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雾弥漫。
三十五道玄铁锁链贯穿司徒雨周身要穴，将她悬吊在岩浆池上。灼热的气浪卷起她染血的白衣，锁链在罡风中铮铮作响。
“诸位……”司徒雨咳出一口黑血，目光扫过围剿她的修士，“我收取将死之人的怨气，可曾害过一个活人？”
段无恙手中“烈烬”寒光凛冽：“强词夺理！你害三村百姓化作行尸，罪该万死！”
司徒雨却望向凌悦。那位浮芥峰大弟子腰间玉佩旁还系着药囊，那是司徒雨送的。
“凌师姐，连你也……”
凌悦指尖发颤：“阿雨，你明知那些村民……”
“他们本就命不久矣！”司徒雨突然厉喝，锁魂链应声崩裂。黑气自她七窍涌出，在空中凝成一柄缠绕血纹的巨剑。
“覆天决？！”凌悦脸色骤变。百名修士结成的法阵在黑剑威压下寸寸碎裂。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虹破空而来。清越剑鸣声中，通体莹白的长剑横亘天地，剑穗平安结微微晃动。
“是‘灵’！”段无恙惊呼。
白光闪过，三人已置身芥子结界。
司徒雨死死盯着那柄白剑，突然发出凄厉的笑声：“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云不凝！你自诩不问世间琐事，今日连你也要杀我？”她染血的指尖指向白剑，“我比那北海恶龙还要罪大恶极吗？！”
白剑静静悬浮，剑穗上褪色的平安结在灵力激荡中微微摇晃。
司徒雨突然暴起，黑剑再次凝聚，这一次竟夹杂着诡异的金光。
“好，好的很，既然你要保他们……”她满口鲜血却笑得癫狂，“那我就先斩了你这柄剑！”
黑剑与白剑在空中激烈交锋，每一次碰撞都迸发出刺目的光芒。司徒雨不惜燃烧精血，黑剑上的金光越来越盛。终于，在一记全力劈砍下，白剑发出一声哀鸣，剑身出现裂痕。
“哈哈哈……”司徒雨披头散发，状若疯魔，“云不凝，你也不过如此！”
就在她欲要乘胜追击时，段无恙与凌悦突然双剑合璧。两道剑光如蛟龙出海，竟在空中交织成新的锁魂链，直取司徒雨心口。
“噗——”
最后一道锁魂链贯穿胸膛的瞬间，司徒雨身形一滞。她低头看着心口透出的链刃，又抬头望向凌悦，眼中疯狂渐渐褪去，司徒雨的身体开始消散了，她望着对面的两个人，苦笑一声，“好一个名门正派……若能重来一世，我必让……”
后半句与她的身躯一同如灰烬般落在风中。
“下一位，琅琊城段无恙——”
清冽的唱名声如寒泉般刺入耳膜，在云雾缭绕的青云台上回荡。
司徒雨猛然睁开双眼，掌心还残留着魂魄灼烧的幻痛。她下意识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肉里，真实的痛感让她确信——这不是梦。
眼前是熟悉的青云梯，三千求仙者正虔诚叩拜仙门。晨光穿透云层，在白玉台阶上投下斑驳光影。远处传来清越的鹤鸣，空气中弥漫着灵草特有的清香。
而她的视线死死钉在队伍最前方——
那个身着靛青色长袍的少年刚迈出一步，腰间玉佩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段无恙，这个前世害她魂飞魄散的所谓“名门正派”，此刻正意气风发地准备拜入仙门。
“让开！”司徒雨一把推开身前的人群。素白道袍翻飞间，她像阵风般掠过人群，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狠狠撞开段无恙。
“你！”段无恙踉跄后退，俊秀的脸上满是错愕。
司徒雨已跪在一身白衣的仙君座前。青玉案后，云不凝正执笔批阅名册，白发如瀑垂落肩头。感受到动静，那双曾漠视死亡的眼睛微微抬起，霜雪般的睫毛下瞳孔骤然收缩。
司徒雨见过最多的就是她的背影和侧脸，唯有几次对视，几乎都是毫无表情的一击斩杀过后。每一次，都让司徒雨敬服不已。
只是这样一个实力强悍的尊者，却与那些人并无不同，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弟子司徒雨，斗胆拜尊上为师。”她声音清亮，在寂静的青云台上格外清晰。
云不凝手中的玉笔微微一顿。
厌恶？
她看着司徒雨，沉默了一会儿出声询问：“……为何？”
司徒雨看着这张前世未曾见过几面的脸，突然福至心灵：“因为……”她故意拖长音调，“您最好看。”
四周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高台两侧的执事弟子们瞪大眼睛，活像见了鬼。远处传来几声压抑的嗤笑。
云不凝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司徒雨却想起前世场景——段无恙就是靠着这句话，居然成功拜入云不凝门下。彩虹屁算什么？谁不会吗？
她突然直起身子，声音陡然提高：“弟子愚钝，却知天地间唯您，一念星河碎，弹指岁月枯！”清脆的嗓音在青云台回荡，“若不拜您为师，纵使踏遍九天十地，又有何人能授我大道？！”
云不凝执笔的手僵在半空。
“您天资卓绝惊神魔！未过百载却有飞升之资，修为通天撼九霄！一剑邪祟灰飞烟灭，容貌绝世更是倾倒六……”
“……”
高台下的弟子们已经看呆了。有人手中的玉简啪嗒掉在地上，在寂静中格外清脆。
云不凝抬手扶额，“还要继续说？”
司徒雨肚子里还有一大堆花花肠子，正欲全盘而出，这才发现自己的嘴巴像被什么力量封住，连忙摇头。束缚解除后，她立刻补上最后一句：“弟子愿以万古星辰为证，道心为誓，以上皆发自肺腑，绝无半点虚言！”
她说完重重叩首，额头抵在冰冷的玉石地面上。透过余光，她看见云不凝雪白的衣角纹丝未动，却能感觉到那道如有实质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背上。
场下已是一片哗然。
“这谁放上来的？家里干说书的？”一个紫衣少女掩嘴轻笑。
“就是说啊，这是来修仙的，不是让你来动嘴皮子的。”旁边背着剑的少年满脸不屑。
“要我说啊，这下几位仙君都不会收她了。”
“好好一小姑娘，怎么这么会拍马屁呢？”
“她说完了吧？说完了快下一个吧！”
嘲讽声如潮水般涌来。司徒雨却置若罔闻，只是固执地跪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云不凝。
阳光穿过云层，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金影。
漫长的沉默后，云不凝忽然移开目光，修长的手指从案上拿起一块白玉名牌。司徒雨看清上面"浮芥峰"三个字时，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
“即日起，你，居浮芥峰。”明明是清冷的声音，却清脆在司徒雨的心口。
司徒雨绽开灿烂笑容，声音又大了几分：“是！师尊！”
台下顿时炸开了锅。
“这也行？！”方才嘲讽的紫衣少女失声惊呼。
“云仙君不是最讨厌阿谀奉承之辈吗？”有人不敢置信地揉着眼睛。
段无恙站在人群最前方，脸色阴晴不定，手握成拳，目光看向云不凝身后。
“凌悦，带她先去浮芥峰。”云不凝说完，整个人如烟似雾般消散在众人眼前，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冷香。
司徒雨眯起那双狐狸般的眼睛，唇角勾起一抹甜腻的笑：“师姐～”她故意拖长了尾音，指尖轻轻绞着一缕发丝。
我回来报仇了。
我会让你们所有人，血债血偿。
浮芥峰上云雾缭绕，山风裹挟着初春的寒意。司徒雨蹦蹦跳跳地跟在凌悦身后，绣着云纹的裙摆扫过石阶上的青苔。
“师姐，我住哪呀？”她突然凑到凌悦耳边，温热的呼吸喷在对方颈侧。
凌悦脚步微顿，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指向一处竹舍：“此处。”
“师姐，我饿啦～”司徒雨捂着肚子，眼巴巴地望着她。
“未时三刻开饭。”
“啊？就一顿呐？”司徒雨转了个圈，发间银铃叮当作响，“那我在哪沐浴呀？”
凌悦指向山崖边一泓冒着热气的温泉：“灵泉可涤尘。”
“师姐～师姐～”司徒雨突然拽住凌悦的衣袖，声音甜得发腻，“你怎么对人家这么冷淡？”
她歪着头，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恶心不死你。
凌悦面无表情地抽回袖子：“我已回答了你所有问题。”
“咦？”司徒雨突然贴近，鼻尖几乎碰到凌悦的下巴，“师姐眉头皱得好紧呢，是不是讨厌我呀？”
“不是。”
“那就是想要个师弟咯？”司徒雨不依不饶地拦在路中央，指尖划过凌悦腰间的玉佩。
凌悦终于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她腰间的白玉名牌上：“司徒雨？”
她回盯着司徒雨的眼睛，声音里带着警告，“浮芥峰禁喧哗，师尊不喜吵闹。”
说完便绕过司徒雨，径直向中间一处竹屋走去。
司徒雨依旧跟在凌悦身后问东问西。
凌悦走进竹屋，静静站立在那，似在斟酌用词，“你今日所言……”
“什么呀？”司徒雨装傻，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名牌上“司徒雨”三个字。
“青云台上，你说师尊‘风华绝代’。”凌悦转身沏茶，水雾模糊了她的表情，“此话当真？”
司徒雨突然笑出声，接过茶杯时故意碰触凌悦的指尖：“当然啦～不过师姐你也……”
话音未落，一道寒光抵住她的咽喉。茶杯“啪”地碎在地上，茶水渗入青石缝隙。
“师姐？”司徒雨维持着笑容，颈间肌肤已渗出细小的血珠。
凌悦的剑纹丝不动：“拜师大典，无人敢出妄语。你为何？”
司徒雨突然低笑起来，用两根手指轻轻推开剑锋：“我当真只是……”她突然凑近，红唇几乎贴上凌悦的耳垂，“被师尊的美色所惑呀～”
凌悦收剑入鞘，转身时衣袂翻飞。走到门口却又停住，背影在暮色中格外孤绝：“明日辰时，记得给师尊敬茶。”
司徒雨望着她远去的身影，脸上的天真烂漫瞬间褪去。她弯腰拾起一片碎瓷，指尖被割出血也浑然不觉。
“敬茶啊……”她舔去指尖的血迹，眼中闪过一丝猩红，“我定会好好‘孝敬’师尊呢。”
山风骤起，吹散了她的低语。远处传来悠远的钟声，惊起一林寒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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