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瑜从最开始就远远地站在杨风柏身后，目光从他湿透的布鞋上挪走。双手紧紧地转成拳头，指尖握得发白，有人注意到他。
但杨风柏清瘦的身板站在他身前，变成一道脆弱的屏障。凶狠的恶狗被绳索束缚，谁都不觉得他是个威胁。
“乖学生，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
蓝头发的前台见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浮夸地扭着腰，踮着脚凑到最开始吆喝反对的男人跟前要吻。附近都是大哥的小弟，有眼力见地别开眼睛，转到杨风柏身上。
穿着银色西装的男人没有系扣，干瘪的身材**裸地敞开。蓝头发带钻的美甲轻轻从男人的胸前划过，勾着脖子在男人耳边甜甜地说：“别为难他了，本来就是我想要他电话才让青青那样说的。”
“哎呀，都是误会，大家别为难人家啦——”
男人脸上的表情稍微松懈了一点，蓝头发环住他的腰，低声对他呢喃。不知道说得什么，逗得两人同时发笑。
“行，今天有人替你说话，以后别来烦我们。”男人搂着前台的细腰，朝不远处站得笔直的人说。周围的小弟都露出复杂的眼神，有的沉下头没让蓝头发看见。
“不过按照我们的规矩，你要给我们兄弟们跪下来磕三个响头才能走。”旁边有人将男人的话接着说完。
依旧站在前台的女生不满地拧拧眉头，不过没有再说什么。
周围又陷入到诡异的寂静之中，魏瑜低下头，一半面容藏在阴影下，没人能看到他晦涩不清的眼神。像是一头被蛰伏的野兽，时刻准备冲出铁笼。
“哈哈哈，你看那个人，阴着脸还想干什么呢？”有人拖长音调讥笑。
“快点，别浪费我们时间。”
杨风柏长得很清瘦，像一枝刚刚长成的细竹，挺拔笔直，又脆弱不堪。一群人将他包围圈外在中间，有人把手机高高举起，等着拍摄他的笑话。魏瑜觉得，他全身上下也许就那副眼镜最厚重。
这样一个人，双腿打颤，已经要犹犹豫豫地跪下来。
“跪啊，磨蹭什么。”
杨风柏听到耳边吵闹的声音，打量着自己的脚尖。怎么不跪啊，你在犹豫什么，脸面有多么重要。他在心里质问自己，底线在一声声反问中不断拉低，脆弱到不堪一击。
怎么变成这样，谁都能来踢他一脚。
杨风柏看到黑色的摄像头，黑色的眸子没有一点活人的气息，如同死物一般，越来越空洞迷茫。大脑里管理记忆的海马体小心翼翼地萎缩，不久，这段记忆就会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忘得一干二净。
跪下吧，反正早就已经踏出这一步，讨好他们说不定还会得到这份工作。
魏瑜离杨风柏最近，前面站得笔直的人僵直地摔跪在地上，起伏跳动的心脏也跟着战栗。那枝矗立在闹市的青竹突然弯折，弓着腰供人把玩。完美的雕像被削去臂膀，平静的镜面长出裂纹。魏瑜的手心渗出鲜血，胸腔随着杨风柏的动作不住疼痛。
杨风柏的额头重重地落在地板上，所有人都听见那个沉闷的声音。
“哈哈，他居然还真磕，土——”
银西装身边的小弟不合时宜地笑出声，嘲讽的话还没有说完，面前便突然出现一张凶狠的面孔。胖子只觉得鼻骨一疼，紧接着浑身失去力气跪在地上。
喘息之间，魏瑜一只大脚向旁边举着手机的男人猛然踢去。手机伴随着骨骼碎裂的咔嚓声一同掉在地上。周围的人见状一拥而上，蓝头发被人群挤到外围，将地上的杨风柏赶快扶起来。
扑到魏瑜身上的一群人大多不成章法，打斗起来东一榔头西一棒子，魏瑜利索地躲闪，侧身让开位置反手抽打对面的肋下。贴近身边的几人大多被魏瑜打得鼻青脸肿。
和别的家族的公子一样，魏瑜也经受过几节拳击训练。最后坚持下来的不知道有几人，他硬拉着秦兴珠陪自己打到最后。
将最近的三人解决，魏瑜踩着其中一人的小腿，借力伸出拳头向涌过来十几人一个接一个地打过去。拳拳见血，手上沾满鲜红，分不清是谁的血。
不知是谁掏出来一把小刀，杨风柏踉踉跄跄地把镜片扶正。就看到魏瑜的后背被刀刃刺穿，瘦子用力地按在他的肩上疯狂搅动，白色的短袖很快开出一大朵血色的罂粟花。
杨风柏听不见魏瑜吃痛的冷哼，害怕得倒在地上。另一个前台的女生已经报警，蓝头发拉着他不让他去挨打。吃力地甩开她的束缚，隔壁被修长的指甲剌出血痕。
腿软得站不起来，杨风柏趴在地上，挪动胳膊肘爬去过。最外围长得黝黑的男人嫌他碍事，一脚踹到他脸上。鞋底碾过杨风柏的小拇指，眼泪比冷汗先一步落下。
“停，停下来。”杨风柏的声音淹没在打斗声中。
黝黑的男人被突如其来的一拳直接打中，魏瑜用了十成的力气，将他的门牙打掉一颗。口水不小心带到拳头上，魏瑜嫌弃地用上衣擦干净。周围已经被他清出一圈空地，小刀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抢过来握在左手。
两个前台的女生躲在远处，杨风柏倒吸一口气，硬撑着身体站起来。视线在与魏瑜交汇时短暂地亮了一瞬，很快又重新熄灭，回到平时暗淡无光的状态。
“报警，报警了。”杨风柏的肚子痛得抽搐，无力地举起手机，颤颤巍巍地将屏幕对着众人。“我报警，都留下来，陪我，去警局——”
话音未落，整个人直直地晕倒在地上。意识消失的最后一秒，杨风柏还没彻底闭眼。
那个浑身是血的人朝自己跑过来，跟着自己淋了一路的雨，现在头发上还有红色的水滴，落在脸上好像还有些温热。杨风柏感觉到，自己的脑袋被一双有力量的大手轻轻托起来。
“别怕。”
“别怕。”
双眼越来越模糊，杨风柏只能看到他高挑的眉骨上，被刮上两道长长的血痕，红唇两侧全是青紫色，短袖已经全被血水浸湿。
积雪融化，红梅覆盖。眼睛里的那个人变成一个模糊的红色小团，慢慢消失在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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