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支部办公室是一排砖瓦房里的一间,陈国强敲门后推门进去,几个生产队长、党支部李书记等人正围着一张木桌开会,桌上摊着笔记本和几张报表。
显然,他们正在处理昨天塌方事件的后续以及生产安排。
“报告!”陈国强挺直腰板,声音洪亮的喊道。
李书记抬起头,“是小陈啊,什么事?你师傅情况怎么样了?”
“报告书记,林医生说师傅腿骨折了,得养一阵子。”
陈国强赶紧汇报。
“书记,队长,我来是为了运输任务的事。师傅没什么大碍,就是开不了车,车和货都还停在仓库里,任务时限紧,耽误不得啊!”
“这事我们知道,正愁着呢。王师傅在省城没回来,你们车队还有没有能顶上的?”
“就是没有啊!队里就我跟着师傅跑了几趟,可我还不会开车,不过……不过有个人说她会开!就是昨天救了我师傅的杨知夏同志!”
“杨知夏?”
杨知夏所在的二队队长连忙说道:“是我们队的知青,就是我说过昨天救人时表现突出的那个。”
“她会开车?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她是知青,不是车队的人,而且那是国家财产,万一出点事……”
“她真的会!刚才还去试了车,我看着,启动、挂挡、转弯都像模像样的!”
陈国强生怕领导不同意,连忙补充:
“杨同志说了,她小心点开,慢点没关系,保证把物资安全送到!师傅也说了,只要开过车,原理都一样,让我在旁边盯着路,提醒她!”
李书记没有说话,拿起桌上的烟盒,点了一支烟,深吸了一口。
过了一会儿,李书记才缓缓开口:“杨知夏同志昨天表现很英勇,是值得表扬的好同志。但是,开车送货,这是两码事。她一个女知青,胳膊还带着伤,让她去开一辆大货车,风险太大了。”
三队队长也插话:“是啊,老李说得对。这不是不相信杨知夏同志,而是要对国家财产负责,更要对她的人身安全负责。”
陈国强急道:“书记,队长!那批物资是县里调拨给其它公社的,耽误了政治任务,问题更大啊!”
二队队长看向李书记:“老李,你看这事……小陈说的也有道理。任务确实紧急。要不,我们把杨知夏同志叫来,当面再详细问问情况?如果她确实有把握,手续上,我们得严格把关。”
李书记沉吟半晌,终于点了点头:“也好。小陈,你去把杨知夏同志请过来。记住,只是先了解一下情况,不要给她太大压力。”
“是!书记!”陈国强如蒙大赦,立刻转身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杨知夏跟着陈国强来到了党支部办公室。
“李书记,队长好。”杨知夏进门后,礼貌地打了招呼。
李书记示意她坐下,语气和蔼:“杨知夏同志,你的伤怎么样了?小陈说,你愿意帮忙完成这次的运输任务?”
“报告书记,伤不要紧,已经处理过了。”杨知夏坐得笔直,认真回答,“是的,我听说任务紧急,赵振武同志又因公负伤,如果组织上信得过,我愿意试一试。我在家里……以前跟长辈学过开车,我刚才也熟悉了一下车辆操作,有信心能够安全驾驶。”
队长追问:“你开过这种路况吗?雨后山路很滑,有些地方可能还有塌方危险。”
“没有完全一样的路况经验,”杨知夏坦诚地说,“但我知道轻重,一定会加倍小心,低速缓行,遇到不确定的路段就下车察看,或者请强子同志帮忙指引。一切以安全为前提。”
李书记和队长又低声交换了几句意见。
最终,李书记下了决心:“杨知夏同志,你的勇气和担当精神值得肯定。鉴于任务紧急,组织上同意由你临时担任驾驶员,执行此次运输任务。”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格外严肃:“但是,必须按照规定办理手续。这不是正式调动,是临时指派,你需要签署一份安全行车责任书,明确职责和纪律。”
“请组织放心,保证完成任务!”杨知夏应声道。
折腾了一个下午,拿到正式的派车单已经是傍晚了,第二天一早杨知夏和陈国强正式出发。
车轮碾过农场入口泥泞不堪的土路,颠簸感瞬间传遍全身,让她不得不更用力地稳住方向盘。随着车子驶离农场核心区域,视野骤然开阔。
连绵的农田褪去了夏日的浓绿和秋收时短暂的金黄,呈现出一种辽阔而疲惫的土褐色。
上了县道,路面稍平整了些,两旁开始出现低矮的土墙房,偶尔能看到三三两两的农民,他们穿着清一色的蓝布衣或灰布袄,补丁叠着补丁。
车真正开起来了,杨知夏感觉也还好,这车让她侧方停车或者倒车入库她肯定是不行,但开在路上问题不大,一路顺顺利利的。
杨知夏一只手轻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稳稳地搭在换挡杆上。
她觉得有种久违的自由。
陈国强在一旁为杨知夏指路,中午时分,终于抵达第一站,青山口公社。
车子稳稳停在公社供销社门口,陈国强跳下车,跟接待的干部寒暄几句,办完交接手续。
杨知夏正坐在驾驶室里歇脚,她就瞧见陈国强走到一个背着竹筐的老农面前,低声说了几句。
然后走到了驾驶室,从工具箱里拿出块肥皂,又走了回去,老农点点头,从筐里倒出一袋核桃递给他。两人迅速交换,陈国强把核桃抱进怀里,转身就走,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
杨知夏心道,自己正打算以后这么干的,没想到陈国强已经这么干了。
这小子,是个潜在的同道中人?
不过至少,这说明她的想法并非异想天开,这条路上早就有人走过,甚至可能已经是某些人心照不宣的常规操作。
物资匮乏的年代,信息闭塞,地域差异巨大,穿梭在不同地方之间的司机,天然就有着做点小买卖的便利。
杨知夏前世看过资料,这种以物易物的灰色交易,在六七十年代的城乡之间早已悄然成风,供销社的运输员、铁路工人、邮递员等等,用城市里的工业品,换取农村的农副产品补贴家用。
别说现在了,就是几十年后,一些跑长途运输的司机,也难免会顺手捎带点东西,网购普遍之前,跨国代购还多得很呢。
但不知道陈国强是偷偷干的,还是车队里某种默许的潜规则?
杨知夏心里琢磨着,等陈国强上车,她打趣道:
“强子同志,你这是……搞副业啊?不合规定吧?”
“嗐,没事,这叫工农互助,他们缺肥皂火柴,咱们缺吃的,互通有无嘛。”
“你也属于国家职工吧,怎么还缺吃的?”
“我学徒工一个月才十八块,上面一个老娘,底下还有四个弟弟,就我挣钱,光吃饭都不够。”
四个弟弟?这家阳气可够旺的啊。
“可要是被人举报了,你这工作怕是就保不住了。”
陈国强咧嘴一笑,毫不在意:“举报?谁举报?再说了,我这又不是倒卖国家物资,只要不碰计划内的粮食棉花,这点小事连队长都默认的。”
“之前你师傅他们也是像这样,嗯,弄点额外的?”她斟酌着用词,不好直接说倒买倒卖。
陈国强闻言,嘿嘿一笑,摇了摇头:“我师傅?他可不会干这个。”
“为什么?”
“风险是一方面吧,主要还是划不来。”陈国强解释道,“我师傅跟咱们不一样,他每月工资加出车补助有小五十块呢!
他媳妇也有工作,家里就一个三岁的闺女,两口子的定量加上孩子的,日子过得宽裕着呢。为那三瓜两枣的,冒风险,不值当。”
司机的工资按照五级十等,最低的副五级月工资也有40多元,可比普通工资高多了。
“那……其他司机呢?总有像你一样需要贴补家里的吧?”
“有啊,另外一个司机王师傅他经常这么干,他家里也是五六个孩子,每次带的东西多着呢,什么米面蔬菜肉的,往外能卖不少钱。”
那杨知夏就奇怪了,她怎么从来听其他知青说起过啊。
按理说,知青里也不乏有钱的,要是有能买吃的机会,就算自己买不起,肯定也有其他知青去买吧。
陈国强嘿嘿一笑,说道:
“不是我说知青不好啊,不过,反正有些人思想比较活跃嘛,我们跟你们知青不住在一起,又不了解,到时候有人为了表现自己主动举报了怎么办?你不一样啊,你天天跟他们待一起,谁嘴严,谁嘴松,总比我们清楚吧。”
此话一出,杨知夏想到了陈明洲。
她磨了磨后槽牙,把他那副嘴脸甩出了脑后。
看来这事能干,很能干,油水很大。
不过现在她只是临时性的,如果想要这么干,必须要长期稳定的能够出车才行。
想到这,她问道:“进你们车队需要什么条件啊?”
陈国强应道:“你想进车队?我看难。”
“为什么?”
“你不是职工编制,咱们农场车队,那是场部后勤处直属的,吃的是商品粮,拿的是固定工资,是正儿八经的国家工人。
你们知青是农业户口,下来是接受再教育的,算集体所有制,跟咱们两码事。”
杨知夏真想仰天长叹,为什么不给她穿越到八十年代后啊,还要她顶着知青的身份要在农场里打熬这么久。
要是八十年代,她一个倒买倒卖,先挣它一个小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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