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你别动!”杨知夏连忙上前按住他,“好好躺着,你这腿可不能乱动。”
“要不是你听见我那点声音,要不是你死死抓住我的手,我可能就埋在那泥堆里了。我听人说了,是你第一个冲过去,还差点被泥流卷走……”
“别这么说,当时谁看见都会冲上去。再说了,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林医生、队长、还有大家一起拼了命地挖,才把你救出来。”
那男人咧嘴一笑:“林医生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还是听她讲,才知道你的名字,本来想等我腿好了专程找你一趟好谢谢你。”
林宛云正端着药盘从里间的药柜走出来,听到病房里的对话,脚步微微一顿。
“别光顾着谢别人,自己的伤才是正经事。腿要是再乱动,接好了也得错位。”
说着,转向杨知夏:“来换药?跟我来吧。”
林宛云示意她坐下,又取出新的纱布和碘伏。
男人讪讪地躺回去,脸上还挂着笑:“林医生,我这不是太激动了嘛!您和杨同志都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要我说,师傅你就是倒霉,你个救人的,能让埋进去,还需要人家救,丢不丢人?”
说话的是那个坐在病床边的男青年,粗声粗气地开了口。
“嘿,强子,你这小子瞎说什么,我这是见义勇为。”男人笑骂回去。
“您是见义勇为了,现在怎么办,咱运输任务完不成,到时候一起吃挂落。”
杨知夏一边在换药,一边听两人沟通,好奇问道:“这位同志...你是运输队的么?”
那躺在床上的男人回应道:“对,我叫赵振武,他叫陈国强,我俩都是隶属于后勤处车队的。”
“刚才我听这位陈同志说你是去救人的?”
赵振武不好意思的说道:“哎,说来不好意思啊,当时我一看这雨势不对劲,沟口那边土都松了,眼瞅着要塌,我以前去山里跑车的时候见过这种征兆,我就赶紧让强子去喊人,我先去救人。
可泥流来得太快,我才刚扒开一点土,脚下一滑,整个人就被冲下来的一股泥流卷进了坡底,卡在那棵树那儿……要不说丢人呐,见为勇为把自己为进去了。”
“现在师傅你躺在床上动不了,那车里还有运送给其他地方的东西呢,现在怎么办?”
赵振武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陈国强同志,不会开车吗?”杨知夏好奇的问道。
陈国强明显看起来岁数不大,也就十**岁的样子,他解释道:“我刚到车队不久,还没开始学开车呢,只负责搬运,顺便坐在副驾驶做些辅助工作。”
“车队没别的司机了吗?或者农场里其他人会不会开?”
陈国强一听这话,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是有几个会开的,不过只会开拖拉机,从没开过汽车,不敢上路。”
还是赵振武简单解释了一下,杨知夏这才明白。
汽车在当时是昂贵的重资产,需要计划调配,她们农场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中型农场,配备了两辆车。
车是国家财产,车上的货物也是国家财产。
换句话说,与其说不会开,不如说不敢开。
场部后勤处直属的车队,加上队长、维修工等,也就不超过十个人,司机名额非常珍贵,不像后世几乎人人都有驾驶证,普通人根本没有接触车的机会,更别提开车了。
司机属于技术工种,非常受人尊敬,甚至是羡慕。
当年的道路条件很差,尤其是农场通往外界的路,很多是砂石路或土路,没有经验的司机极易陷车或出事故。
除了赵振武还有一个王师傅,但是跟着采购科的去省城了,一时半会儿的也回不来。
虽然受着伤,但谈到这些的时候,赵振武脸上还是露出了那种属于技术工人的特有骄傲。
他们可是属于国家职工编制,不依赖工分生活。
不过陈国强在一旁垂头丧气的说道:“这趟任务要是耽误了,误了时限,上面追下来,队长肯定要受处分。我们车队也得写检查,搞不好还要扣工资……”
杨知夏心中一动,不知道她能不能去开车?
她会开车,考的也是C1驾照,手动挡对她而言不难,而且她是难得一次可以出农场去看看。
她之前一直把目光放在农场里面,因为没有可以出去的机会,你想出门是要打报告的,甭管是住宿、买车票,都需要介绍信的,没有介绍信,一不小心就容易被当成盲流了。
但假如能抓住这个机会……
赵振武的骨折不可能一天两天就好,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至少几个月内,他都开不了车。
出去……如果能出去……
场外的世界有多大?机会有多少?
不需要多,哪怕只是顺路捎带一点农场紧缺的东西进来,这中间的利差,恐怕就远远超过她在农场里吭哧吭哧干半年挣的工分。
至于农场缺什么,应该说,什么不缺?
杨知夏正愁找不到挣钱的机会,这简直是想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她试探性地问道:“要不我试试?”
“杨同志会开车?”赵振武颜色一亮。
“会,我曾经学过,也开过。不过……”
杨知夏不敢把话说死,她从前开的最多的是小型汽车,有机会给人家帮忙,还开过几次平板小货,反正都是C1能开的。
但那种大货车毕竟不一样吧?
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她可是吃不了兜着走,损坏国家财产毕竟不是儿戏。
她又补上一句:
“你们说的汽车...是什么汽车啊?”
陈国强立马说道:“南京嘎子车!噢,就是跃进。”
杨知夏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一辆经典的军绿色农用卡车画面。
当然了,具体的外貌细节杨知夏也不清楚,听陈国强说了也没什么感觉,她脑海里的农用卡车都是从电视剧看到的那些。
她心里也没什么底。
赵振武道:“杨同志,你要是会开车,可一定要帮帮我们。”
“你说的这个什么嘎子车,我没开过,我怕开不好,耽误你们。”
赵振武劝道:“车里的物资都是根据上级指示支援其他公社的生活物资,如果不能及时送到,我跟强子俩人受处分不要紧,那些人生活上可就难以为继了!”
赵振武说的倒也没有错,虽说有些为了说服杨知夏帮忙拔高的嫌疑,但的确这次任务比较特殊。
国营农场的车队,首要任务是为本农场的生产和生活服务。
一般很少需要为为其他公社运送物资。
这次是县一级的计划委员会,在辖区内进行物资调剂。
杨知夏看着赵振武焦急而恳切的眼神,又瞥见陈国强那副任务完不成就全完了的愁容,心道不管从哪方面想,自己也应该去试一试,又不是什么九米六的半挂,难度应该不大。
她下定主意,说道:
“那我试试吧,不过先说好,我只开过小车,这种大车我没开过,我要是开不好,可不能怪我。”
赵振武闻言,瞬间惊喜笑道:“太好了,杨同志,你肯定行,只要你开过车,原理都是相通的。小心点开,慢点没关系,关键是把货送到!”
陈国强也立刻凑了过来,语气热切了许多:“对对对!我虽然不会开,但我天天跟着师傅跑,流程我都熟!我在旁边给你看着路,提醒你!”
林宛云眉头微蹙,手下继续利落地给杨知夏缠好最后一圈绷带,打好结。
物资运送的确重要,但她身为医生也不得不出言提醒。
“你胳膊上的伤不能用力。”
“没事,挂个档转个方向盘还是没问题的。”杨知夏用那只裹着纱布的胳膊,做了一个挂挡的动作。
杨知夏转向赵振武和陈国强:“强子同志,带我去看看车吧。”
“好嘞!这边走!”陈国强立刻精神抖擞地在前面引路。
仓库棚子下,那辆军绿色的跃进NJ130静静地停在那里。车身上还溅着不少泥点,昭示着昨日暴雨中的惊险跋涉。
它的长度其实还可以,接近五菱荣光的小卡,不过更宽一点,而且驾驶室很长,杨知夏推测可能是现在发动机技术没有那么成熟,占地方比较大。
驾驶室的门打开着,里面是简陋的仪表盘、巨大的方向盘和一根光秃秃的金属档杆。
她坐进驾驶座,座椅硬邦邦的,但视野很是开阔。
陈国强站在旁边,“杨同志,钥匙在这儿。”
杨知夏没有立刻点火。
她先是仔细地熟悉了一下各个部件的位置:离合、刹车、油门、手刹、档位,还有灯光开关、雨刮开关。
然后试着踩下离合,挂一挡,松离合,车子猛地一抖,熄火了。
“要慢慢松脚,”陈国强站在车外说道,“我师傅说,这车脾气倔,得温柔点给油,离合松得慢。”
杨知夏深吸一口气,再次启动。
这一次,她放轻动作,缓缓给油,离合一点点抬起,发动机低吼着,车子终于平稳起步。
她在空地上试了几次换挡、转弯、刹车,逐渐掌握了这辆老伙计的脾气。虽然不如小车灵活,但动力十足,视野开阔。
“行了,”她下车,拍了拍车门,“我能开。”
“那我去跑手续!”
在这个年代,任何知青离开生产队驻地,动用或者驾驶公家车辆,都属于重大事项,必须经过生产队长上报、队党支部讨论、报请场部领导批准。
陈国强要由他们以因伤无法履职、请求临时委派驾驶员完成运输任务为原因,向农场说明情况,请求协助。
总之相当麻烦。
陈国强得了杨知夏肯定的答复,脸上愁容一扫而空,转身就朝着党支部办公室的方向小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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