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街,长亭大酒店门口。
陈悦摇下越野车的窗户,冲不远处,站在裴铮对面的中年女人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即靠回椅背上,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十二点半。
门口,女人表情丰富,对着裴铮不知在嘱咐什么。裴铮则一脸温顺对着她连连点头,和刚才在犯罪现场时表现出的状态很不一样。
很快,十分钟后,裴铮和女人挥手告别,手上拎着一堆礼盒回来打开了车门。
陈悦帮着他把这些大包小包一并安置到后座,裴铮仰头往椅背上一靠,呼出一口气。
陈悦:“你怎么不跟阿姨说实话?就说你今天是去出任务,不是故意要放她鸽子,我想她会理解的。”
在案发现场楼下的时候,裴铮说有事请她帮忙,就是请她跟他到这儿来,坐在他的车上。
“我妈一直反对我干这份工作,她觉得禁毒队实在太危险了。我要是告诉她,我是去出任务才把她和相亲对象扔在酒店里,那我就完了。”
所以他编了个谎,说是局里同事车子抛锚,打给他去救场。
陈悦最开始在来的路上听见这个理由非常震惊,她觉得没有人会相信这么扯淡的说辞。
但裴铮说:“不碍事,只要是个女同事,我妈都肯信。”
他转动方向盘,车子向前开出三四十米,停在路口的红灯下。日头正盛的当午,这个点竟然还有两名交警在路口执勤。
陈悦表示理解:“我爸也不喜欢我干这个,他说法医总和死人打交道,怕我以后嫁不出去。”
“他们总有自己的一套观点。”裴铮笑笑。
车子经过商业街,裴铮示意陈悦看窗外,那儿有一家米粉店,店门口正排着队,生意看上去很好。
现在正好是午餐时间,两人都还饿着肚子,陈悦听裴铮道:“这家店的牛肉粉做的还不错,刚好饭点,请你吃个饭。”
陈悦回过头:“这算是帮忙的报酬吗?”
裴铮闻言笑了笑:“这算利息。”
他找了个空地把车停好,这个点街上没什么车位,两人下了车,步行了一段踱回到米粉店门口。
刚到门口正好碰上一个系围裙的中年男人从店里出来,看样子是老板。
陈悦见这老板似乎和裴铮很熟,一看见他就忙招呼他进店。裴铮婉拒说要和其他顾客一样排队,老板还略带了点责怪的语气怪裴铮没把他当自己人。
两人拉锯了一会儿,最后老板还是拗不过他。
等位的过程里,裴铮惊讶隔壁的牛排馆换成了一家奶茶店,跟着用手机扫码点了两杯。
十五分钟后,陈悦将吸管插进奶茶杯,吸了一口。三分糖的奶茶液加上裹满黑糖的珍珠,恰到好处。
对面,裴铮手里的奶茶一下少了四分之一,陈悦看着他的眉头皱了皱。
“不好喝吗?”她问。
他摇摇头:“糖加多了,有点甜。”
“它们家的奶茶都偏甜,下次你要喝,最好点少糖的,全糖是致死量。”
裴铮表示自己下次一定注意。
这时,一批客人吃完出来,店里空出一大半座位,两人进去找了个角落坐下。
刚坐下,老板又走了过来。
“裴队,你看你,跟我还客气什么,刚才要进来坐下,现在说不准都吃好了。”他说着,倒了两杯水放到桌上。
“你这店客人这么多,插队对你影响不好。”
“嗐!还说什么影响不影响,要没有你,我这店都不一定开得起来,你可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
老板的神情有些激动,裴铮笑着道:“别这么说,言重了。”
陈悦听得出来,这两人之间应该是有什么故事。
老板问裴铮今天要吃点什么,裴铮问陈悦,陈悦道:“我都行,你推荐吧。”
“那就两碗清汤牛肉米粉,加牛肉丸,一碗加香菜。”
陈悦:“我那碗也加香菜。”
裴铮:“那就两碗都加香菜。”
老板拿笔在小板子上飞快记下:“好嘞,做好了我给你们端过来。”
他离开后,陈悦问道:“你经常来这家店?”
“还行,平常忙,也没太多时间过来,偶尔路过有空就来吃点。”
裴铮从筒里抽出筷子和勺子递给她,陈悦接过,好奇心驱使她问道:“刚才听老板说你是他们家的恩人,中间有什么故事吗?”
白色的雾气在透明的厨房里弥漫开,伴随老板站在灶台前将牛肉下锅的动作,店内的肉香再次浓郁起来。
裴铮回头看了一眼。
“他是我先前一个案子的证人,因为举报毒贩被报复。家里两个儿子,一个死了,一个傻了。”
陈悦一愣,这时门口走进一名带孩子的家长,声音高扬,嘴里数落着孩子这回开学考试的成绩。老板端着两碗牛肉粉出来,将碗放到他们桌上后,对着那家长说起来。
“哎呀,兄弟,这小孩子成绩起起伏伏很正常嘛,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那少年耷拉着脑袋,穿一身黑白条纹校服,看上去是个刚上中学的初中生。家长打量老板,看他的年纪也是有孩子的,于是抓住机会向他倾吐起管孩子学习的满腔苦水。
老板语气轻快说起自己家的儿子,时不时还能开两句玩笑安慰那家长一番。陈悦实在很难想象,刚才裴铮说的故事是真真切切发生在他身上的。
“都是毒贩干的?”她问。
裴铮点点头:“当时他大儿子在读高中,放学路上被车撞飞出去,当场死亡。小儿子刚上小学,毒贩把人绑了,等我们把他救出来的时候,因为注射毒品过量,人已经傻了。”
“后来老徐和他老婆找遍了专家,但都说治不好了。”
“去年过年那天我在街上碰见他,那时候他和他老婆正在路边摆摊。大年三十的,街上也没几个客人,两夫妻冻得一直搓手哈气,他家小儿子就坐在板车旁边的小板凳上,自己一个人低头玩雪地里的球。”
这一类药物造成的脑部损伤几乎是不可逆的,身为法医,陈悦对此非常清楚。
裴铮的语气里夹杂了对这桩过往的痛心。
禁毒队的工作之危险,很多时候就在于他们面对的,是一群毫无人性的罪犯。
陈悦想了想,说道:“所以你就帮着他们开了这家店,好让老板一家能够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做生意,不至于再推着车带着孩子到处在外面流动?”
裴铮颔首:“带着孩子总归不方便,正好我妈手上有铺子到期,就租给他们了。”
“原来你是老板的房东?”陈悦惊讶,“这儿的租金可不便宜吧?”
不过她莫名觉得,他向老板收的租金应该是远低于市价的。
裴铮接下来的话也像是侧面映证了她的猜测,他笑笑道:“所以我来这儿吃饭都打五折。”
***
陈悦进到大楼时刚好是下午上班时间,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停留了一层又一层。
最后,反光的铁门终于在一楼缓缓打开。
她走了进去,按下楼层键,熟练地走到角落,靠了上去,手里是还没喝完的奶茶和一大袋下车时裴铮硬塞过来的补品。
“叮咚”一声,电梯门开了,陈悦和拿着个大信封正要下楼的大队长江柏舟差点撞在一起。
“哟,这大包小包的,串亲戚去了?”江柏舟往她手上扫了一眼,调整了一下自己头上戴的警帽。
陈悦:“离过年还差好几个月,我串哪门子亲戚?”
“那可说不准。”江柏舟道,“我当年第一回上我老婆家的时候,那也是提的满满当当的。”
听他话里有话,陈悦白他一眼,“少跟我这旁敲侧击啊,是不是我爸妈又给你打电话了?”
江柏舟不自然地咳嗽两声:“叶老师和陈老师也是关心你的终身大事。”
陈悦的爸妈都是市中学的老师,一个教语文,一个教数学,江柏舟当年上学的时候,陈悦的妈妈叶女士甚至还是他的班主任。
果然。
陈悦心道。
“我很好,一个人更好,不劳费心。”她说完,转身就走。
江柏舟赶忙伸手将她拦下:“这人怎么说走就走,刚好问你点事儿。”
陈悦看向他。
江柏舟说起早上的命案。
“我听说禁毒队新来的那个裴铮,现场勘验结束以后把你给叫走了?没什么事吧?”
“没什么事,就简单聊了聊案子。”陈悦编了个小谎,免得江柏舟听了实情又要思维发散。
“没事就好。”江柏舟点点头。
陈悦见他有些担忧的样子,不解道:“你怎么好像怕我被他吃了似的?”
电梯显示屏闪烁着,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电梯不停上上下下,努力工作着。
两边的走廊静悄悄的,每间办公室的门都关着,只有时不时撞在窗户上的风声在作响。
江柏舟回头环顾一圈,确认四周都没有人以后,低声对陈悦道:“有人举报他。”
“他不是才刚调回来没多久吗?”陈悦讶然,“举报什么?”
“举报他在卧底期间收受贿赂,缴获的毒金没有向组织全部上交。”
以两人今天的接触来看,陈悦内心并不很相信裴铮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她皱起眉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江柏舟晃了晃手里的大信封。
“举报信,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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