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新生宿舍,阮惊鸿刚从水房接了水回来,就看见一群穿着迷彩服的女生围在宿舍门口,一个个仰着头,眼睛亮得像沾了星光。她顺着她们的视线望过去,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苏砚清站在走廊尽头,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校服裤,手里拎着个纸袋,大概是来送东西的。晨光从楼梯口的窗户斜照进来,给她周身镀上了层柔光,连发梢都泛着细碎的金芒。她微微侧着头听宿管阿姨说话,下颌线干净利落,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明明没做任何多余的动作,却像幅精心勾勒的水墨画,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天呐,那就是高三的苏砚清吧?”身后有人小声惊叹,“比传闻中还好看……”
“她怎么会来这边?是找人的吗?”
“肯定是来找她妹妹吧?不过她也太飒了,冷冷的样子也好戳我……”
议论声像细密的雨丝飘进耳朵,阮惊鸿握着水杯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玻璃杯壁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却压不住心里莫名窜起来的燥热。
苏砚清似乎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转过头来。她的目光扫过围观的人群,没什么情绪,像掠过平静湖面的风。当看到阮惊鸿时,她的眼神几不可察地顿了顿,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疏离。
“苏学姐好!”有胆大的女生红着脸打招呼。
苏砚清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应,那声“嗯”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连嘴角都没动一下。可就是这副冷淡的样子,反而让周围的女生脸颊更红了,有人甚至偷偷拿出手机,想趁她不注意拍张照。
阮惊鸿看着这一幕,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闷得发慌。她知道苏砚清好看,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小时候在乡下,总有隔壁的婶婶笑着捏苏砚清的脸,说“这丫头长大了肯定是个大美人”。可那时候的好看是属于她们的秘密,是只有在栀子花丛里、在月光下才会显露的温柔。
不像现在,被这么多人围观、议论,像件被摆在橱窗里的展品。
苏砚清拎着纸袋朝这边走来,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一步一步,像踩在阮惊鸿的心尖上。围观的女生下意识地让开一条路,目光黏在她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艳和好奇。
“给你的。”走到阮惊鸿宿舍门口,苏砚清把袋子递过来,声音还是淡淡的,“云浅说你昨天说你没睡好,床垫太硬了。”
纸袋上还带着苏砚清指尖的温度。阮惊鸿接过来,指尖碰到对方的手,像被烫到似的迅速缩了回去。她低着头,没看苏砚清,也没看周围探头探脑的目光,只闷闷地说了句:“谢谢,你进来吧。”
苏砚清宿舍里靠窗的位置放着张书桌,摊开的笔记本上写着半页军训心得,字迹龙飞凤舞。苏砚清把床垫靠在床沿,目光落在阮惊鸿的床板上,只有一层薄薄的褥子,难怪下午会中暑,这硬板床在暑天里,跟烙饼似的。
“云浅说你没带床垫,”她解释道,声音比白天更沉些,带着夜晚特有的松弛,“我宿舍多备了一张,你先用着。”
阮惊鸿“哦”了一声,视线落在床垫上。“那我洗干净了再还你?”阮惊鸿伸手想去摸床垫,指尖刚碰到边缘,就被苏砚清按住了手。
“不用洗,”苏砚清的指尖微凉,碰到她温热的手背时,两人都顿了一下,“我晒过了,干净的。”
她松开手,转身去帮阮惊鸿铺床垫,弯腰时,头发从肩头滑下来,垂在阮惊鸿眼前。阮惊鸿看着她发尾的弧度,忽然想起小时候,也是这样看着“清清姐姐”帮她铺床,那时苏砚清的头发刚及肩,她总爱趁对方不注意,揪着发尾打个歪歪扭扭的结。
“你头发长了好多。”阮惊鸿轻声说。
苏砚清铺床垫的动作停了停,回头看她时,发丝扫过脸颊:“嗯,高三没时间剪。”其实是某次整理旧物,翻到阮惊鸿画的漫画——上面的女孩扎着长马尾,旁边写着“清清姐姐要留长发,像仙女一样”。
她就真的留了三年。
“很好看。”阮惊鸿说得认真,目光落在她披散的长发上,“比小时候好看。”
苏砚清的心跳漏了一拍,连忙转回头,假装专心铺床垫,耳尖却悄悄热了。帆布摩擦床板的声音在安静的宿舍里格外清晰,她能感觉到阮惊鸿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带着点好奇,又有点说不清的熟稔。
“云浅还跟你说什么了?”阮惊鸿忽然问,声音轻轻的,像怕惊扰了什么。
苏砚清把床垫铺平,拍了拍边角:“说你变沉稳了。”
阮惊鸿“噗嗤”笑出声:“我一直都很沉稳好吧。”
“你忘了你小时候非要玩泥巴,拦都拦不住,弄得满身都是?”苏砚清直起身,看着她笑起来时扬起的嘴角,眼底也漾开点笑意,“害怕奶奶说你把奶奶的老花镜藏在树洞里,害得老人家找了三天,最后是你抱着树哭,说眼镜被松鼠叼走了。”
“哪有!”阮惊鸿脸微微发红,小声辩解,“明明是松鼠真的来过!我看见它尾巴了!”
苏砚清没再反驳,只是看着她,目光里的温柔像浸了水的棉花,轻轻裹住人。她想起奶奶后来偷偷跟她说:“那眼镜啊,是我自己收起来的,就想看看这小丫头能急成什么样。”
那时候的阮惊鸿,像只炸毛的小兽,急起来眼泪汪汪的,却总在她面前卸下所有防备。
床垫铺好了,比原来的褥子高出一截,看起来确实软和不少。苏砚清拍了拍床沿:“试试?”
阮惊鸿依言坐下,确实舒服多了,连带着下午中暑的头晕都减轻了些。她抬头看向苏砚清,对方正站在书桌旁,目光落在她摊开的笔记本上。
“在写军训心得?”苏砚清拿起笔,看了眼上面的字迹,“字比小时候好看多了。”
“那当然,”阮惊鸿有点得意,“我练了五年书法呢。”
“嗯,看得出来。”苏砚清的指尖划过纸页上的笔画,忽然停在某个字上——“清”,写得格外舒展,像枝丫在纸上抽芽。她想起小时候教阮惊鸿写名字,对方总把“清”字的三点水写成波浪线,说这样像小河。
“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苏砚清放下笔,转身往门口走。
阮惊鸿跟着站起来,走到门口时,忽然拉住她的衣袖:“苏砚清。”
苏砚清回头,借着走廊透进来的月光,看见阮惊鸿眼里的认真:“谢谢你。不光是床垫,还有……这些年还记得我。”
她的指尖还捏着自己的衣袖,力道很轻,却像有千斤重。苏砚清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馨香,和记忆里那个抱着栀子花的小姑娘渐渐重合。
“不用谢。”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以后有什么事,随时找我。”
阮惊鸿点头,松开了手。苏砚清转身走进走廊,走到楼梯口时回头看了一眼,宿舍门还开着条缝,能看见阮惊鸿站在原地,月光落在她身上,像裹了层银纱。
她忽然想起苏云浅下午在操场边说的话:“姐,你看惊鸿记起你时,眼睛亮得像星星。”
那时候她没说话,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原来等待不是空耗时光,是为了在重逢时,能坦然地说一句——你看,我还在这里。
关上门时,指尖还残留着苏砚清衣袖的触感,带着点帆布的粗糙,和淡淡的栀子花香。阮惊鸿靠在门板上,看着床上铺好的床垫。
宿舍门被“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顾冉冉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惊鸿,那真是苏砚清啊?她也太好看了吧!难怪是校花,我一个女生都要被她迷倒了……”阮惊鸿没说话。
但是想到苏砚清刚才的耳尖红得像樱桃,明明是比她大两岁的学姐,却在被夸“好看”时,慌乱得像只受惊的鹿。
她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往下看。苏砚清的身影刚好走出宿舍楼,晨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走得很稳,背影挺直,像株不惹尘埃的玉兰。
走出宿舍楼时,苏砚清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三楼靠窗的位置,窗帘被掀开了一角,露出半张白皙的侧脸,是阮惊鸿。
她刚才应该察觉到了吧?那些围在门口的目光,那些细碎的议论声。苏砚清捏了捏空着的手指,指尖似乎还残留着纸袋的温度。刚才递东西时,阮惊鸿的指尖冰凉,而且明显在躲开她。是不高兴了吗?
这个念头让苏砚清的脚步顿了顿。她不是没看到那些围观的女生,只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注视,懒得回应,也懒得在意。可刚才阮惊鸿低着头,嘴角抿得紧紧的,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兽,那副样子,让她心里莫名地发紧。
苏砚清轻轻叹了口气,加快脚步往高三教学楼走。阳光越来越烈,晒得人皮肤发烫。她想起刚才阮惊鸿的样,像在跟谁赌气。是在气她太高冷了吗?还是……气那些围着看她的人?
这个想法让苏砚清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她抬手按了按发烫的耳尖,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如果真是这样,那是不是说明,在阮惊鸿心里,她也不是那么无足轻重?
走到教学楼门口时,苏砚清遇见了抱着作业本的虞轻浅。对方冲她挤了挤眼睛:“哟,苏大校花,刚从高一宿舍楼回来?我可是听说了,你刚才在那边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啊。”
苏砚清没理她,径直往楼梯走。
“哎,等等,”虞轻浅追上来,压低声音,“你该不会是特意去找阮惊鸿的吧?我就说你怎么突然申请去当军训助手,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苏砚清的脚步停住了,侧头看她时,眼神冷了下来:“别乱说。”
虞轻浅耸耸肩,嬉皮笑脸地说:“我可没乱说。不过说真的,阮惊鸿那小姑娘长得是真不错,跟你站在一起,还挺配的……”
后面的话苏砚清没再听,转身快步上了楼梯。教室里很安静,同学们都在埋头刷题。她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看着窗外那片香樟树叶,脑海里却反复浮现出阮惊鸿刚才委屈的样子。
也许……下次应该在主动多说几句话了(苏大小姐,她就是吃醋了啊)
苏砚清拿出物理习题册,笔尖落在纸上,却迟迟没有写下一个字。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的练习册上,映出一片明亮的光斑,像极了阮惊鸿刚才躲在窗帘后,悄悄看她的那双眼睛。
有点亮,有点倔,还有点……让人放不下。
阮惊鸿走到床边坐下,床垫确实软和,陷下去的弧度刚好托住后背。她想起苏云浅下午说的话,小姑娘趴在医务室的床边,偷偷跟她说:“惊鸿,我姐姐其实可在意你了。你回家那年,她抱着你送的玻璃弹珠哭了好久,说以后再也没人跟她抢梅子酒喝了。”
那时候她还没完全记起往事,只觉得心里酸酸的。现在想来,那些被她遗忘的岁月里,苏砚清是真的把她放在心上,像收藏珍宝一样,收着所有关于她的碎片。
书桌上的台灯亮着暖黄的光,阮惊鸿翻开笔记本,笔尖悬在纸上,却没落下。她想起苏砚清刚才看她笔记本时的眼神,想起对方指尖划过“清”字时的停顿。
其实她练书法时,总爱反复写这个字。一开始是觉得笔画好看,后来是写着写着,心里会莫名地软一下,像有根细细的线在轻轻扯。直到今天在操场上,喊出“苏砚清”三个字时,才突然明白——原来这个字早就刻在心里了,只是她自己忘了。
窗外的蝉鸣渐渐歇了,远处传来高三教学楼熄灯的钟响。阮惊鸿躺到新铺的床垫上,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阳光味,混着若有似无的栀子香。
她想起苏砚清刚才转身时,发梢扫过她手腕的触感,想起对方眼里藏不住的温柔,忽然觉得这个夏天好像变得不一样了。那些被遗忘的时光不再是空白,而是变成了星星,一颗一颗,重新缀满了记忆的天空。
明天见到苏砚清,该说些什么呢?或者……问问她,愿不愿意周末一起去看奶奶。看来明天要回家一趟了。
阮惊鸿翻了个身,床垫软得让人安心。她闭上眼,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像揣着个甜甜的秘密。喜悦冲淡了刚才酸涩的心情。
原来重逢不是终点,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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