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娇娇十岁有七,正值叛逆。
小祖宗比天大,谁言也不听。好在头上有一谢师,尽管娇宠,也不违逆。
炎夏,南池子大街66号。
东厢房。
匾额之上,“金枝玉楼”。
玉枕山靠坐在桌案旁,手机半边盖着一本平展的《太平经》,抖音静音模式,倚案而憩。
少爷随意点入一家带货直播间,片刻便购物99+。
直播间通用的孤品断货机制对他最为管用。其实那些小破烂他也不是很喜欢,只是恰巧只有一件,又恰巧有别人想要。
少爷开通免密支付的唯一用途,就是能最快地拿下别人看中的商品。
小小令旁人惋惜一下,便是他闲趣日子里的小乐子。
尤其是在上老师的修性早课时,
这些小乐子最能抒发少爷有些烦闷的心情。
反正等下人拿回来,他拆也不会拆。不是堆在伙房,就是丢给小绿小紫小红小花小草。
少爷记不住下人们复杂的名字,故而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就比如,今日的下人叫小红。
余光瞥见有人进来,玉枕山眼睛也不抬。声音半死不活:“小红,本少爷渴了,砌杯茶。”
“不要太烫,不要太凉,不要太满,不要太浅,杯子要好看,碟子要规整,不准有水渍……”
娇娇少爷说话的力气也是不想用的,尾音泄力拖长了。
话毕,一杯茶就落在他的眼前。
茶水七分满,没有一丝泡沫。
缠枝牡丹图茶杯,玉杯金盘。没有一丝挂壁水渍,整体油亮。
少爷手如春柳扶风,轻轻碰了碰杯壁。
嗯,不烫不凉,温度适宜。
“小红今天利索多了。”玉枕山还算满意,正打算高抬贵手。下一秒鼻子一皱,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遥闻似有一缕冷香穿云而来,冬雪清苦之气,稍稍吸气便觉肺腑生寒。
娇娇少爷一激灵,原本委顿欲折的细腰本能地支棱了起来。
谢行止偏头,睨他一眼。
“今日的篇幅看透了吗?”
玉枕山当然没看透。
却也点了点头。
“看透了吧。”
最后一个字他咬了咬,给自己加了加底气。
谢行止没看他,只是道:“求道之法,静为根,久久自静,道俱出。”
“静是求道的根本,这里的静不仅指身体的安静,更重要的是内心的平静与安和。要摒弃世俗的喧嚣、杂念等**。”他虚步向前,不怎么靠近对方,声音平淡。
“如老子所言,‘致虚极,守静笃’。只有让内心达到一种极度平静的状态,才能更好的悟道。”
说到这,谢行止的脚步一顿,已然站在玉枕山的身后。
他垂眼若止水,无声瞧去。
手机屏幕还未来得及关。尽管没有声音,也能看出直播间的带货主播神情激昂,氛围热火朝天。
“我看,你还是没读懂。”他说。
玉枕山眨了眨眼。他悄咪咪按灭了屏幕,相当顺手地将手机塞进坐垫下面。
小声嘀咕道:“我都开静音了,还不够静啊……”
也不知他老师听见没有。
只听背后一声喟叹,无可奈何。
许是怕老师生气,玉枕山眨了眨眼,眼睛滴溜一转,抬手抓住男子的衣袖。
指尖轻轻勾住一角,晃了晃。
“先生……我饿了才看不进去书,一会儿我吃饱了肯定好好看。”
娇嗔软语,眉眼含娇。
门口的下人互相看了一眼,发愁怎么将少爷吃的碗碟都收拾了,将风声也紧一紧。
莫叫谢先生知道了。
屋内,
谢行止看着他,又看了看桌案一旁的碗碟。
全聚德的烤鸭吃了一半,富华斋的芸豆卷、柿子饼、玫瑰豆蓉都各咬了两口。
少爷应当是吃不下了,这才剩着。
那杯清茶恐是用来顺口的。
谢行止无奈闭眼。
这人,厚颜偏带三分笑,无赖还添一味娇。
拿俏。
……
午间小暇。
几人列坐花厅内,闲聊用茶。
亭子低梁挂着一只画眉鸟,百步桥下曲溪式池塘中,几条红肚鲤鱼游来游去。
玉怀德给谢行止添了杯茶,道:“近日多蒙您费心了,娇娇顽劣,恐多有费神。”
谢行止没说客套话,垂眸执盏,轻呷慢咽。
“无妨。”
宋含瑛推盘进客,浅笑道:“谢先生尝尝这杨梅,是浙江仙居东魁杨梅,甜度适中。我方才尝了尝,不错呢。”
谢行止没拒绝,指尖掐蒂,送了一颗入口。
“嗯。”
柔软多汁,酸甜适中。
见他吃得高兴,宋含瑛又推来第二盘。
“这是海南的燕窝果,可好吃了。”
一旁的玉怀愚忍不住开口道:“是啊,它还有一个名字,海南麒麟果,所以我们家人都很爱吃,每年都进上一些。”
“主要是给我们老祖宗吃的,他可爱吃了。”
谢行止抬了抬眼,睫影微颤,欲语还休。
最终也没能拿起一块来。
居中而坐的老爷子见缝插针的问道:“谢先生,我们上次跟您聊过的事……还请先生多放在心上……”
此事一提,几人的表情都有些凝重起来。
年关前,照例供奉麒麟神兽,得出一引。
“此子八字带劫,生于孟春朔四,寅月建禄,甲木日主。年柱辛金克身,日支子水耗气,时柱若逢庚金,成'金木相战'之局。大运走至己末,辛金叠旺,近伐木毁,寿元难越弱冠。”
想到这里,谢行止眉间轻蹙:“据我所知,此子本非阳世该有之人,乃父母强求于鬼神之力。身弱无根,如浮漂之水,自小多病多灾,实因'阴债未还'——”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落在宋含瑛身上。
一字一顿道:“今生来索,今生强留,世代难安。”
宋含瑛面色一变,眉间青气浮动,淌下汗来。
“是我强求来的,为什么不让我还……”
谢行止执盏饮茶,指节青白。
缓缓开口,声音平淡却直接:“求一子损十春,宋夫人应该自己已经察觉了,命数之说,谁又摘得干净?”
“含瑛!”玉怀愚立马一嗓子喊出来。
声音突然,身侧之人都吓了一跳,齐齐看向他。
宋含瑛狠狠瞥他,拂了拂心口:“怎地?”
玉怀愚一把攥住她的手掌,眼泪那是说风就是雨地落下来。
“含瑛啊……你可不能有事啊!你可不能有事啊!没有你我怎么办啊……呜呜呜呜呜……”
转眼间就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宋含瑛眼皮轻抬,狠狠掐了掐他的手心:“行了,谢先生还在呢!哭什么哭!巴不得老娘有事呢……”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但也能听出斥责。
老婆掐他依旧有力,半点没逊色。
玉怀愚心中定了定。泪还在掉,却立马止住了哭声,紧咬着嘴唇,一声也不发出来。
他脸涨得通红,抽抽搭搭地直抹泪。
其他人像是早已习惯,轻轻摇了摇头。
宋含瑛有些抱歉地给谢行止添茶,轻声:“不好意思啊……”
谢行止从容道:“无妨,惯常了。”
“目前最紧要的,是有关小少爷的天命之事。大家不必自乱阵脚,稳定心神即可。所谓天无绝人之路,事情还未到达,定有转圜的余地。”
不知怎地,这番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并未带有太多情绪,本是冷冰冰的。
众人却莫名安心了一些。
“谢先生说得对,老祖宗的意思也是如此。”玉灵隐说着,笑如老松腰枝,簌簌有声道:“我等但尽人事、听天命便好。”
“还请谢先生多多操心了。”
……
日头偏西时,谢行止走进偏房。
“金枝玉楼”中,小少爷早已伏案而眠,捏着的手机屏上是付款完成的页面,那本崭新的《太平经》被压得皱如霜菊。
谢行止走进了,自觉对方鼻息均匀,对他浑然不觉。
玉枕山胸脯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像是一只蜷在书堆墨宝里的猫儿。
谢行止浅颦莞尔,
他以指为梳,撩起娇娇额间落发,轻轻别至耳后。
玉枕山有了些许反应,往他的方向蹭了蹭。
玉尖儿般的鼻尖碰到他的衣衫,本能地深深嗅闻了两下。
贪香的娇娇就这般睁开了眼。
“嗯……先生。”玉枕山哼唧了一声,睡眼惺忪地笑了。
“趴在这里睡会着凉的。”谢行止道。
“时候不早了,回去睡觉吧。”
玉枕山仰起脸,将自己抄了一半的太平经塞进谢行止手里,轻轻哼了一声。
对方用了些力气,攀着他站起身来。
小少爷没说什么埋怨的话,只是轻蹙眉头,嘴角的梨涡儿带着嗔意。
谢行止低头看那纸张。娇娇顽劣,字却生得眉清目秀,细瞧还带着几分女儿家的巧劲儿。
玉人玉字,人金贵,字也矜贵。
……
风清月朗,
书阁之中,谢行止翻看作业。
将最后一处错字挑了出来,仔细修改批注:“静身存神,即病不加也,年寿长矣,神明佑之。”
“轰隆!————”
突然一声惊雷。
闪电寒芒乍进,如开天眼。雨水衔尾相随,霎时白雨跳珠,似是帘栊。
谢行止蓦地抬头,眼锋突转。
变天了。
“先生!谢先生!”一声慌张的惊叫传来。
小红吓得脸色惨白,头重脚轻向下栽倒。不敢停歇,近乎连滚带爬叫着:“少爷吐血了!少爷又吐血了!!!————”
谢行止心口一凉,腾地站起来。
他抢进一步,将跌入水坑的小姑娘一把捞起来。
“具体如何?”他问。
小红脑子转得快,声音颤抖带着哭:“夜晚突发高烧,吐血!方才吐了好多血,好多血,比往日每一次都多,盘子盛不下……”
“少爷的脸和头发都染红了,疼,疼……疼极了,一直哭。”
她一定吓坏了。
脸可怖的白,手死死攥着谢行止,直发颤。
“救、救命!”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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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娇娇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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