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白的瓷瓶里装着今日制成的香丸,她面上忽然浮出一片笑意,诡异又冷漠。
郑管事正在前头送客,是个穿着绸缎的娘子。一回头来,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回去,便撞见宋箐。
“哎呦宋娘子。”
宋箐扬起一张笑脸,道,“郑管事,公主的隐疾已有大好,往后也就不用去了,若是府上有人来抓药,还是用着之前的方子就是。”
郑管事连连拱手,“都听宋娘子的。”
“对了,后日就是水陆法会,我想告假几日。”
郑管事恍惚道,“宋娘子这是要去看法会?也是也是,宋娘子初到汴京,想必还没见过相国寺的水陆法会吧,哎呀那可真是热闹极了。宋娘子放心去,待得闲的时候,再来医馆即可。”
“多谢。”
辞别郑管事,宋箐和素兰直接回了萧府。
月末旬休。萧奉渊和萧仪这会儿都在府内,宋箐刚回府不久,果真听见萧仪的声音。
“嫂嫂?”小娘子穿着一身水蓝色碎花裙,头戴白玉珠钗,显然是刚从学塾回来,高兴的不得了。见到了宋箐更是亲热。
“后日相国寺有法会,嫂嫂上次乞巧都没陪我去,这次无论如何也该陪我去了。”她撒着娇,让宋箐一下子就想起自己的表妹。
她沉吟两声,“我也这么打算,待会问问你二哥。”
萧仪笑的嘴边的两个小梨涡都出来的,伸手抱住她胳膊,往她身上一靠,鼻尖深嗅了嗅,“嫂嫂,你身上有龙脑薄荷的味道。”
是在医坊制药的时候沾染上的,这味道大,难怪萧仪闻见了。
“秋困春乏,用来醒神的而已。”宋箐推脱自己先去沐浴,让她自己先等萧奉渊。
等萧奉渊从皇城司回来,宋箐正好也洗浴完了。换了身绣橘色的蝴蝶百戏裙,正从浴房出来。
“娘子。”萧奉渊瞧见她来,扬起一张笑脸,仗着自己身高腿长,三两步站到她跟前,风尘仆仆的就要抱上来。
“三娘还在这。”宋箐偏头这么一说,果不其然见青年的面色‘唰’的下冷下来,往后退了两三步,叹了口气只得去牵她的手。
萧仪在前厅内没等多久,二哥二嫂就一块来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二哥的脸色有些难看。
莫不是皇城司又出了什么事?
“二哥,最近皇城司忙不忙?后日你可有时间去水陆法会?”
宋箐也想问这个。
萧奉渊顺手拿了个桌几上的鲍螺甜糕,倚着官帽椅的椅背,神色淡淡,“太子刚从泽安府回来,上禀官家诸多事宜,年前泽安府遇上地动,死伤无数,此次的法会连官家都很重视,因着太子妃之前在相国寺遇刺,所以此次水陆法会戒严许多。皇城司同三衙这次会一道去相国寺。”
萧仪听着半晌,才道,“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二哥你也会去喽?”
“你太子表哥约了我议事,怕是没空去法会了。”
萧府里人不多,除了江芸外,府上只他们三位主子。
江芸听说法会会戒严许多,便推脱不去。宋箐和萧仪轻装简行。水陆法会共有七日,请四方高僧前来念经诵文,僧众达千人。
水陆法会的前一夜,宋箐来了小日子,萧奉渊一想到此后几日都不能温存,心情更差,只还抱着人不撒手,“娘子可要快快回来,诵经有什么好看的?不如回来看看我。”
他嘴里没一句正经话,宋箐戳他胸口,“知道了,说不准三娘玩两天就腻了,到时候回来就是。”
翌日清晨,汴京不少宝盖马车都往相国寺去,门内大街不一会就停满了宝盖马车。素兰打着扇从车内出来,眯着眼看外头的太阳,“天爷,这天也忒热了,娘子和三娘子还是赶紧去寺里歇着吧,若不然这么一会的功夫,非得把人晒化不可。”
天色闷热,萧仪舔了舔唇,探身看向外面,一眼望去,相国寺门前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头,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还有僧众正在接待来客,日头正足,晒的旁边的两个粗柳树都蔫了去。
“确实热的紧,嫂嫂咱们快进去,若不然人一会更多了。”
好在江芸没来,在汴京住了久了的贵眷,看惯了一年一度的水陆法会,也大多不爱凑这个热闹了,也就年纪轻的小娘子小郎君,喜欢这种热热闹闹的地方。
有僧众引路,宋箐和萧仪很快就进了相国寺,被安置在一处僧院里。萧仪热的不想出门,隐隐约约的沸腾人声从门缝里溜进来,听也听的烦了。
直到了晚上,喧嚣沸腾的人声才渐渐降下去,三更天的时候,有僧人在外坛净洒,宋箐悄无生息的出了院子。
七日时间内或有贵眷住在相国寺内,但大多平民都是当日晨起来,法会闭会而走。三更天时,夜色寂静,白日的喧闹早就淡下来了。
在僧院守夜的门侍正打着哈欠站在门外,等换班的人过来。
宋箐藏在暗处,身上背着个药箱,做医馆大夫的打扮,略弯着腰从小路上寻过来,“敢问这可是驸马爷的院子?方才有人传话说贵人头疼难耐,小人是前来诊治的。”
已经三更天了,门侍不好轻易打搅公主与驸马,便喝问道,“腰牌呢?”
宋箐装模作样的摸了摸,“哎呀”一声,“这这这、方才还在的...”
“既然没有腰牌,那就不能进去,烦请找到了腰牌再进来。”门侍说话丝毫不客气,这都三更天的,来守夜的人怎么还不来?害他被夜里的蚊子叮咬了好几口。
“是是,想必是拉在路上了,小的这就去寻。”
宋箐背着药箱顺着小路走,待看不清身后门侍的时候,便躬身藏在竹林里头。她并未离开,正在暗处观察那门侍的动作。
果不其然,那门侍连声打了几个喷嚏,忽然捂着肚子急急跑开了。宋箐小心翼翼从竹丛中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裳,从容不迫的从院门处进去了。
路上遇见个守夜的婢侍,宋箐垂头低声道,“小的是给驸马诊病的,方才喊话的小厮突然腹痛离开,有劳娘子给带个路。”
婢侍并未有怀疑,将她带到一处门院前便退下了。
相国寺内,男女夫妻是不能住在一间房内的,以公主之尊,住的庭院势必开阔。婢侍将她领到门口,道,“就是这儿了。”
屋内静悄悄的,里头的人应当已经睡下。
宋箐推开窗子,吩咐不许人来打扰,便点了盏油灯,又从袖中摸出个香丸,放入香炉里头熏着。
不多时,密闭的屋内盈满浓重的香味,味道与之前的薄荷龙脑有些不同,但不精于医术之人是闻不出来区别的。
宋箐将油灯放在桌上,撩开帷帐,里面的人果然已经熟睡,便拿银针刺在他身上的几个穴位上,之后便安安静静的等在一旁。
刺鼻香味让榻上正在酣眠的人有了一丝清醒的意识,宋箐立在榻边,弯了弯唇,唤道,“李怀生,醒醒。”
迷迷糊糊之中,榻上人困难的睁开眼睛,朦胧灯火下,看见一张格外熟悉的脸。当即瞪圆了眼睛,清醒过来。
霎时脑门上紧张出了一圈的汗,刚要张嘴喊人,喉咙却发不出一丝声音,胳膊腿像是失去了知觉一般,半点力气也无!
宋箐弯着腰看他,好让他看的更仔细,看见他那一双惊恐的满是血丝的眼睛时,终于满意了。
“真是好久不见。”
喉咙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李怀生身子发起了抖,目光失神的往四面八方游散开来,满脸的不可置信。
宋箐不是已经死了吗?!他是人是鬼?
满屋都是熏染的熟悉香味,李怀生痛苦的皱着脸,脑中一阵阵的抽痛更加明显,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脑中不断搅弄,让他神智涣散,天灵台都险些炸了去。
还有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在他身边说话。
宋箐想起那日出城,欲杀了她的男人说起的话,他说上一个跳了崖。表妹来汴京寻他,却被他逼着跳了崖。
宋箐森然笑开,垂下的眼睫藏着快要翻涌出来的恨意和滔天的兴奋,“李怀生,你早该想到这一天,你想杀我灭口,可惜,你重金雇下的人没同你说实话。他根本没杀了我。”
榻上的人说不了话。
脑中的抽痛已经让他分不清现实还是做梦了,应该是做梦,是做梦才好。
“你得一命还一命才好。”
宋箐面无表情的扯下屋中的床帏,拧成一束,圈在他的脖子上。
李怀生全身都在剧烈的抽动起来,抖着的身子让床板都“吱呀吱呀”的发出细小的声响。
宋箐勒紧了布帷,膝盖抵住床头板,全身都在用力。“你该死,你真该死,可惜你死了,表妹也活不过来了。”
滚烫的泪水汹涌而下,宋箐见他脸色脖颈涨红一片,嘴巴大张却还是说不出话来,灯光下几根银针泛着寒光,像是镇压的符篆一样钉在他身上。
纹丝不动。
有低沉凌冽的声音响起,“那你就去下面,给表妹赔罪,请她原谅。”
手臂上青筋暴起,李怀生一脑门的汗,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犹如见到恶鬼一样,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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