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里开完了会，日头便往西倒了，冯兰英寻思着今天是星期日，文玲刚好在家，便让黄雪莲先回去，自己买些菜，晚上犒劳犒劳大家。
巷子东边儿有些摆地摊的老头老太太，白菜一毛二一斤，个个新鲜，白胖白胖的。
冯兰英打算晚上做个白菜炒五花肉，便挑了半斤，直起身时，后腰有点发酸，她捶了捶背，刚要抬头看看天色，就听见两道叠在一块儿的声音。
“兰英姐！”
“冯同志！”
不远处，林誉文和赵小凤肩并肩朝她走来，看见俩人，冯兰英惊讶挑眉：“赵主任，小林知青，你们怎么来了？”
林誉文大步走上前来，不等她说完，便伸手将她手里的白菜篮子抢了过去拎着。
“好久不见，当然是想兰英姐了！”
微风将他碎发吹得拂起，露出那双亮闪闪的黑琉璃眸，眼尾上扬，清俊的脸上洋溢着笑容。
“这不是听说你们任务完成了吗？我琢磨着过来给你们开庆功宴呢！想不到还没到小院，就在这儿遇见兰英姐你了，可真巧。”
“冯兰英同志，你们局里的事儿啊，我们都听说了，你是这个，”赵小凤对着冯兰英竖起了个大拇指，“我果然没看错你。”
“难得见一面，咱们今晚出去吃，对了，把你那小丫头和雪莲妹子都叫上！”
说着，赵小凤就上来挽她的手，亲热地拉着她往前走。
“赵主任，真不用了，孩子他们还在屋里呢！”冯兰英连忙往后退了半步，笑着摆手。
赵小凤眼疾手快攥紧了她的手：“别担心孩子，我去帮你叫。来来来，小林，先带着冯同志去饭店子坐着点上菜，我去把雪莲妹子她们叫来。”说着，就夺过了林誉文手里的篮子，往院子的方向去了。
闻言，林誉文连忙上前来，热络道：“兰英姐，你甭客气，这次我请客。”
“那怎么行，你的生活费是给你生活的，哪能让我们吃喝了？再说了，谁家赚点钱都不容易。”冯兰英被他推着往国营饭店去，满脸的不赞同。
“谁吃不是吃？给兰英姐你吃，我心甘情愿。兰英姐你就别说了，我在你家吃的饭还少吗？”
林誉文的嗓音中带着几分倔强，眼眸中满是受伤的神色，“难不成你跟我就这么见外吗？还是说兰英姐你没把我当朋友，看不上我这顿饭？”
那架势，仿佛今天她不吃这顿饭，他就站在原地不走了似的。
“小林，没有。”冯兰英无奈，刚说完这话，就见他眼眸亮了起来，热情地拉着她的手：“我就知道兰英姐你最好了。”说完，冯兰英就被他半推半就拉着去了国营饭店。
无人瞧见，不远处的墙根下，崔国栋像块青砖，一动不动地嵌在阴影里。
他眯着眼睛瞧着渐行渐远的二人，两人凑在一块儿说话时，似乎连头都抵在了一起。
真想把那小子的头拧下来。
一脚踢飞！
风比刚才更凉了些，卷着墙根的枯树叶打旋。
崔国栋一直跟到国营饭店门口，抬眼，目光越过饭店的门楣，落在二楼外挑的窗台上，浓眉微蹙。
那里摆着个掉了漆的搪瓷花盆，里面栽着棵耷拉着的仙人掌，花盆边缘裂了道缝，被几根细铁丝胡乱缠着，此刻正随着风左右摇晃，眼看着就要从窗沿滑下来。
刚到国营饭店门口，暖烘烘的气浪混着饭菜香扑面而来。
冯兰英打眼一望，没想到里面乌泱泱地坐满了人。看着又新来了人，服务员连忙在外面又多摆了几个桌子，让他们在外边坐着。
林誉文先拉开靠里的椅子：“兰英姐，你坐这儿，风小。”冯兰英刚想让他别这么客气，就看见赵小凤带着黄雪莲抱着文玲过来了。
“娘！”文玲兴奋地眨着眼睛左顾右瞧，“咱们今天要下馆子了！哇！开心！”
冯兰英伸手摸了摸女儿柔顺的发丝，宠溺一笑：“文玲想吃些什么？”
小姑娘咬着小指头认真想了半天，眨巴着眼睛却摇了摇头：“都好好吃，不知道吃什么，娘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一旁的赵小凤坐下就冲服务员扬手，转头看见林誉文给冯兰英倒热水，忽然笑起来：“誉文啊，你这细心劲儿，要是对雪莲那丫头也这么上心，保准成。”
林誉文手差点把水壶碰倒：“小姨，你说啥呢。”
正说着，服务员拿着菜单过来，林誉文接过就递给冯兰英：“兰英姐，你点，爱吃啥就点啥。”
冯兰英推让着，最后还是赵小凤拍板点了红烧肉、炒肉丝、猪血酸菜，外加一盆蛋花汤。
“兰英姐，你杯子里水没了，我给你加点。”林誉文瞧着连忙起身拿杯子，没想到就在他站起身的一瞬间，头上突然传来咔嚓一声，紧接着是人群的惊叫。
冯兰英反应最快，眼角瞥见窗外花坛塌下来的瞬间，下意识就去拽身边的林誉文：“小心！”
啪！
一个花盆擦着他的肩膀重重地摔在他身后！
冯兰英用了十足的力气，林誉文被她拽得踉跄着往旁边扑，林誉文眼看要撞翻邻桌的酱油瓶，情急之下伸手一捞，却正好环住了冯兰英的腰。
“唔！”冯兰英被他抱得一僵，鼻尖撞在他胸口，闻到一股皂角混着阳光的干净味道。
林誉文也懵了，手臂还僵在她腰上，直到听见碎砖落地的哗啦声才猛地回神。
触电似的松开手，脸腾地红透了。
他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只觉得心跳快得要撞破胸膛。就连胳膊被砸了也没觉察到。
“兰英姐，你、你没事吧？”他声音发颤，手上还残留着她腰间柔软的触感。
“我能有什么事，就是你，”冯兰英刚要摇头，就看见他手背划开了道血口子，血珠正往外冒：“小林，你受伤了！”
“没事没事。”林誉文连忙把手背到身后，脸更红了，“就蹭破点皮，不打紧。”
“怎么能不打紧？”冯兰英皱起眉，伸手就要去拉他的手查看，语气里满是担忧，“得赶紧找药敷上。”
“快让让，快让让，上菜喽！”身后传来一声轻喝，服务员端着菜过来。
林誉文连忙把手背往身后藏：“没事，快吃饭，待会凉了就不好吃了，我这点伤，吃过饭说不定就好了！”
赵小凤瞅着这动静，只当是年轻人脸皮薄，笑着拍了拍黄雪莲的肩膀：“雪莲，你看誉文，擦破点皮还不好意思，你去帮他包包？”
听出她话中的那点小心思，林誉文却把手往前递了递，看向冯兰英，眼眸中满是期待：“兰英姐，还是你来吧，你细心。”
赵小凤在旁边啧了一声，冲黄雪莲挤眼：“这小子，就信得过兰英。”
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赵小凤没少拿林誉文和黄雪莲打趣，林誉文只顾着给冯兰英和文玲夹菜，偶尔被说得脸红，也只挠挠头笑。只是心里想着得找个机会，赶紧和小姨把这事说开了，免得让人家雪莲同志误会。
饭后刚走出饭店，天突然变了脸，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转眼就成了瓢泼大雨。
“快走快走！”赵小凤拉着黄雪莲往巷子里跑，林誉文脱下自己的外套，撑开挡在冯兰英和文玲头顶：“兰英姐，别淋湿了。”
冯兰英往旁边挪了挪，避开他的胳膊：“不用，我这儿有头巾。”说着把文玲往怀里搂了搂，用头巾罩住两人的头。
林誉文举着外套的手僵在半空，眼神暗了暗，却还是跟着往前跑，尽量把外套往她们头顶凑。跑了没几步，他突然“嘶”了一声，脚步慢了下来。
“怎么了？”冯兰英回头看他。
林誉文望着她那双黑葡萄般的眼眸难得带上了几分关切，忍不住心头一颤。
兰英姐这是在关心他？
如果他受伤了，能让兰英姐关心的话…
林誉文眼里划过一抹光，故作疼痛地蹙了蹙眉：“没事，兰英姐，不打紧的，只是手有点痛。”
冯兰英顺着他的手看去，果然看见先前被划到的地方被雨淋了之后发了泡，红得更厉害了。黄雪莲听见了，连忙说：“要不回院子里处理吧？离这儿也近。”
赵小凤点头：“就这么办！淋成落汤鸡可不行，回院子避避雨！”
林誉文眼睛亮了亮，忙跟上冯兰英的步子。
进了院子，赵小凤带着黄雪莲去烧水，文玲满心欢喜只想去逗两个双胞胎弟弟。
冯兰英刚进回屋拿药，林誉文就跟了过来，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哑：“兰英姐，我这肩膀后面有些痛，我够不着，能不能……帮我擦下药？”
冯兰英刚点头，一回头，就见他手忙脚乱地解扣子。
三月的雨气浸得人发冷，他却脱得只剩件贴身的白背心，露出少年人结实的线条。
冯兰英看的一愣，心思却忍不住发散。
似乎和上次不一样了，好像是……肌肉更明显了些？
她没记错吧？
腰腹收得利落，白背心微透，隐约能看见腰侧利落的线条，往下是窄窄的胯，衬得整个人肩宽腰窄。
林誉文大概是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侧了侧身，可脖颈到肩头的线条却绷得愈发清晰，带着知青特有的干净气质。
呸呸呸，自己在看些什么？这样盯着一个小年轻看，哪是她这个年纪该做的事。
冯兰英连忙打住了想法，这才看向他的肩膀。
肩膀上果然有块青紫的瘀痕，刚才忙着护人，竟没察觉。
“兰英姐，后背还有一点。”林誉文支支吾吾。
“不该劳烦兰英姐的，就是实在够不着。”
“小林，你先坐床边上。”
“嗯，好。”
冯兰英拿着药膏给他上药，他就这样乖乖的，仰着头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他头发还滴着水，额前碎发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睫毛上挂着水珠，眨眼时簌簌往下掉，落在挺直的鼻梁上。
薄唇抿成浅浅的弧线，下巴线条干净又带着点少年人的青涩，可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却藏着点怯生生的期待，像只等着被顺毛的小狗。
对于这个小林知青，冯兰英只觉得他是一个好孩子，努力又上进，为人还真诚，就是太不爱惜自己身体了，老是在冷天脱衣裳，不好。
“小林。”冯兰英擦完胳膊刚想拿衣服给他。
“兰英姐，好像里面还有点痛，你要不帮我把衣服撩开看看里面有没有印子？”
他声音放得很轻，带着点刻意放软的调子。
“里面？”冯兰英皱眉。
林誉文乖顺地点点头，心虚的别开眼，手指往下，指了指：“就是，这里面……”
不料就在他准备脱掉背心的一瞬间，门外却传来文玲“哇”的哭声，瞬间划破雨幕。
“文玲！”冯兰英连忙放下药，转身就往外跑。
林誉文手还举在半空，刚要再说点什么，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举着的手慢慢放下。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又摸了摸后背，忍不住勾起唇角。
他这次可是整整练了一个月，天天锻炼，胳膊粗了一圈，腹部也硬邦邦的，线条很是漂亮，要是兰英姐看了，肯定会喜欢的。
突然，后颈窜起一阵寒意。
一声嗤笑带着十足的讥讽飘来。
林誉文猛地转身，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
“你怎么不干脆连裤衩子都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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