯腰将银子递给她,装作一副虚心讨教的样子,“只是不知今天这集市好生热闹,不知可是有什么地方习俗要办,我初次出远门,也想涨涨见识。”
大娘看这姑娘是真不知道今天来人这么多的原因。
好心给她解释道:“姑娘有所不知啊,韦家老夫人身子骨前些年还硬朗着,自从韦家公子越发无法无天,韦大人也约束不了,韦老夫人气急攻心,这几年一直病重卧床,听闻近几日愈发严重,你想啊,韦老夫人若是死了,这韦家公子气死家中长辈的传闻岂不是做实了。”
一旁的吴大娘接话,“可不,现在正在公示榜上重金寻名医,本地人得闲的都看热闹来了。”
说着还四处张望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人注意这边,低声道:“我们这地段好,南北来往的商人啊,什么江湖游医,绝大多数都得途径此地,这谁不想多挣些盘缠嘛。”
楚楚故作不解道:“可我听闻早年当地县尉爱民如子,少时亲自建工修缮水渠,广开农田,深受百姓爱戴。为何我瞧着今日大家的反应却与传闻中似有些出入。”
大娘叹了口气道:“这都是早些年,他为了让大伙支持他当上县尉的装的好罢了。”
吴大娘听不下去了,愤恨道:“现如今这天下,哪里还有什么好人在,不欺压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就不错了。”
“上个月,我嫂子家的大女儿,被那韦梁之子——韦业瞧上了,我那侄女可是已经定了婚的,她不从,就杀了我那侄女婿,搅的我大嫂一家鸡犬不宁,最后害我那侄女一卷白绫都上吊了,幸而发现的及时,人幸好没事,只是那无赖还三番五次的上门来骚扰我嫂子一家。”
兰絮听了,又急又气道:“这还有没有一点王法了,难不成这元泷郡还由他们只手遮天了!”
“哎,我们就是普通百姓,还能找谁说理去,再说这事就算报到锦州的衙门去,也是官官相护,哪有人替我们老百姓申冤。”
看来这姓韦的倒成了盘踞一隅的地头蛇了,竟敢明目张胆的作威作福,也难怪舅父要先拿他开刀。
楚楚见二位大娘都不容易,卖的果蔬也很新鲜,便将边上那位大娘的菜也一同买下,多给了些银钱,托她们将这些菜都运到家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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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赏榜前围着许多四面八方来的江湖人,一个清瘦的男人‘哗啦’一声将那张韦知县贴的榜单撕下,看着大家,温吞道:“这榜,我揭了。”
边上一位彪猛大汉在旁也看了许久了,也有意要赚这一笔不菲的钱,不满出声喊道:“哪里的无知小儿,看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还是回家多吃几碗饭吧,莫要耽误你爷爷挣钱。”
这样一打岔,边上的人也都坐不住了,纷纷出声也想要这笔喂到嘴边的银子。
这时,巡街的一队官兵来了,一个个腰间配剑,厉声叱责:“何人喧哗!”
“大人,我们都可为韦老夫人治病,你看这……”
据他所知,这韦老夫人可病的不轻,这一群人都不一定能有一个能治好她的,也就这群蠢货还真以为那位老奸巨猾的钱好挣。
呵,不过也正好,他也刚好能交差了,至于他们到底能不能治好,他只负责把人带到,剩下的可不关他的事情了。
“哎哎哎,都安静点!这样吧,我看诸位都有本事,不如就都跟我走一趟好了,至于韦大人想要谁治这病,全凭大人定夺。”
一队人来也快,去也快,随着剑与鞘的碰撞声一行人走远了,楚楚带着兰絮跟着人群后面一起往韦府走去。
韦府面前,两座石墩子气派无比,大门尽显奢华,门匾都镶金边。
楚楚心想,一个从九品县尉住处如此豪华,都可比汴京一位五、六品官员的府邸了,这可贪的不少啊。
一行人都被请进了外厅。
韦梁很快赶来,看着这一屋子人,面上装的很是和善,笑眯眯道:“诸位,韦某的母亲病重,如若有人能将她治好,那韦某将会给予你想要的报酬。”
“无论是金银地契,或是一个允诺,只要能将韦某的母亲治好。”
刻意顿了一瞬,那双小眼睛,眯成缝盯着在座的所有人,大家道不寒而颤,好似被一条毒蛇给盯上一般。
眨眼间,刚刚背后发凉的感觉好似是大伙的错觉,“可若是治不好……”
“韦某自然也不会为难大家,呵呵。”
话虽说的好听,但所有人也都明白,这钱可不是这么好赚的,治好了可能有荣华富贵,治不好自己就一定会折在这里。
因此自然有人不愿意为了银子,把自己赔在这里,立马就后悔来趟这趟浑水了。
韦梁自然也看出来了,便故作大方:“现在如果有人想要离开,韦某也不拦着,可自行离开。”
立马就有人畏畏缩缩道:“我家中还有事,在下、在下先行告辞了。”
说完,慌不择路的往外走,也不分方向,还是一旁韦梁的小厮提醒了,否则都要冲到人家内院去了。
这一下就走了一大半,不算上楚楚和兰絮在内,留下来只有三人,其中就有前面揭榜的高瘦男子,出言阻拦的凶猛大汉,以及一个带着幕离的男子。
楚楚和兰絮为了不暴露身份,无论是在院内还是外出都会带着面纱。
韦梁见状,早有预料:“那就请剩下几位公子随韦某来。”
又顿了一下,面色古怪的看着楚楚二人,补充道:“还有两位姑娘。”
倒不是韦梁瞧不起女子,只是他母亲这病,许多名医的束手无策,在他贴榜寻医之前,已经请了很多名医了。
毕竟现在外面议论纷纷,以讹传讹,越说越夸张,更甚者说他作的孽,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就是要他养育之人替他背负这份做的孽。
不过话说来回,他其实并不信世上有什么老天爷,佛祖之类的,要是真存在,当年闹饥荒的时候,就该开眼了。
依稀记得那年烈日晴空,北边大旱已有两月有余,牵连甚广,麦子都旱死了,庄稼的收成全没了,那是他还是因为小小的捕头,只想着为乡里干实事,让大家真正过上好日子。
那个场景又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没有甘霖,土地干裂数千里,农夫们全都坐在家门口,瘦骨嶙峋的坐在家门口,瘦的只剩皮包骨,手里拄着木拐,家里年轻的男丁,女人,小孩,能跑的全跑了,只剩些年迈的老人走不到的,只能留下等干死。
想着眼眸暗了暗,划过一丝狠厉。
这一幕落入走在他身侧的楚楚眼中,她不动神色的继续跟着往前走。
“各位,前面就是韦某母亲的卧房了,母亲喜静,不如就请各位一一前去查看,如何?”
留下来的人也不是傻子,自然明白韦梁的意思,便都应了下来。
第一个进去的是高瘦男人,不一会儿,他就出来了,只见他摆摆头,表示病入膏肓,时日无多了,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无药可医。
彪猛大汉听了,一声冷笑,“早说了,没本事便别出来丢人现眼,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何疑难杂症。”
说完不等人请,便自顾自入内了。
楚楚打量那位男子,幕离遮盖的很严实,他全身着黑衣,很难让人看出他的年龄,令人琢磨不透。
只见他慵懒的倚靠在漆红的木柱上,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打量,也朝楚楚看过来,声音中夹杂着一丝笑意,雀跃道:“姑娘为何盯着我,是否看上在下了?”
是个少年郎。
楚楚心想,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脸皮之人。
兰絮听了可不高兴了,她平生最厌恶拿女子开玩笑之人,哪里忍的了,当即就不满了,“你个不要面皮的,敢拿我家姑娘开玩笑,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楚楚也只是惊叹他的脸皮厚,并没有在意他说的话,“兰絮,不得无礼。”
毕竟从小到大,她听过太多不好听的话,这种不要脸的话还是第一次听。
随后她轻笑出声,“小郎君才多大,就要学那登徒子调戏姑娘。”
顾棋一开始便注意到了她,还没等开口,那彪猛大汉就脸色铁青的出来了,不难想,这是没法治了。
彪猛大汉也是个老实的,摸着自己的胡渣子边说:“给你们提个醒,这病不是不好治,是根本治不成。”
转头对着韦梁歉意道:“韦大人,老夫人这病啊,还是早早厚葬了吧。”
“放肆!胆敢在此胡言!”韦梁气的吹胡子瞪眼。
一旁的小厮也是非常有眼力见的骂上两句,什么‘没本事就敢来骗钱’‘江湖骗子’‘庸才也敢揭榜’此类难听的话。
彪猛大汉气的面色铁青,不敢反驳,毕竟还在别人府里,真吵起来,谁输谁赢便不一定了。
最终也只窝囊的离开了。
韦梁神情严肃的盯着剩下的二人,“不如两位一同前去吧。”
韦梁的小九九不难猜出,不就是人都走了,最后没人成了他的替罪羊罢了。
屋内药气浓郁,前面还在门口溢出的药气就熏的人想掩鼻。
奇怪的是,此屋内不仅有浓厚的药味,居然还点着香,这香点的纯属多余了。
顾棋先上前把脉,不出一会,便给出答复:“还能治。”
楚楚有些意外,没想到他年纪不大还真有两下子。
韦梁高兴了。
“小郎君,不如让我也瞧瞧看老夫人的病症,”说话的正是楚楚。
顾棋起身让出位置,韦梁急忙问道:“小郎君可看出来是何病症了?”
像是把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了,并不相信楚楚一个女娃娃能有什么本事。
“韦大人别急,此症我先开点令人发汗的药物,剩下的施以针灸将毒逼出。”
韦梁大惊失色:“毒?我母亲中毒了!”
“小郎君想简单了,若是开药逼汗,毒素会与药物相冲,两者中和后才是棘手。”楚楚开口打断,韦梁才把目光投向在床旁把脉的她。
似乎没想到她还真有两把刷子,顾棋看她还有些本事,傲娇道:“那姑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得让病人出汗没错,不过不是用药逼汗,”楚楚淡定回答道。
她轻纱遮住面容,露出一双明眸似水的眼睛,清纯灵动,却目光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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