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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蛇诡二

虫师,顾名思义,是玩虫子的。

顾鑫玥祖祖辈辈都是虫师,别的孩子出生,喝的是乳汁和奶粉,她除了这两样,还要喝一小碗绿色糊糊,成分是草药和虫子尸体碾成的粉末。

一岁时,还没学会跑的年纪,就得被长辈抓着泡药浴。

非常不好受,顾鑫玥小时候很怕那个冒着热气的浴盆,等到会跑了,就每次都要跑,又每次都会被顾妈妈像抓小鸡一样拎回来,剥光衣服丢进去,按着肩膀不让出来。

她被水温烫得直哭,一会儿说好痛,一会儿说自己要熟了,这个时候的顾妈妈是个魔鬼,只会问骨头痒不痒,还痛不痛,要是顾鑫玥撒谎说不痛了不痒了,顾妈妈就会把她抱出来,看脚底板有没有变紫,要是没有,就会再塞回去,然后吓唬她,说再撒谎就一天泡两次。

把顾鑫玥吓得够呛。

等到五岁的某一天,顾妈妈用夹米袋子一样姿势把顾鑫玥夹在臂弯里,笑眯眯地同她说,今天天气真好,我们去把小虫王种了吧。

并不是养了虫、让几只虫子听自己话就能叫虫师的,要想成为虫师,就得先在身体里养一条虫王。

顾家有一条供奉了数百年的虫王,有两指并拢那么粗,通体红色,腹足部位泛着黄金一样的光泽。

而小虫王,指的就是虫王卵成功孵化并且存活到成年体的后代。

那么要怎么种呢?

胸口剖一刀,把虫王往伤口处一放,等着虫王在里面下满粉白色虫卵,再缝上伤口就完事了。

听着是不是很简单?

可实际上,这个行动操作风险很高,心脏,跟大脑一样重要的器官,在离心脏那么近的地方装一百多颗虫卵,跟坟头蹦迪没什么区别。

要知道,虫王之所以被称为虫王,是因为它够毒、够凶,而它的后代,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一百多颗卵,也就是一百多条毒虫,它们会在贴近心脏的位置先后孵化,出来快的吞食还在卵里的,体格强壮的会杀死个体弱小的,在这个过程中,虫尸毒液还会在血液和骨肉中流淌,体质差的会送命,体质好的才有机会成为新一代虫师。

顾鑫玥只记得自己那一年在反复地发烧,每天浑浑噩噩,泡药浴也要顾妈妈抓着手臂,以此避免泡着泡着就滑到水里溺死的结局。

等到后面不发烧了,心口处的鼓包也从最开始的栗子大小,缩成米粒大小,顾妈妈才松了口气,说小虫王种成了。

小虫王与虫师共生、与虫师共死,以身饲虫,方能心意相通。

虫师所在之地,虫群如兵将,听令景从。

由虫子组成的虫潮大军,是比热武器还可怕的东西。

它们有的会飞,像蝗虫一样遮天蔽日;有的能钻地,如雨后春笋连绵不绝;有的浑身是毒,一旦沾上,更是犹如火烧……

一个普通人,就算带家伙了,子弹总有用完的时候吧,但一个虫师,谁都摸不准她带了多少虫子。

没人会小瞧在虫潮中悠闲踱步的虫师,而这份被人畏惧的御虫秘技,是每个虫师的立根之本。

顾鑫玥今年26岁了,已经闯出了不小的名声,至少在那群知道虫师的人心里,是不可小觑的后起之辈。

她这次是接到安铜县一位老客户的电话,说镇上死了不少动物,每一只都被吸干了血,现在镇上人心惶惶,想请她看看是僵尸还是其它妖邪作祟,方便他们对症请人。

结果顾鑫玥刚下车,就发现自己到了陌生的地方,再一回头,连那辆送自己来的车子都不见了。

第一反应是自己被人阴了,有人借老客户的名头把她骗来安铜县,她下车的时候,就一脚迈入了阵法当中。

手机如她所料没了信号,也对,弄这么大手笔的幻阵,怎么可能给她联系外界的机会。

入目所及是高楼大厦,不远处是车流、人流,就跟真的一样,要不是她下车前透过车窗看到了安铜县的建筑设施,怕是会怀疑,是不是司机导错航,把自己带去了别的地方。

顾鑫玥站在原地没有动,眼睛注意着四周的动静,两只手则熟练地从裙子上扯下一片手绣的银色花瓣,在花瓣背面,趴着一对颜色罕见的粉色瓢虫。

幻觉的阵,可以欺骗人眼,却骗不了虫师养的虫。

顾鑫玥咬破指尖,血珠冒出来的时候,一股淡淡的异香在空气中弥漫,两只粉色瓢虫动了动触角,在这股香味中清醒过来。

顾鑫玥用看宝贝一样的目光看着趴在她指尖吸血的瓢虫,直到瓢虫白色透明的翅膀变成跟血一样的红色时才轻声说道,“帮我找到有异常的方向。”

虫师跟用自己血养大的虫子之间也是心意互通的,顾鑫玥话音刚落,粉色瓢虫就张开翅膀飞到了半空中,只见它们左左右右转动着头部,最后扭过身体,齐齐对准了西南方向。

顾鑫玥没有立刻下追踪命令,而是又从右边胯骨的位置取下一片手绣花瓣来,这片花瓣背后,是一条两厘米长,胖成一节一节的小绿虫,虫躯两侧各有六块长得像眼睛的红色圆斑,每两个圆斑之间,都有一条∧形状的黄色实线。

这种虫子叫六哭虫,剧毒无比,它的表皮会分泌一种黏黏的黄绿色液体,这种液体普通人碰了会奇痒无比,不及时送医救治还会从瘙痒发展到创口红肿、皮肤溃烂,除了这种体/液,六哭虫还能从嘴里喷出射程近两米的淡黄色酸液,这种酸液是对付僵尸的好东西,能渗透坚硬如铁的皮肤直击内里的腐肉,被顾鑫玥友人戏称为‘化尸水’。

顾鑫玥翻转花瓣,让花瓣背面朝上,把还在渗血的手指头放到六哭虫棕褐色的口器上。

六哭虫跟粉瓢虫一样,都是咀嚼式口器,但不同的是,跟瓢虫慢悠悠吞几口血对比起来,它的进食方式有些粗暴,六哭虫会用那张跟斜口钳一样的口器把伤口撕扯开,扎进里面的软肉,然后用口器把食物切割成方便入嘴的大小,连肉带血地吃下去。

等六哭虫吃饱喝足后,它就抬起头部,攀上顾鑫玥的指头,一拱一拱地爬到她的手背上,腹足分泌黏液,把自己牢牢粘在上面,最后像个蓄势待发的炮台一样,把嘴巴对准前方。

顾鑫玥看它站稳了,才抬头做了个出发的手势,让粉瓢虫带路。

这两只瓢虫的体型只有半个指甲盖那么点,飞得不快,又是一前一后的队形,哪怕顾鑫玥每走一步都慎之又慎,也能轻松跟上它们。

走了五六分钟后,她追着粉色瓢虫到了一处绿化做得非常好的公园,发现了坐在花坛石台上,穿着长袖长裤、发型跟鸡窝一样的男人。

太显眼了,这公园有几十个人,却只有他,周身笼罩着一层厚厚的黑色烟雾。

有点像死气,但如果真是死气,按照这个浓度,他就不可能活着,更别提像现在这样好端端地坐在石台上摆弄手机了。

顾鑫玥在外行走数年,第一次见这么奇怪的东西,在她看过的书中、见过的人里面,不管是降头、还是妖祟之物,都是能在人身上找到痕迹的,就比如前年某个被妖邪迷了眼,把这玩意儿当小老婆同吃同住了三个月的富商,最后救出来时都不会走路了,印堂发黑、嘴唇乌紫,直接上了急救车,在医院躺了一年多才出院,可这个男人,就差被这团不干不净的东西吞了,肉眼看着还是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最多就是脸色憔悴了些。

为什么?

顾鑫玥想不明白。

小虫王没有反应,说明这个男人只是一个普通人,哪怕他看着再不对劲,也还是个普通人。

还有,幻阵骗不了虫,那么问题来了,一个覆盖五六分钟脚程的阵,得大到什么程度?又要花费多少精力去布置、启动,最离谱的是,从她下车到现在,没有被攻击过,可能吗?谁会做这种杀敌为零自伤一千的事?又不是傻子。

越是思考,顾鑫玥的脸色就越发凝重,在某个瞬间,一个念头突然闪过。

会不会不是阵法?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再也压不下去。

没有信号的手机、陌生的环境...

等等,如果放弃虫师的思考方式,从普通人的视角看,她现在的处境,不就是小说界被频繁使用的梗——穿越吗!?

顾鑫玥呼出一口气,如果是这样,那么一切都能解释通顺了。

为什么在车上还能看到外面安铜县的景色?

那是因为她当时还在自己的世界。

为什么一回头车子就没了?

因为她下车的瞬间就穿越了。

得出这个结论后,顾鑫玥没有慌,甚至还有点激动,因为她们顾家祖上也是有人穿越过的!

这个人就是顾家第一任虫师,顾清妍。

在她留下的《虫师手札·三》中,就花了大幅篇章描绘自己在天外天之地获取机缘的故事,只不过那时候还没有穿越这个说法,后面几代都以为是类似桃花源记之类的洞天福地,直到近百年,科技发展,顾妈妈这一代才有人推测,太祖奶奶当年会不会就是去了其他世界。

也就是说,顾鑫玥有很大概率会像顾家先祖那样,让自己的小虫王升级乃至变异,而她本人,也有极高的可能性,成为顾家先祖那样厉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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