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怎敢妄议皇亲？小生一介布衣，这般密闻如何得知。”贺知礼觉得眼前的女子太过胆大，说罢，就欲转身离开。
宋皎月的神情未有丝毫波澜，话语却精准戳中要害：“公子难道不想知道舍妹的下落吗？柳州贺家虽然没落了，但祖上也是书香门第，不曾想对亲生女儿这般绝情。”
贺知礼的眼睛霎时红了。当年贺家生变，父亲瞒着众人将妹妹发卖，母亲因此郁郁而终。这么些年，他一面准备科考，一面四处打听妹妹的消息，却始终杳无音信。“姑娘的意思是，舍妹被掳进了三皇子府里？”
宋皎月从宽大的袖口里拿出了一把金色的长命锁——正是当年妹妹出生时母亲给她戴上的，祈的是幼女一世平安。少女的声音里带了几丝哀痛：“素音姑娘死时，手里还紧紧抓着这把长命锁，想来是到死都想着回家。”
贺知礼撩起青衫下摆，重重地跪在了少女面前。宋皎月也未阻拦，坦然受了这一拜。
“小生苦读十余年，学的是治国安邦之道。若是连身边至亲都无法保护，又凭何让百姓信服？望姑娘相助，小生愿结草衔环。”贺知礼可以断了仕途，但妹妹绝不能枉死，清冷的书生眼里早已蓄满了泪水。
宋皎月放下手中的瓷盏，起身递给他一块令牌：“若是你能在科考里取得前三甲，就拿着它去找织云阁的掌柜，她会告诉你该怎么做。”
贺知礼小心翼翼地接过，指腹触到冰凉纹路的刹那，才惊觉眼前女子竟是昭月公主，姜皇后的独女！
马车内。
“公主，这书生当真可靠吗？奴婢担心裴将军此举怕是叧有深意。”红莲姑姑总有些惴惴不安。
宋皎月轻轻拨开帘子，望着远去的贺知礼，淡然地开口安抚道：“姑姑放宽心，他这点诚意还不够成为我的盟友。”话音微顿，似是想起什么，她吩咐扶风：“调转车头，今夜回公主府。”
姜皇后自尽后，明孝帝对她这个嫡女便极尽宠爱，可谓是要星星不给月亮。刚及笄，就给她赐了封地和封号，连建府也比几个皇子早。平日里，她常待在锦绣宫内，偶尔才会在公主府里小住。
屋内，油灯若隐若明，将少女娇小的身影映在窗户上。宋皎月手执一枚黑棋，缓缓在棋盘星位上落下。
不知在公主的局里，臣算颗怎样的棋子？”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不请自来的男人拿起一枚白玉棋子在掌心把玩，玉制的棋子还带着点点暖意。
“这取决于裴将军自己。”宋皎月不动声色地将问题还了回去，落子的玉手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裴知珩勾起一抹笑意：“公主今晚特意在此等裴某，那臣岂能辜负公主一片苦心？”他递来一张纸，展开来是密密麻麻的字迹，关键地方还有些圈画。
宋皎月仅扫了一眼，心就沉了下去。纸上记录得全是宋时墨结党营私的人员名单，一旦被有心之人利用，就能轻易扳倒一位圣眷正浓的皇子。
“裴某的话，永远作数。公主应当知道，苏家与裴家针锋相对，裴氏不会扶持四皇子。您将是裴家唯一的选择。”夜色里，裴知珩的声音是那般坚定。
纵然早有准备，宋皎月还是被他的手笔惊到了。
“本宫若拒绝，倒是显得不近人情了。”她指尖抚过纸页褶皱，“裴大人这份厚礼，本宫收下。若事成，裴家定然能保百年安稳。”戒心虽未全消，但她已应下了结盟。
微风轻轻拂过庭院里的梧桐树，月光皎洁，叶子沙沙作响，落了满地碎影，好似从未有人来过。
将军府内。
铁衣恭敬地望着自家主子，不解地问道：“公主当真会和裴家结盟吗？”
裴知珩抬手抚上心口，那里的旧伤疤还在隐隐作痛。他轻声道：“至少她愿意接受我和裴家的助力，这就够了。”至于最终结果，他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次日朝堂，百官议论不休。
“此次东夷使团前来朝见，必须好好挫挫他们的锐气。我大盛的一个附属小国，竟然敢屡次挑衅。”礼部尚书出列，甚是激愤。
裴知珩神色平静，嗓音清冽：“大仗过后，东夷兵力锐减，已无反抗之力。此番前来，想必是为了讲和。我大盛虽是兵强民富，但也需休养生息。臣以为，当以礼相待，既显大国气度，也扬我大盛国风。”
礼部尚书被反驳自是失了面子，又不敢真与这尊杀神对上，感到十分憋屈。
“裴卿所言甚是。那就由礼部协同砚儿督办吧。”明孝帝三言两语就定了下来。
宋时砚连忙叩首谢恩，眼底藏不住对父皇信任的窃喜。旁边的宋时墨闻言，脸上未露半分异色，依旧镇定自若地向三皇兄道贺，笑意温和得挑不出半分错处。
宫门口。
苏丞相拍了拍外甥的肩膀：“陛下向来疼爱三皇子，你也不用太介怀。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能确定这是福还是祸。”
“谢过舅舅，外甥自会做好分内之事。”宋时砚依旧一幅端方君子的样子。
“对了，婉宜近日正在学棋。你若得空，不妨去教教她。”苏丞相正欲回府，又突然想起来什么。
他这个外甥自小就温润有礼，精通六艺，女儿对他倾慕已久。若是婉宜成了三皇子妃，那他们就是亲上加亲，更加地不可动摇了。
“舅舅放心，待休沐之时，外甥定然去看望婉宜表妹。”宋时砚心中了然，顺水推舟地回道。
晨雾初散，沉重的马蹄声踏破了京城的平静。
最先入城的是两队壮硕的武士，身着东夷特有的兽纹皮甲，腰间还佩戴着弯刀。走在前头的黑马毛色乌亮，马鬃上系着的铜铃随着前进的步伐轻响。后面跟着数十名东夷使臣，为首的身穿暗红色锦袍，腰束玉带，想来定是东夷王子。
街道两旁早已挤满了百姓，都是来看使团进城的，目光里满是好奇与探究，这伙粗人怕是来者不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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