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曲南信被简洁带到五区的医务室的时候,莫默夫人正在给红刀注射镇定剂。
他闭着眼睛,看不见红刀的样子,只能听见麻绳被拉紧的声音和莫默夫人听见有人进来了之后将针头拔出,针管放在金属托盘里的脆响。
鼻端是淡淡的消毒水味和浓郁的血腥味。
熟悉得让人头皮发麻。
简洁若有所觉地转头看了曲南信一眼,没从他的脸上看到任何特别的反应,怀疑是自己想多了,转头回来对莫默夫人说:“人我带到了。”
她看了一眼红刀的样子,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今天扎多少针了?”
听起来这个叫红刀的人经常被扎的样子?
曲南信没有打断两位女士的交谈,安静地在她们的对话里搜集着信息。
莫默夫人叹了口气,但是语气听起来并不沉重:“三针,但是状态比上个月好多了。”
她甚至还有余力跟简洁开玩笑:“你看,小朝都不在,说明状况在变好不是吗?”
似乎这是一个让她们都很高兴的好消息,躺在病床上的男人似乎对尖顶监狱——或者至少对在场的两位女士来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简洁闻言也笑了:“当然,不然长官也不会同意把美......12号送过来给你当助手。”
12,是曲南信所在的牢房的编号,也是曲南信在尖顶监狱的编号。
简洁看起来没有跟曲南信解释什么的意思,把人送到又和莫默夫人聊了两句之后就走了,医务室的门关上,在场的就只剩下了和曲南信有过一面之缘的尖顶监狱医护人员和昏迷之中的红刀。
和面对简洁的时候的随意不同,莫默夫人摘下了手套,耐心地洗干净了手,才摘下口罩对曲南信说:“你好,小曲——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
她和简洁不一样,似乎不喜欢用编号和代号称呼别人,更喜欢用昵称,尽管他们都知道曲南信看不见,但是她还是对着他笑了笑:“像早上介绍过的那样,我叫莫默,可以随意一点称呼我。”
没有理由对这位目前来看还算友善的女士发难,曲南信于是也笑了笑,学者简洁对莫默的称呼,开口道:“好的,夫人。”
耳边麻绳的声音变小了,应该是病床上的人因为药效将要逐渐昏迷了。
曲南信有些拿不准这位看起来在监狱地位非凡的女士对他感兴趣的原因。
“抱歉,夫人,可能这有些没有礼貌,”曲南信没有学习过中央那几个选区的礼仪,但是实验室让他有机会阅读和接触到相似的内容,他对着莫默夫人微微点头,道,“但是请允许我现在说出我的疑惑。”
他直觉这是一个出身贵族的夫人,敏锐地使用了贵族的口吻对她说话。
“我不明白我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值得您注意。”
一个出身贵族的、气势非凡的、已婚或者曾经已婚的女士,不在第一选区过着奢靡的生活,反而在尖顶监狱这种但凡对自己的政治生涯有所规划的人都一点都不会愿意涉足的地方当尖顶监狱本身并不需要的什么......医护人员,这件事情本身就非常奇怪。
而还第一次见面就对他表现出毫不掩饰的善意。
他能从实验室脱身是多亏了邹端诚的助力,高高在上的理想主义者、平民议长的要求是让他到尖顶监狱将一些东西交给他认为的“正确的人”。
之后就会让他离开尖顶监狱。
所以说。
会有这样的好事?刚进来就遇见了邹端诚让他找的人?
尖顶监狱的团结超乎他的想象,他不相信这件和他的生命同等价值的任务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他不认为他的命这么不值钱。
“你当然很特别。”
良久,他听见莫默开口回答他。
她似乎并不急着要取得曲南信的信任,也可能是她本人其实也并不需要。她自己说完之后,坐在了不大的医务室角落的一处椅子上,示意曲南信也坐下来:“坐着聊吧,孩子,睡着的孩子还需要很久才能完全地平静下来。”
曲南信在莫默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她看着曲南信流畅且毫不迟疑的动作,问他:“你能看见吗?”
自从离开了实验室,曲南信没少被问这样的问题,他没有什么可隐瞒的,闻言摇了摇头:“很抱歉,我看不见,夫人。”
似是怜悯又或者是有些别的曲南信还不知道的内情,听见他的回答,莫默夫人叹了口气。
她说:“你看,孩子,这就是你的特别之处。”
她不吝啬于告诉曲南信这些人尽皆知的情报:“事实上,你是从哪儿来的这件事情我们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光是这一点,你就足够特别。”
曲南信当然知道自己很特别,他清楚自己的身体到底值多少钱。
但这并不是莫默对他态度不一般的理由。
“我对人体实验并不感兴趣。”莫默轻描淡写。
“我只喜欢治病,”她道,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就像那个睡着的孩子一样,我想让他清醒;而你,我想要你睁开眼睛。”
曲南信仍旧闭着眼睛,对莫默夫人的话没有什么反应。
“一方面是我愿意去研究一些‘疑难杂症’,一方面是,”莫默笑了,并不在意曲南信的反应,“我是一位母亲,我希望每一个孩子,都能够健健康康地长大。”
简洁觉得自己简直被当成三明治中间的生菜那样整了。
“你真同意把美杜莎交给夫人?先不说美杜莎本身是否具有攻击性会不会伤到夫人,就说现在的红刀,他要是突然发起疯来,你这会儿还送个人过去,是怕一个人不够红刀杀的吗?”
简洁当着莫默夫人的面什么也没说,但是回头一到迟束的办公室就忍不住开始唠叨:“你到底怎么想的。”
迟束任由简洁一边唠叨一边在他的办公室里转来转去,等简洁转够了五分钟,才终于屈尊降贵地开口了:“你不要问我怎么想的,你要问夫人怎么想的。”
“你什么意思?”简洁不转了,转头狐疑地看着一脸无辜的迟束,“这还能是夫人自己要求的?”
她越来越搞不明白了:“夫人缺助手吗?医务室除了红刀到底谁会需要正儿八经的医护人员?我们尖顶监狱又不需要把谁医活。”
或者说都是尖顶监狱了,死人才是常态吧。
甚至莫默夫人本人其实也不是尖顶监狱官方认可的医护人员,迟束可是一分钱工资都没给这个美丽的女士发过。
话说回来,那要这么说的话美杜莎去也是在给迟束打白工。
简洁越想越觉得尖顶监狱真是越来越草台班子了,忍不住吐槽:“你就为了省两个钱?”
迟束摇了摇头。
简洁不是很相信。
迟束:“不只是‘两个’钱。”
简洁:“......”
眼看简洁的军靴就要踹到脸上来了,迟束马上开口:“是夫人自己的要求。”
他看起来无精打采的,眼皮耷拉着,眼尾的疤痕变得异常显眼:“她对新来的这个犯人非常感兴趣。”
简洁把腿收了回来,在原地站了一个军姿:“为什么?特别的犯人有的是,而且12j号根本在这里待不了多久。”
虽然迟束一分多的工资都没给她打过,但是她就是迟束实际上的副官,在绝大多数时候有些爱看监控的阴湿男子睡大觉的时候都是她在用迟束的通讯器和第一选区的一些人沟通,她清楚地知道曲南信最多几个月就要离开尖顶监狱。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刚正不阿的邹议长大人这样认真地捞一个罪犯——这算犯法了吧,他半夜想起来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迟束没对简洁对第一选区的攻击发表什么意见,只是道:“但是夫人不知道,大概就是这个新来的犯人年纪太小又明显眼睛有问题,她医心大起又母爱泛滥了吧。”
简洁扫了他一眼。
明显就是在敷衍她。
她不觉得迟束会和莫默夫人联手构建什么阴谋,她只觉得这个美杜莎大概真是有点搅风弄雨的本事,三年前判刑能搞得辉煌法院被架在火上烤,上周转监狱能让第一选区公信力大减,现在进了铁桶一个的尖顶监狱竟然能搞得监狱里面也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真的是美杜莎吗?
感觉更像是妲己什么的。
狐狸蛇,可怕可怕。
迟束不知道他的副官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只是恹恹地挥手为这件事情定了性:“总之无论是因为什么,都不重要,他只在这里待几个月。”
他道:“等邹端诚做完他想做的事情,我们让他全须全尾地离开尖顶监狱,就算是完成了任务的同时,也还了‘清醒’的人情——至于实验室的突破口,抓紧在这几个月里从他的身体上获得信息。”
他的办公室是唯一能照到自然阳光的地方,只是联邦边境的91选区的阳光从来都像是联邦的资源一样对边远地区吝啬,即便是有窗户,也难得能有自然光。
他垂眸:“尽量不要让他察觉,这些事情让一个普通的人知道了没有意义。”
就像三年前的彗星案,一对普通的夫妻被卷入其中,被迫成为了罪魁祸首。
一些他们习惯的风云,对普通人来说,是绝对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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