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话好好说,你急什么?”看不到身后人的表情,司玉有点着急。这人给她的印象是有些狡黠腹黑的,怎么这会说哭就哭呢。
哭声半晌没停,司玉艰难地抽出手,轻轻在他背上拍了拍。
“没有谁离开谁不能活的,你本来也是有身份的人,总是这样……算什么呢。不如去外面更广阔的天地。自由独立的活着,不是很好吗?”
在司玉看不到的背后,她以为满面泪痕楚楚可怜的季朝,此时却怨毒而愤恨地盯着她。
真是恶劣至极……要迎娶新君,所以毫不留恋的将旧人抛弃。
那他以前丢掉的尊严算什么!像奴才一样曲意逢迎,忍着满府人的嘲笑,不就是为了能换个富足角落活着。现在她一句自由独立,便能将自己甩开了?
啧,早知道不如去攀附大娘。尽管被抛弃,起码还有个好名声能要挟些好处。不像眼前早已臭名昭著的女娘,离开她像是离开一滩狗屎,徒惹一身腥臊。
可是现在,他也没有更好的选择。还是得牢牢抓住她。
天天为二娘鞍前马后,府中女君和君夫还能说是二娘顽劣。若是牵扯到旁人,只怕自己这个卑微表公子的架子都要倒了。
季朝苦恼的皱眉,他想到那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法子。可是又不敢赌面前女郎的道德底线。
“我不能离开庭燎院……”
司玉只得无奈道:“难道跟着我很好吗?”
“当然!”季朝不假思索的回答。离开她哪里还有干净温软的床铺,哪里还有锦衣玉食供他挑选。最最要紧的……哪里还有地方让他活着。
初来乍到的,司玉也不敢太贸然。见他这样坚持不敢再强逼。
她忍着屁股上的伤痛,从季朝怀中退出来。
“你回去吧,我这段时间都要养病了。没事不要来打扰我。”
想了想,司玉又补充一句:“只要你听话,我就不会赶你走。”
上辈子司玉是能自己待着就不会和别人交流的性格。和季朝见面这几次打的这些交道,够她自闭一段时日了。
季朝觉得司玉哪里好像有些不对劲。以往哪回不是他欲迎又拒的稍微哭几下,再拉拉小手让她占点便宜就能将她迷得神魂颠倒的。
现在竟是投怀送抱也没用了?难道那还未过门的苏氏郎君真有神仙般的美貌?
无暇细思这微妙的心思。司玉有意将他赶走的消息让季朝心有余悸。脸上维持着落寞的神色,季朝小心翼翼的转身离开了。
木屐声确确实实是远了。
司玉松了口气。她真怕了随时可能从犄角旮旯冒出来,只要有机会就黏在身上的季朝。
司玉终于放松下来午睡了一小会,醒来的时候,挑起床帘的已是一名婢女了。司玉心情颇好的吃了几块点心,并趁机会向那婢女询问府中的情况。
这才知道实际历史情况和她猜的相差不多,确实是以女为尊的国度。男子卑弱,只能侍奉女子。拜官称相的俱是女子,对男子的残害宛如封建时代对女子一般。
原身是京都将军司家嫡出二女儿,府中还有个司家嫡出大女儿,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姐姐,也就是之前板着脸看望过自己的那位,名唤司瑛。
看着婢女茯苓提及自己吞吞吐吐的模样,与提到司瑛容光焕发的神态截然相反。司玉猛地明白原身的处境并不像是贾宝玉,而是薛蟠。
司玉的亲生父亲在诞下司玉不久后就去世了。现在府中主君是司玉继父。
这继父明目张胆的绿茶。给女侯司筝续弦后尽管一无所出,还是竭力一边求子一边给前辈留下的两个孩子使绊子。司瑛在他给的绊子里越挫越勇,成为了璞玉。
原主就没有那么好运了,越来越挫,成为了满京城人人避之不及的恶霸。以至于亲事都黄了好几个。
看来那场六月份即将举办的亲事形式也不怎么明朗。原主能有这样的亲事,京都真是人人称她一朵牛粪上落了鲜花。毕竟那位郎君也是世家公子,身份比较贵重的。
司玉看着那名唤茯苓的婢女战战兢兢给自己介绍的样子,心里莫名想起了季朝。
真奇怪,所有人避之不及的人,他倒是有几分趋之若鹜的劲头。
这个表公子是有什么毛病?
她转头看向那鹌鹑似的侍女茯苓。
“你原先是哪个院子里的?”
茯苓垂下头:“奴婢上个月刚进府,一直在庭燎院里做些洒扫活计。”
司玉偏头打量她。柔美的脸庞,鹅蛋脸边垂着两注碧玉耳坠,身上穿着浅色的对襟裙子。看着亲和,就是怯弱了些。
“你是第一个来伺候我的女使。在我这里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听我的话。你若是忠心,我自然不会薄待你。”司玉调整了下心态,轻轻开口。
茯苓偷眼瞥了一样榻上的女主人。
一向恶霸似的人物,也许是因为伤病,此刻显得十分娴静。
那双总是带着戾气的眉眼半敛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雀青阴影。没有一丝血色的丰满的唇,松垮的衣襟下两笔挺直瘦削的锁骨……
榻上人抬眼,乌黑的眸子漠然地看过来。
茯苓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看二娘看走了神,急忙跪倒在地请罪。
“……奴婢必定忠心耿耿,只为二娘一人驱使!”
司玉说这话其实也没多大指望,毕竟她自己在这环境里都有些不明白自己。但无论怎样态度还是要有的,点点头。
“这几日我要静养,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
————
傍晚时分,司瑛沿着回廊从前庭走回后院。翠奴在一旁亦步亦趋的跟着。
晚霞漫天,映得司瑛随风飘舞的裙带熠熠生辉。
“司玉今天怎么样?”
翠奴向后挥了挥手,紧跟的仆从立刻向后走远了些。
“二娘今日一直在院内养伤,茯苓说二娘如今变得很不一样。一直没有召见表公子,也明确命令不准表公子打扰她。之后就一直昏睡饮食。”
司瑛眉头微拧。沉吟半晌又问:“桐东苑那位呢?”
翠奴面色有些幸灾乐祸道:“今日主君并未看望二娘。反而在表公子一离开庭燎院之后就让表公子去他身边侍奉了。据说侍奉的并不十分顺心,故而惩戒了几分。”
司瑛闻言,愁眉稍松:“惩戒?”
翠奴紧跟道:“打了好几板子呢,回去还不让人扶。表公子一瘸一拐回了庭燎院,据说是求见二娘了。但是被二娘院内的茯苓给拒了。”
司瑛紧皱的眉头松开:“阴差阳错的……也好,希望小玉是真转了性子。我们姐妹二人长这么大,我不求她能帮到我,只要不惹事,这辈子能平平安安的,也算我尽到长姐的职责了。”
翠奴:“是呀,二娘和女娘您一母同胞,秉性又能差到哪里去?无非是这些年大娘年小力弱只能顾及自己,二娘被那些心怀不轨的郎君啊毒妇啊带歪了。随着二娘经的事慢慢多起来,一定能理解女娘您的苦心的。”
翠奴这一番话说到了司瑛的心坎上。她呆呆地看那池中的荷花好一晌才道:“但愿吧,她总归是妹妹,为了母亲,我肯定都是要护着她的。”
司瑛带着一行人从外院回来。途径司玉居住的庭燎院,见门口守着个支灯笼打盹的小丫鬟,不由走上前。
那小丫鬟被翠奴轻轻推了两下醒来,看见自己被一行人围住,吓得急忙要下跪,被翠奴托住了。
翠奴:“妹妹你别急。大娘子公务繁忙,这会才有空过来问问二娘子近况。”
那小丫鬟听闻是这话,倒是驾轻就熟的行礼答道:“二娘子最近吃得好睡得好,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司瑛点点头:“一直待在屋子里不曾出来吗?”
小丫鬟:“是,二娘子一直在屋内养伤。除了茯苓姐姐,其余人都不见。”
司瑛沉吟一会:“你明天等二娘子醒了,记得和她传话。有想吃想用的,尽管差人向我要就是了。顺便……这几日她既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盘盘账房单子,马上到婚期了,到时候移手郎君,别自己房里有多少东西都不知道……你委婉着说。”
小丫鬟自然连连垂头应是。
另一边,司玉经过几日的养伤已经能慢慢扶着茯苓走路了。一边走一边听着茯苓讲些府内的情况。因着这几日的相处,茯苓也终于放下心防,真的将自己摆在司玉心腹的位置上,有司玉想知道的,她一定知无不言。所以司玉这几日终于有些在府内生活的自信了。
笑话,原主那行为做派,司玉没有信心都难。
虽然背后说人,还说的是自己替身的人,显得有那么一丝清高矫情和不通人情。但是经过这些天了解下来,原身实在是司玉最不能接受的性格。
如果在现代社会,也许这种性格叫做“败家子”。
上课带头辱骂老师,不敬父母姐姐也就算了,勉强能说那是她有自由意志。偷了骗了家里的钱,或者借高利贷去逛花楼这种事实在是突破她的底线。
这次原身被打,就是因为家里没有给她一分钱,她又充大款请朋友去逛花楼,情急之下借了高利贷。那街头借人高利贷的恶霸也知道这是官家的后代,前脚被借走了钱,后脚就跑到侯府告状。
侯府为了几百两银子丢了好大一张脸,更别提司玉当时已经有婚约在身。当即司筝就派家丁去花楼把司玉五花大绑捆了回来。哎,司玉想到这屁股又痛了。
在司玉的价值观里,一个人再怎么堕落也只能挥霍有限的。一旦决定透支不可控的未来,那一定是十分重大的举措,决不能是为了一时的欢愉。她实在无法共情原身做的那些决定。
好在茯苓说,本朝天子治国严谨,起码在皇都,是绝对不会有公然败坏门风的闝门洞子出现的。要不然当时女侯就得带着兵丁一同去捕司玉了。
司玉与茯苓说说笑笑,不知不觉也绕屋子转了两圈。司玉忍着痛龇牙咧嘴的趴在小榻上。看着侍女出出进进点上烛火,隐约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
司玉:“季朝今日是不是没有来?”
茯苓将手里的火折子挥灭:“表公子昨日被主君惩戒了,想必今日在养伤,不方便走动吧。”说完倒像是想起什么,看向司玉:“女娘想表公子啦?我请表公子来看望女娘?”
司玉听见“惩戒”两个字就心头一跳。理性的想她不应该再理会季朝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想到他委顿在地满目绝望的样子。
在古代女尊背景下,各种意义上“失宠”的男人是很可怜的吧。以往养伤,无论是刮风下雨他都会来。今天不来,除了她可能没有人会关心他了?毕竟是像通房一样的存在,要是真没有人关心他,伤口处理不当死了……
司玉浑身打个寒噤:“他住的地方远吗?不远的话你扶我去看看他吧。”
茯苓应诺。
季朝住的地方就是庭燎院所在的隔壁一间小庭院。
司玉从月洞门走过去,不同于庭燎院热热闹闹的样子。这个院子看起来更像是临时消暑用的,起码和庭燎院比起来,规格待遇要差太多了。
周围侍女一字散开。茯苓扶着司玉到那唯一一间厢房门前,轻轻叩了叩门。
“……谁?”
茯苓高声道:“表公子,您这会方便吗?二娘听闻您受伤,前来探望您。”
司玉暗暗皱了皱眉,虽然是表公子,但是竟然连个侍从都没有?
“……稍等。”
门内的人似乎连说话都要花费很大的气力。司玉听着门内隐约传来的跌跌撞撞的声响,知道此时季朝比起关照来更需要体面,带着茯苓走下了厢房门口的台阶。
“他为什么连个侍从都没有?你来之前没有告知他一声吗?”
茯苓被点到,面上表情一时有点尴尬:“是奴婢疏忽了。原本表公子是有侍从的,但是表公子说身边有人反而不方便,就拒绝了。之前女娘都是直接来的,奴婢还以为这是惯例……之后奴婢一定更加尽心。”
司玉听了,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触。总之很不自在,又有些酸涩的滋味。
“吱呀……”
身后门开了。司玉转头,只见季朝身着一身青衣扶着门框。脸色苍白,一对上司玉眼神就带上笑:
“二娘来了。二娘能来看我,季朝不胜荣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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