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头痛如钢针般扎进脑海,夏栀礼猛地从昏沉中惊醒。
夏栀礼躺在一间低矮破旧的毡房角落,刺骨的寒意透过身上那床散发着霉味和腥膻的旧毛毯,疯狂吞噬着她最后的热量。
四肢绵软无力,嘴唇干裂得像是龟裂的土地。
混乱的记忆碎片在脑中闪回、碰撞——上一秒,夏栀礼还穿着无菌服,在恒温的动物园兽医院里给一头巨大的北极熊做体温监测;下一秒,视野颠倒,天旋地转,再睁眼,已置身于这片零下三十度的茫茫雪原。
风声在窗外呼啸,尖锐得如同鬼哭狼嚎。
门缝里堆积的白雪已经没过了脚踝,那冰冷的白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内侵蚀。
夏栀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仅存的理智迅速评估身体状况。
作为一名顶尖的兽医,她对自己身体的判断远超常人:低血糖、轻度失温、长期营养不良。
最致命的是,她似乎穿越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语言不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再这样下去,不出几小时,她就会变成一具僵硬的尸体。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恐惧。
夏栀礼挣扎着想坐起身,寻找任何可能的热源。
然而,这具身体的虚弱超出了她的想象,手臂刚一撑地,便是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重重地摔回冰冷的地面,激起一片尘土。
夏栀礼大口喘着气,环顾四周。
毡房中央的火塘早已熄灭,只剩下灰白的余烬。
火塘上吊着一口小锅,里面是半碗已经凝固成冰坨的奶渣。
而属于她的那份食物,被刻意放在离她最远的角落,一个豁了口的破碗里,只有几口可怜的量,仿佛是在施舍一头牲畜。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男人严厉的呵斥声,是这家的主人乌力吉。
“巴雅尔!不准去!集体的柴火是留着过冬的,不是给那个汉人丫头烧的!她要是命硬,自己能熬过去,要是命该绝,烧再多柴火也没用!”
另一个稍显稚嫩的声音带着不忍:“阿爸,她快冻死了……”
“冻死就拖出去喂狼!”乌力吉的声音冷酷如冰。
“别忘了,为了她,我们已经少了一头羊!这个冬天,谁都别想好过!”
外面的对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夏栀礼心中最后一点侥幸。
她明白了。
在这个家里,她不是客人,甚至不是一个平等的人,而是一个“负担”,一个用一头羊换来的、随时可以被抛弃的累赘。
没人会来救她。
这个认知让她浑身发冷,却也瞬间激起了她骨子里不服输的狠劲。
死?她夏栀礼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这个字!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调动起全部的兽医学知识。
在极寒环境下,如何取暖?
如何自救?
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脑海——大型反刍动物!
夏栀礼曾参与过一个极地科考项目,亲眼见过在没有庇护所的情况下,新生的小牦牛如何依靠紧紧挤在一起的牛群度过暴风雪。
成年牦牛的体表温度常年维持在38.5℃左右,厚实的皮毛下是巨大的天然暖炉。
一群牦牛聚集在一起,甚至能形成一个温度远高于外界的局部微气候!
赌一把!
夏栀礼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亮。
她咬着牙,忍着剧痛,一点点撕下自己内衬衣物的棉布,层层叠叠地裹住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脚。
夏栀礼抓过身边一个破旧的羊皮水囊,艰难地爬到门口,将门缝里干净的积雪塞了进去——这是她唯一的水源。
最后,夏栀礼在地上摸索到一根断裂的木棍,紧紧攥在手里,既可以当做拐杖,也可以用来防身。
准备就绪,夏栀礼用尽全身力气,顶开那扇被风雪压得沉重无比的木门,一头扎进了白茫茫的暴风雪中。
“呼——!”
刀子般的寒风瞬间糊了她一脸,夹杂着冰粒的雪沫打在脸上,生疼。
夏栀礼几乎睁不开眼,只能凭着昏迷前残存的记忆,朝着牛圈的方向,在没过膝盖的深雪中匍匐前进。
短短几十米的距离,仿佛隔着一个世纪。
夏栀礼数次滑倒,脸颊被坚硬的冰粒划开一道道细小的血口,温热的血液刚一渗出,就瞬间凝固。
身体在尖叫着放弃,但求生的意志却像一团火,在她胸中熊熊燃烧。
终于,她摸到了倒塌了一半的羊圈栅栏。
几头体型硕大的牦牛正挤在残存的墙角下,低着头,对抗着风雪。
它们身上散发出的热气,在风雪中形成了一团模糊的白雾。
那就是希望!
夏栀礼不敢惊扰这些庞然大物,她放轻了呼吸,像一只最谨慎的猎豹,匍匐着,一点点地靠近。
在距离最外侧那头牦牛还有半米远的地方,她停了下来,蜷缩成一团,将自己整个埋进雪里,只露出一个呼吸的口鼻。
一股夹杂着草料和牲畜气息的暖流,从牦牛身上辐射过来,温柔地包裹住她。
虽然微弱,却足以让她僵硬的身体慢慢恢复知觉。
就在这时,夏栀礼注意到脚边一坨黑乎乎的东西,是牦牛刚排泄不久的粪便。
在零下三十度的严寒里,这坨牛粪竟然还冒着一丝微弱的热气!
夏栀礼的眼睛骤然一亮。
燃料!这是最天然、最宝贵的燃料!
夏栀礼没有丝毫犹豫,也顾不上任何洁癖,伸出冻得通红的手,将那些尚有余温的牛粪一块块捡起来,小心翼翼地塞进怀里,用自己渐渐回暖的体温保护着它们,防止它们被彻底冻实。
这一幕,恰好被远处一个骑在马背上的身影尽收眼底。
那是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身披厚重的狼皮大氅,面容冷峻如山巅的岩石。
他叫铁木尔,是这片草原上最勇猛的巡边卫士。
他刚从边境线归来,远远就看到了这个在雪地里挣扎爬行、捡拾牛粪的瘦弱身影。
那女孩像一只被狼群抛弃的幼兽,在绝境中做着最卑微也最执拗的挣扎。
夏栀礼的动作笨拙而虚弱,但那双在风雪中几乎看不清的眼眸里,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狠厉。
铁木尔的眉头微微动了动,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铁木尔没有上前,也没有出声,只是沉默地注视了片刻,随即从马鞍上解下一截备用的皮绳,看似随意地抛在了通往主帐篷的必经之路上。
做完这一切,他一拉缰绳,策马离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怀抱着珍贵的牛粪,夏栀礼的体温渐渐稳定下来。
但夏栀礼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夏栀礼必须在牛粪的热量耗尽前,找到一个能长久庇护自己的地方。
她抬起头,顶着风雪,仔细观察不远处乌力吉家那顶完好的主毡房。
烟囱里正冒着淡淡的青烟,烟道口的方向是倾斜的,与此刻的风向正好相反。
一个大胆的推断在她心中形成:蒙古包的搭建,必须是背风而建,烟道口的方向就是为了防止寒风倒灌!
夏栀礼的目光再次落回到眼前这个倒塌的羊圈。
虽然大部分已经坍塌,但角落里几根主要的木桩结构还算完整,只是缺少了遮风的毡布和固定的绳索。
一个庇护所的雏形,在她脑海里迅速构建完成!
夏栀礼拖着开始恢复力气的残躯,在废墟中翻找。
很快,她找到了一块被积雪覆盖的巨大破旧毡片,又在返回的路上,惊喜地发现了那截被铁木尔“遗落”的坚韧皮绳。
天助我也!
夏栀礼将毡片拖到羊圈角落,用捡来的皮绳和断裂的木桩,将毡片的一端牢牢固定在主木桩上。
她将怀里的牛粪堆在一起,用火镰艰难地点燃,升起一小簇珍贵的火苗。
夏栀礼把皮绳的接头处放在火上反复烘烤,利用热量使其软化,再用力拧紧,增强了接合点的韧性。
两个小时后,在狂风暴雪之中,夏栀礼硬生生在羊圈的一角,搭建出了一个三角形的、虽然简陋却足以挡住致命寒风的小窝。
雪花依然会从缝隙中漏进来,但比起在旷野中,这里已是天堂。
就在她蜷缩在小窝里,靠着牛粪燃烧的微弱火堆取暖时,一阵极其微弱的“咩咩”声,从羊圈的另一头传来。
夏栀礼警觉地循声望去,发现在一堆被风吹来的干草下,一只刚刚出生的小羊羔正躺在那里,浑身湿漉漉的,身体不住地颤抖,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它的母亲就站在不远处,却冷漠地看了一眼,便转身走开,显然是已经放弃了这个看起来无法存活的孩子。
这时,一个年轻人路过羊圈,正是乌力吉的儿子阿木尔。
他看到这一幕,只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便准备离开。
在这残酷的草原上,这样活不下去的幼崽太多了,没人会为它们浪费精力。
然而,夏栀礼的瞳孔却猛地一缩!
新生儿低温症!典型的症状!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兽医,她一眼就判断出这只小羊羔还有救!
下一秒,夏栀礼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夏栀礼迅速脱下自己身上那件刚刚捂热的外衣,不顾寒风再次侵袭身体,快步上前,将冻得像冰块一样的小羊羔紧紧包裹起来。
夏栀礼飞快地跑回自己的小窝,将几块被火堆烤热的石块用布包好,塞进那个装雪的皮囊里,做成一个简易的热水袋,小心地放在羊羔的腹部下方,模拟出一个恒温箱。
紧接着,伸出两根手指,以一种精准而富有节律的频率,轻轻按压着小羊羔的胸腔,促进它的血液循环。
同时,夏栀礼用指尖蘸了点皮囊里融化的雪水,一次次地点在小羊羔干裂的嘴唇上,刺激它的吞咽反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就在阿木尔以为她在做无用功,准备转身离开时,那只原本已经毫无声息的小羊羔,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猛地吸了一口长气!
随即,它那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迷茫地看了一眼这个世界,四条小腿挣扎了几下,竟然奇迹般地站了起来!
阿木尔震惊地停下脚步,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远处,乌力吉也望见了羊圈里的情景。
当他看到那只本该冻死的羊羔颤巍巍地站起来时,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愕和不解。
乌力吉的脸色阴晴不定,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低声的嘀咕:“……这个丫头,命真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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