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他得亲自去暨江一趟了。
“司使!出大事了!”
萧奉渊不紧不慢的押了一口茶,在皇城司办案,哪件不是大事?
杜呈努力抑制住自己急速的呼吸声和微微颤抖的双手,难以想象司使知道后的结果。
“杜呈,你在皇城司办了几年的差事了?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的?”
司使啊司使,真不是他毛躁,夫人都出事了您怎么还有心思喝茶?杜呈皱着一张脸,赴死一般道,“司使,大理寺派人传话,说楚娘子下狱了...她...”
杜呈话没说完,便被萧奉渊打断了去,他眉心拧起,端茶的手臂悬在半空,满是不可置信,“你说谁?”
杜呈正欲说话,门外又是一声高声呼喊。砚台里的浓墨映着萧奉渊黑压压的眉眼。
今儿个这是怎么了?一个个咋咋呼呼的,皇城司改名叫百犬场算了。
萧奉渊长眉压下来,高潘紧随杜呈进来,气儿还没喘匀,急忙将手上的东西递了上去。
他方才听杜呈说起娘子被带到大理寺去的事,脸上阴云密布,接过高潘的文书并未查看,起身正欲走。
“司使。”高潘忽然出声叫住他,他知道文书里面写的是什么东西,有些困难的咽了咽唾沫,站远了一些,小声道,“您之前交代的事,属下已经查明白了,司使要不要先看一眼?”
萧奉渊纳闷的转过身,“你二人今日是怎么了?”他阔步折身取过书信,三两下打开,上头正是先前他叫高潘查验的、那户收留过驸马的人家的去向。
高潘调阅了韶关县的户籍,又查探此二人在汴京的入住记录,这么一查,还真有些端倪。
且还不小。
萧奉渊一眼瞧见那户籍的信息,惊讶道,“宋箐是女的?”
高潘弱弱应了声,提醒道,“司使,您翻个面再看看画像...您看看,她长得像不像楚娘子...”
萧奉渊信手一翻,这文书的后面画着两张画像,头一个人虽扮做男子,但不掩清秀长相,不是楚商又是谁?
登时变了脸色,他深吸一口气,看向杜呈,“你话是不是没说完?娘子因何罪名进了大理寺?”
杜呈咽咽口水,“顶替他人身份,谋害楚六娘子之嫌。”
——
从皇城司到大理寺的功夫,萧奉渊已经前前后后将事情想了个明白。
据杜呈和高潘的话判断,如今在萧府上的这位楚娘子并非真正的楚娘子,而是与驸马一案有嫌疑的宋箐。
“宋箐...呵。”
萧奉渊压着满腔怒火,一路骑马疾驰到大理寺门口,门口当值的小吏认得他,拱手作辑时只觉一阵风从身边疾卷了过去,等抬头的时候,已经不见任何人影,只有从后面堪堪追过来的两位皇城司的大人。
周策正愁的抓耳挠腮,一听皂吏说萧司使来了,忙不迭的起身出门。“哎哟!萧司使!”
屏退左右,萧奉渊的脸色差的出奇。周策也难得见他有吃亏的时候,语重心长的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自古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没想到萧司使也没过去这一关。”
“人在哪?”萧奉渊甫一张口说话,语气冷的险些掉下来冰渣子。
周策唤来个小吏,道,“带萧司使去大理寺狱。”
“是。”
宋箐素兰以及葛莺楚清等人都被分别关押起来,以防止串供伪造证词。司典狱狱官开了牢门,带着萧奉渊循着牢内昏暗的烛火走进去。
内嵌的灯烛摇摇晃晃的,不等走进里头便迎面扑来一股腐臭血腥味。萧奉渊面不改色,直到看见那蜷缩在干草席上背对着他的女子时,冰山似的面容才有一丝龟裂。
司典狱不敢多留,匆匆开了牢门便退下了。
这附近都是空牢房,不远处的甬道里还传来时不时的闷咳声,萧奉渊打开牢门走进去。
这地方实在算不上好,空气中弥漫着腐臭味,窗子又小又窄,照不进来一丝天光,勉强算是床榻的木板上堆着干草。视线有阻,他不慎踢翻地上的水碗,发出声响。
干草上的女子终于动了动,不紧不慢的坐起来,她后背抵着墙,牢房黑黢黢的,双方都瞧不清对方的面容。
无声的对峙在沉默的空气中蔓延开来。
萧奉渊冷笑一声,分明在路上时,察觉自己被欺骗,怒火都要冲天冒出来,这会见着了她,竟又不知从何问起。
“我是该叫你六娘子楚商还是医女宋箐?”
她仰起脸,瓷白的下巴动了动,声线冷清,“司使不是都已经知道了?”
她说的这样干脆,像是终于解脱一般,堂堂正正做起了自己,也与他划清了界限。
“驸马是你杀的?”
聪明如萧奉渊,怎么可能没有猜出驸马命案与她的关联。
宋箐扯了扯嘴角,“是。”
萧奉渊闭了闭眼,墨色的箭袖中衣束身袍让他身形隐匿在夜色里。但宋箐能感受到,他刀锋似的视线一直都在她身上。
“顶替楚娘子的身份有什么目的?”
“杀了驸马为表妹报仇。”
萧奉渊冷笑一声,他立在她跟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你倒是实诚。还未用刑,便什么都招了。”
“我只求你能将害死楚六娘子的凶手绳之以法。”她声振振,言辞清冽,并不俱死,却只求一个公道。
萧奉渊微微躬身,一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向他,眼眶酸涩的发疼,他舍不得眨一下眼,生怕错过了她脸上的表情,但看她眼底澄澈清明,没有半分眷恋不舍,自嘲般的扯了扯嘴角,“可是你骗了我,又该怎么算?”
“我愿以死谢罪。”
声音掷地有声。
对上她琥珀似的瞳仁,萧奉渊忽而失声一笑,后退两步慌不择路出了寺狱。
外头,日光霏霏,伏暑已消,虽还是晴天,却不似夏日那样炎热焦躁。周策忙碌一日,已经整理好了文书,大理寺今岁述职的事终于有了着落。
方想起刚才的事,心头上压了几分疑惑,召来今日去通荫寺押人的其中一个皂吏,道,“楚娘子当真...”
他换了个问法,斟酌道,“是被人害死的?”
那皂吏也有些不清楚,只拱手道,“仵作已经去查验尸体了,不久应该就会有结果。”
周策轻叹一声,一筹莫展。恰逢萧奉渊从寺狱出来,他面带寒霜,不知是在寺狱里与人说了什么,眉间戾气更甚。
周策远远瞧见,下意识就站的远了些。
“人我要带走。”
“萧司使是说楚、是说冒充了楚娘子的人犯?”周策犹豫道,“此嫌犯嫌疑未脱,现如今又是司使的夫人,司使若插手这件案子,只怕不好吧?”
萧奉渊翻身上马,“这件事我自会像官家言明。”他扫了一眼跟过来的杜呈和高潘,道,“将人带回皇城司。”
周策见他疾驰离开,扬声喊道,“那这案子大理寺还管不管了?!”
回应他的是一阵马蹄声。
江芸转醒过来已经是酉时了,正逢萧奉渊下值却不见他的踪影,连忙遣了李妈妈去皇城司寻人。
萧奉渊回是回来了,只不过孤身一人。
江芸撑着身子起来,“商儿她人呢?”
“她不是楚商。”萧奉渊坐在前厅的官帽椅上,神色淡漠,“她是医女宋箐,且与驸马命案有所关联,又顶替楚商身份,如今人在皇城司关着。”
萧仪也是满脸苦相,好端端的嫂嫂成了嫌犯,她如今都没缓过神来,冷不丁的听见萧奉渊这么一说,惊道,“你把嫂嫂关进了皇城司?!”
那皇城司是什么地方?进去的人多,出来的人少。宋娘子进了那样的地方,岂还能有命活着出来?
江芸喘了几口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商儿到底是被谁害死的?”
“娘亲放心,我会查清楚缘由,时候不早了,娘亲回去休息吧。”
江芸自然知道皇城司的手段,但毕竟是朝夕生活了数个月的夫妻,人心都是血肉做的,哪能真的冷酷无情?
“渊儿,若商儿之死与那位宋娘子没有关联,你也莫要为难人家。她是个心善的,这其中说不定有什么难言之隐。”
萧奉渊垂着眸子,声音辨出来喜怒,只道,“我明白。”
——
夜深,皇城司内。
宋箐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沦落到这种地步。押她过来的杜呈和高潘都是熟人,只不过现在的身份是人犯和官差。
进了皇城司司狱,宋箐见杜呈正要锁门,便开口问道,“杜大人,敢问素兰在哪?”
杜呈是见过这位司使夫人的,说话温温柔柔的,长得也好看,只是没想到...他叹了口气,“素兰是娘子的女婢,也与此事脱不了干系,如今也在司狱里关着,但宋娘子放心,咱们皇城司也不是滥用私刑的地方,只是事情水落石出之前,只能委屈几位在司狱里暂住一阵了。”
宋箐笑了笑,平静道,“我知道,多谢杜大人。”
杜呈哪里敢担得起这句大人,忙退下了。
司使昨夜连皇城司的门都没进,也没说怎么安置宋娘子。就算顶用了楚娘子的身份,但好歹也还是司使夫人。
进了皇城司,哪能像其他人犯一样?
真要是伤着了碰着了,心疼的不还是他们司使?
高潘连夜送了干净的被褥和清水饭食进来,只是安置好之后便沉默着一言不发的走开了。
宋箐也没在意,将饭菜吃完和衣就睡下了。毕竟关在哪不是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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