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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受伤

李慕婉心意浪费倒不觉可惜,扬起笑意,信心十足,“那嬷嬷可曾吃过王妃做的酱牛肉?”

“老奴有幸尝过,至今还记得那味道,婉夫人这是?”

美眸一闪,打定了主意,李慕婉望向窗外夜景,廊灯微光照出落雪,她在南苑等了一晚,也不见王林回来,便自顾下榻歇息了。

翌日又跻身膳房,试了不同配伍做出的酱牛肉,孙嬷嬷陪在身侧给她尝味。

“嬷嬷,味道可对?”

孙嬷嬷皱眉,李慕婉细心问:“可是味道偏重,还是缺了何种配料?”

“老奴也说不出来,王妃做的酱牛肉,味道特别就特别在一味香苏,至于配比多少,老奴也未可知啊。”

李慕婉放下盘子,“无妨,婉儿多试几回,总能成功的。”

她调配药方,钻研丹方所需精力不比做菜少,沉浸其中也不觉烦闷,膳房的厨子见她专注,也不敢打扰。

连着三日,膳房做的酱牛肉一盘盘端出,李慕婉夜里坐于案前记录。

进了腊月,雪就不曾停过,李慕婉躺在榻上,盯着帷幔发愣,身侧是空的,炭火烧得很暖,金铃声渐渐隐退,王林那张轮廓荡在脑后,几日不见他了。

夜里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很杂,有杏花村,有燕国王宫与哥哥相伴的画面,还有那不知何处的草野,独自一人置身茫茫绿野,听闻马蹄归来声,耳边响起金铃,燕国没有草野,而那苍茫草野本也不曾有过金铃,她不知身在何处。

醒来时恍然躺在北川王府,孙嬷嬷推了门,风扫入里间吹起金铃帐。

“婉夫人醒了。”嬷嬷备了热水,李慕婉边洗漱边问:“嬷嬷,王爷可回了王府?”

孙嬷嬷摇头,她又问:“那许侍从呢?”

孙嬷嬷仍是摇头,李慕婉略有失落,随即又重振旗鼓,寻思朝食过后,再把昨夜调的酱牛肉方子试一遍。

又是整日人影置在膳房,还是没能做出老王妃的口味,香苏是老王妃做酱牛肉的特有材料,北川不长香苏,故而用的八成是与香苏味道相似的香料,李慕婉灵机一动,“是罗勒!”

抬眼时,屋外已经暗下,李慕婉出了后厨,经过前院,王府急切的声音入耳,动静很大,却不知何事,她心事重重欲回南苑,刚过长廊,瞧见几个黑影进了后院。

王林声音不稳,下令道:“去书房,不许去南苑。”

许立国抬手,近卫扶着王林调转书房方向,昏暗中她没看清王林身影。

回去南苑后,孙嬷嬷也不在院中,院外骚动,近卫带了军医入府,她心神不宁,出了南苑拦下人询问,“府里出了何事?”

近卫不敢乱言,藏下急色,镇定拱手,“回夫人,无事,夜深雪急,夫人还是莫要出院子为好。”

李慕婉只觉不对,正色问:“王爷呢?”

“王爷处理公务,不喜人扰,属下告退。”近卫生怕露出马脚,可李慕婉已经察觉,待院外人声退去,她顶着雪穿过长廊,入了月洞门,再走一段小道,便到了书房,书房外有专人把守。

血水端出,军医正给王林上药包扎,不回南苑是不想叫她见血,可李慕婉是自己从尸山血海里带回来了。

守卫抬剑挡下李慕婉去路,李慕婉退开一步,“我要见王爷。”

“夫人还是莫要为难我等。”近卫不敢违令,却也不敢伤她。

“若我要硬闯呢?”

近卫跪地请罪,李慕婉当真硬闯,近卫也不敢碰,只能避开身。

立在雪幕中的人窥在暗夜里,视线落在书房正堂内,只见王林上身**,纱布沿着肩头缠到腹部,隔空能看见渗出的血迹,他这是受伤了?

眼里心疼溢出,李慕婉便定在那,王林似有所察,抬眸时看见院中枯树下的清影,雪肆无忌惮砸下,两两相望。

王林叹息一声,遣退众人,许立国走过来抬手作请:“夫人,主子让您进去。”

李慕婉朝许立国颔首,踏入门槛,墨发和斗篷粘着雪片,随着踏入的步子,轻轻点点落在屋内,片刻消融。李慕婉顿觉身上寒气驱散,乘着屋内暖流,眼神复杂。

王林不动声色抄起一旁的外袍披上,牵扯出伤口,眉峰皱得很紧,李慕婉上前搭手,接过王林手中衣领,娴熟替他披上,又俯身系上腰带。

“怎么还不睡?”王林盯着她眼睑,忍着伤口的疼。

李慕婉视线从纱布移开,也没正视他,“你受伤了!”

“你担心我?”王林眸中带着一丝期待。

李慕婉抬眼,烛火映着二人棱角,风涌入扫进眼眸,涩出湿润,李慕婉抽走目光,起身掩门,“在京城,也有人能伤得了北川王么?”

李慕婉定在门后,王林笼着那背影。

“回南苑去。”

李慕婉缓缓转身,“疼吗?”

王林固起的城墙崩溃,寒意被她的炽热驱散,挺直的背忽觉软了下来,云淡风轻说:“刀尖上舔血的日子,都是家常便饭,早已不知何为疼。”

“许立国,”王林凛声朝屋外唤,“送夫人回去。”

她想留下来,王林却没开口留她,人影再次踏出书房,许立国撑开伞,李慕婉悠悠说:“王爷身负重伤,许侍从在侧侍奉辛苦,不必送了。”

见她走远,许立国追上递出伞,“夫人这伞拿着吧。”

从城外山林破出的刺客,刀光扫过雪,势如破竹,落在王林来不及抵挡的胸前,横拉的刀刃破开软甲。

这样的刺杀,他早已司空见惯,只要杀不死自己的,最终都叫暗卫索了命,尸身送回藤府,悬挂倒吊府门房梁,是日藤家门开,狰狞的双目蹬大,吓软了小厮的腿。

藤厉披着寝衣在院里练剑,闻小厮传信,怒意满腔,剑气砍断树枝,重重插入雪地。

“王林!”藤厉咬牙切齿,而后桀骜笑声不止,“还真是命大。”

*

南苑的烛火到了三更还未灭,李慕婉坐于案前,依照记忆中医书记载,写下金疮药方,先前在杏花村给他疗伤也用过,后来回了王宫又加以改良,只是不知所需药材,北川王府是否能寻齐。

王林伤口疼,夜里并不好睡,也几乎无眠,藤家悬了尸首与北川王受伤的消息传入昭贤殿,皇帝派太医前往北川王府问诊疗伤,还带了不少药材慰问。

李慕婉也到了书房探望,见太医围着王林讨论伤情,王林拧眉不语,缝隙中瞧见檐下清影,冷声飘出:“让开。”

太医们面面相觑,不明王爷何意,侧开后光线入眼,他方能看见整个人,转了适才冷硬的语气,温声说:“进来。”

李慕婉提裙迈入,太医们恭敬作揖,后退几步。王林示意她挨着自己身侧坐,李慕婉步履轻盈,款款落座,目光扫过那些药材和瓶罐。

太医垂首不敢直视,太医们要王林移步检查伤情,李慕婉坐在外间,寻着桌上的药材,不愧是皇宫御医,所需药材都是上等品质,应有尽有。

李慕婉挑出自己所需研磨好药粉,里边的人出来,王林看着忙碌的她,问:“做什么呢?”

“婉儿用这些药,给王爷研制了金疮药粉,对外伤愈合极好。”李慕婉坐在矮椅上,举着药粉。

“这个……”太医正准备给王林配药,自不放心她这么个女娃随意配药,皇帝的差事没法交。

王林知道李慕婉的医术精湛,不想拂她心意,也不叫太医为难,众人只等王林开口。

“替本王上药。”王林语无波澜道。

许立国识眼色,请出太医们,“诸位大人随小许子到偏厅看茶。”

李慕婉揭开纱布,腥红入目,刀伤很深,李慕婉不知他是如何忍下这些伤痛,面容不见半丁痛意。

他很能藏。

“婉儿懂药理,让婉儿留下,替王爷疗伤吧。”李慕婉面带浅笑。

王林无法拒绝她的好意,药粉蘸上伤口,浸入血液凝固的刀痕,刺骨的痛,背在身后的掌心握紧,他咬着牙未露声色。

李慕婉贴近胸膛,刀伤从左胸划至腹部,就着蹲身的姿势仰头看王林,睫羽颤动。

眨眼间仿若那双眼里看出痛苦,李慕婉含笑,眼尾勾出弧度,“若疼了,王爷不必忍着。”

王林松拳,指尖捏住她下颌,轻微抬起弧度,使得她前倾贴近,指尖留的血迹朝那水润双唇涂抹。

衔在唇角的笑意难明,李慕婉眨眼莞尔一笑,似一池春水炸破寒冬,他又变了念头,想舔掉她软唇的血,再狠狠咬下一口,叫她作痛。

王林俯身前倾,半道顿停,打住了念头,擦掉她唇瓣的血,又恢复冰冷,“继续。”

唇角传入腥味,李慕婉垂首,对那伤处再次上药,痛感遍布全身,王林忍痛,额间渗出密密麻麻汗珠,李慕婉蹲身的动作又稍踮起,沿着伤口往腹部一路轻吹,热气在严冬里很快化作寒凉,他稍舒爽了些。

与其说是吹散疼意,那落在肌肤上的气息,挑起他旁的念想,猛到足以让痛意消散,他可以不在乎伤处的痛,却无法不理会这股操控他情绪的欲念。

**驱散的疼意,更合适王林此刻心中不可言说,又欲盖弥彰的真情实感。

李慕婉总有这样的能耐,三言两语,一颦一笑,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撩拨起不自知的情意。

上完药紧接着缠上纱布,双臂环过他胸膛与后背,李慕婉起身,脚蹲麻了,最后在肩背打了结,又再替他穿好衣裳。

李慕婉静静坐于身侧,不再问伤的原因,内服外用的药方她都能配,且不输太医们的外伤药,在杏花村半年的治疗下,无人比李慕婉更懂王林身体愈合状态,何种药物对其有效,她仍深刻记得。

那是她研习医书以来,唯一伤的只剩一口气的人,却叫她从阎王手中抢了回来。

太医诊治没能派上用场,可李慕婉让他们留下了药材,以便后续之用。王林养伤躺在摇椅,许立国举着文书给他翻阅,手臂举麻木了,也不敢吭声。

余下时间王林独处时,李慕婉在外间捡药研磨,又配内服药物吩咐嬷嬷煎熬,他隔着屏帘瞧那半边身影,时起时坐,专注得察不出身侧炽热的目光。

王林不自知泛起笑,隔着帘描摹她的身影,仿若回到了杏花村,是她,又一次抹平心中伤痛,这一回,同样无以言说。

但这一次,王林能拥住她。

汤药是李慕婉一勺勺喂下的,语气像哄小孩一般,“王爷喝完药歇息一会儿,公文先不看,可好?”

王林泛起困意,“回南苑。”

李慕婉以为他又要赶自己走,目光霎时暗沉,略作委屈。

“本王在那,睡得安稳些。”

“好。”李慕婉这才听出其中意思。那些药材尽数搬入南苑,王林在她悉心养护下,半月伤势大好。

京城进入年关,家家户户挂红灯笼,贴窗花挂红绸,酱牛肉的配方也在这几日重新调配,孙嬷嬷尝后再无其他不对。

李慕婉把成品酱牛肉呈在王林跟前,还未打开,柔声说:“人生如星离雨散,往事不可追,然花晨月夕会有时,前路漫漫亦灿灿。”

婉转声声入耳,那道酱牛肉又摆上桌,她在幽瞳里再次瞧见苦色,是仇恨、是不甘、是愧疚,万念俱转,李慕婉又看不见了。

王林夹起一块放入口中细嚼,是娘亲做的味道,眼眶盛着久违的湿润,记忆滚上心口。

“儿啊,快叫你爹来尝尝娘做的酱牛肉。”

父王又在与副将谈论军事,白齿青眉的少年荡着马尾,意气风发,左右双亲慈爱。

“味道可好?”李慕婉轻声细语,拽回他飘远的思绪。

“费心了。”王林未抬眸,也不再说话,又夹了一块入口,李慕婉看向孙嬷嬷,孙嬷嬷朝她肯定点头。

成了!

王林伤势好转又去上朝,李慕婉得空去城外寺庙走了一趟,风雪压过青石瓦,京城盖上一层厚厚白被,南苑内煮开热茶,李慕婉换下衣裳,门推了。

王林还未见人,已闻一股茶香,李慕婉从里间小跑出来,替他接过大氅,“婉儿刚煮好的茶,王爷暖暖身子。”

王林靠着火炉边坐,漫不经心问:“听说你今日去了寺里,求什么了?”

茶盏碰出轻响,王林捧盏,入口滑细,咽下醇香,回味甘甜,口感层次丰富。李慕婉待他暖热身子,不疾不徐取出两根红绳,掌心摊开,烛光闪过昏暗。

“王爷身处杀伐,安危不定,婉儿擅自做主,替王爷求来这长命绳。”李慕婉低眉浅笑说。

掌心摊在半空,王林未接,看着红绳锁眉,“本王从不信神佛,此等……”

李慕婉神色转变,笑容隐去,强忍落寞,王林见状伸手去拿,改了口,别扭问:“要,怎么戴?”

见他缠在腕骨不知所措,李慕婉半握王林腕骨,不想他为难,“王爷若不喜,婉儿挂床头也是一样的。”

王林执意,口吻坚定又生冷:“戴哪?”

“手腕就可。”李慕婉说。

“替本王戴上。”

李慕婉细心戴好,王林伸直手臂,红绳便从护腕露出来,尤为显眼。

“若王爷觉着不好看,明日出门再取。”李慕婉似察觉他的别扭。

王林并未应她,只见她把剩下一条红绳宝贝似的收起,困惑问:“你如何不戴?”

李慕婉眼波流转,想也没想,“这是给哥哥的。”

王林深眸一沉,借着烛光盯着腕骨的红,不确定揣测起来,当真是愿自己顺遂平安,远离杀伐才施舍的长命绳,还是因自己能够护她兄妹安宁,才要求这红绳庇护?

他已然分不清了,清茶泡久化作浓茶,一口接一口吞下,很苦很涩,摇晃的火光模糊了视线。

那条长命绳系在腕骨一夜,王林摸着上边纹路入睡,翌日也没取下。

与程贤论事时被他瞧见,程贤虽惧他威压,见王林近日好说话,也壮这胆子开始揶揄,“呦,王爷戴的这是姑娘家的东西?”

“哪来的?”他像打听隐秘一般低声问。

许立国白一眼,“程将军多余问,自是主母送的咯。”

程贤一副意味深长的模样,拖着极长极重的一声“哦”,欠欠的拍拍王林肩头,王林耸肩打掉,不让他碰,也不管露出袖口抢眼的长命绳,恨不得昭告天下,就是李慕婉送的。

那又如何?程贤见他一副无所谓的架势,不再调侃,又言正事。

“那挂在藤家门口的尸体,摆在大理寺的解剖台上半个多月,藤家想做什么?”

王林拾阶而下,信步款款,“藤厉咽不下这口气,想要大理寺和御史台出面,参本王一本,本王这伤还没向他讨,他还来劲儿了?”

“这事就算提到御前,是本王手笔,”王林翻身上马,扯过追命的缰绳,“又能如何?皇帝不至于为一个死侍问罪于我。”

王林接过落雪,京城的雪当真下不停,他捏着马鞭,指向皇宫,满不在意说:“除非,他们想北川军的铁蹄踏破昭贤殿。”

程贤赶忙压下他的马鞭,这祖宗大逆不道之言不分场合,程贤当真怕了,“王爷说得极是,年下无事,回府陪陪夫人,这些事莫要操心了。”

王林余光落在手腕的红绳,念起南苑的人,掌心的雪化完了,纵马在这天寒地冻里也不觉得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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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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