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
轻言轻语倏忽飘散在空中,随风吹散。
很快,月门处匆匆进来一女侍,从容道,“宋娘子,前厅处马上就要开席了,咱们也入场吧。”
女侍搀着宋箐,一块去了前厅宴席处。
地龙暖融融的烧着。
一进屋来便觉一股热气铺面而来,女侍为她解了厚重的氅衣,请她入座。
太子赵平昌同太子妃安紫玉坐在上席,也不知是谁安排的座位,竟将她与萧奉渊排在了一处。
安紫玉会心一笑,睨了眼萧奉渊,又冲宋箐道,“宋娘子,上次你在城外险些丧命,那伤可好些了?”
“劳太子妃记挂,已经全好了。”
安紫玉点点头,揶揄道,“这就好,若不然某人又该担心了。”换了副担忧神色,安紫玉又道,“不若趁此机会,宋娘子跟我们一块回京吧,这暨江到底在汴京千里之外,不安分的人太多了,而你如今...”
掩了掩小腹,宋箐抿唇一笑,“多谢太子妃美意,而我现在却不能回去,家仇未报,还不能这样草草算了...”
赵平昌点头,“果真有刚烈之性。”他看向安紫玉,笑道,“宋娘子愿意留在暨江也好,毕竟奉渊也在,他既在这,又怎会让宋娘子受委屈呢。”
“也好。那我们也不勉强了。”
“诸位,咱们痛痛快快的喝酒,等明年再相聚汴京。”
众人皆举杯,一饮而尽。
——
此时,昏暗的阁楼亭台之内,三两个女侍分列左右,隐在暗中,恰与周围的空气融为一体。
亭台之下锦鲤游飞其间,水波反射的水光流离游荡在亭台之上,照过一素衣男子的眉眼。
亭台之上,忽有信鸽扑翅而来,一黑衣束腰暗卫手上提了个雪白的鸽子进来,躬身道,“主上,暨江忽然来消息了。”
此信鸽极难豢养,若非出了大事,断然是不会飞鸽传书的。
黑衣侍卫将黑漆封印的信筒恭恭敬敬的递过去,垂首立在一侧。
素衣男子轻手接过,拆了信封,眉心渐渐皱起,五指成拳狠厉的砸在竹栏之上,一字一顿道,“萧奉渊,他果然是好样的。”
“主上,要不要派人...”
年轻的男子垂眼看去,碧池内水面平静,他抓起旁边的鱼食,轻轻挥手一洒,顿时平静的水面“哗啦”一下,鱼儿翻游争食,陡然翻出朵朵水花。
“你看,这水面只是看着平静而已,只要放足了饵,还怕他们没有动静吗?”
黑衣侍卫不明所以,躬身道,“还请主上明示。”
年轻的男子收了手,“萧奉渊此人机敏,直接出手恐怕打草惊蛇,不妨借隔壁之手,且助他们一臂之力吧。”
“属下明白。”
水面渐渐平息下来,黑漆的潭水之下并不能看清那些夺食的鱼儿所在,此时风平浪静,却只是假象。
“萧奉渊呐萧奉渊,这可都是你自找的。”
那就休怪他狠辣无情了。
——
“殿下这一去,定能赶上年关的,只是宋娘子可得留在咱们这过年了。”女侍正打理着床铺,笑吟吟说道,“不过好在萧大人也在这,娘子不是一个人就好。”
吃席吃到晚上,宋箐坐在方凳上托腮,并未回答。
女侍还当提起了她的伤心事,转身斟了杯热茶递给她,“不过娘子也别伤心,咱们暨江风俗不比汴京,年关时会有杂百戏,可热闹了。”
宋箐接过热茶,“杂百戏?”
“是呀,这在别处可看不见呢。”女侍将屋中灯烛押灭,只余桌上一盏,“娘子,天色不早了,奴婢服侍您歇息吧。”
烛光映进黑漆漆的眼底,宋箐浅淡的嗯了声。
不多时,女侍从屋内退出来,整个屋子的灯烛都灭了。
“萧、萧大人?”
院内站着一个青年,亦不知他站在此处有多久了,又听到了多少。
女侍惶恐见礼,“大人?”
“她歇下了?”
“是,刚刚歇下,大人是有什么事要找宋娘子吗?”
萧奉渊将手上的食盒收了收,面无表情的吩咐道,“你退下吧,这没你事了。”
“是...”女侍担忧的往屋门处望了一眼,略过萧奉渊,匆匆退下了。
屋子里的灯重新被点燃,榻上女子侧身朝里,显然还没睡着,口齿清晰,“怎么了?”
未有人声回答,但脚步声徐徐靠近,直到在她床帏前停下。“你晚膳并未用多少,若是吃的少了,不怕它晚上闹你?”
心头一震,宋箐撑起身。
今日晚膳多鱼肉荤腥,她确实吃不下。
但...
“萧大人夜半闯人寝居,难道就很妥善吗?”
萧奉渊犹如没听见,自顾往四方凳上一坐,将食盒子打开,将热气腾腾的小菜往桌上一摆,香气顿时弥散整个房间。
宋箐披着外衣下榻,屋舍烛光重新被点亮,青年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本书册,正一言不发的看着。
青年眉眼如旧,傲如雪山青松竹,笑若人间红尘客。此时手上拿着一本书卷,懒懒往椅背上一靠,竟莫名有几分岁月安好的感觉。
宋箐嘟囔一声祸水...扫一眼菜色,竟是难得的韶关口味。这韶关距暨江千里之远,没想到在暨江这地方,还能有幸吃到家乡的口味,真是难得。
“多谢了,萧大人。”
青年矜贵的‘嗯”了一声,专注眼前书册。又在她认真扒饭的时候,从书册上方偷偷看她。
吃饱饭,宋箐一伸懒腰,就要上榻休息。萧奉渊叹口气,“你晚上吃得多,就不怕积食吗?”
宋箐看着那桌上均少了一半的菜和消失的一碗的米饭,怒道,“你才吃得多。”
说话间,萧奉渊已经将氅衣拿了下来,细心给她披好,“陪我去院内逛逛。”
屋内银丝碳烧的正旺,萧奉渊给她拿了个手炉,让她揣在袖中捂着。
气氛不知怎么就缓和许多,一如在萧府时的日常。
冷风迎面扑来,叫宋箐醒了醒神。她看向旁边的青年,道,“萧大人今岁不在汴京过年了么?”
“圣人一案尚且没有进展,只能委屈宋娘子陪我在这一道了。”
暗沉沉的夜色中似有朦胧白雾,今夜星子稀薄,她无声看了看,“与我而言,在哪处过年已经没有区别了。”
“说起这个,我倒还想问问,你嫁我之前,难道不知道萧府的二郎君是个有名的皇城司酷吏吗?”
青年偏头垂眼看着她,如今他们二人已经不像是冤家一般了,能心平气和的说起那些掺杂着目的的往事,实属不易。
“尚不知情。不过...我在临县客栈之前见过大人一面。”
“哦?何时?”
临县之时,江芸让他告假,亲自将人接来,若临县不是见她的初面,那是在什么时候。
“实不相瞒,我早去过汴京,汴京聚阳湖,萧大人可有印象?”
“聚阳湖...龙门宴?”萧奉渊轻笑一声,“当日你也在龙门宴上?”
宋箐弯了弯唇角,想起她当初不知轻重,乔装打扮混进龙门宴之后,得见驸马与公主,却没想到阴差阳错被皇城司的人盘查。
还险些被发现了,现在想来,还觉得有些后怕。
如若她真的被人发现,以皇城司的手段,只怕她早就凶多吉少。
“可我为何全无印象。”
“萧大人慧眼如炬,之所以认不出我,是因为我做了易容。”忆起久远的往事,宋箐拍了拍他肩头,“当初萧大人就是这样,让我把头抬起来。”
记忆闪回到那日聚阳湖,皇城司将宴会场上的所有人都聚在一起,挨个盘查,站在她身后的胖子腰宽体肥,目光躲闪,手上那这个木勺,破绽就出现在这。
那人拿木勺的姿势明明是拿刀的样子,他起先察觉,又怕惊动此人让他伤了周围的无辜百姓,于是才与一个矮小的男子说话。以便分去他的注意力,最终将人拿下。
萧奉渊勾唇笑了笑,微倾下身,视线与她齐平,“我想起来了,事后我安排一个察子跟踪你,可惜并未发现什么端倪,宋娘子好手段。”
宋箐愣了愣,“你还派人跟踪我?”
“这是自然,你装扮的并不寻常,按皇城司的风格,自然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眼底幽微一片,宋箐可不敢与他赌人命究竟值不值钱。
“皇城司酷吏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萧奉渊勾唇笑起来,又凑近道,“宋娘子知道就好,我这人睚眦必报,可不是什么心善的主。”
“咳...天色不早了,萧大人请回吧,我也该休息了。”
宋箐不欲与他多说,转身关上门。萧奉渊见她动作行如流水,暗自摇了摇头,慵懒的倚在廊庑的漆红木柱上,喃喃道,“易容术?”
犹记得在汴京时,相国寺出现了一桩命案,犯事的主谋就是用人皮面具将一个人伪装成了另一个人,那人皮面具揭下来,片刻就化了。
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如此厉害的易容之术,能让亲近之人也分辨不出分毫。若是以此来隐藏身份,确实行事便宜。
宋箐当晚做了一个梦,梦里有娘亲,有姨母,还有表妹,她们围在家中的木桌上吃饭,有说有笑。
但笑着笑着,表妹的眼里就流出了血泪,娘亲和姨母不知道什么时候都不在了,桌上的饭菜变成了好多好多的刑具,沾着血,散发着腥气。
她想张口,可惜怎么也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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