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的风总是带着砂砾的粗粝感，刮过星曜门高耸的玄武岩门楼时，发出呜咽般的哨声。凌砚辞一袭墨色劲装，立于演武场中央，手中千钧刀缓缓归鞘。刀身玄黑，在暮色中几乎与他的身影融为一体，唯有刀柄处镶嵌的几颗暗星石，偶尔折射出微弱的光。
“哥，行李都已装车，随时可以出发。”
凌砚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他比凌砚辞小三岁，眉目间已有凌家人的坚毅轮廓，但眼神却明亮飞扬，不似其兄那般深沉如渊。腰间的溯流剑剑鞘上水纹流转，与他活泼的气质相得益彰。
凌砚辞转身，目光扫过整装待发的车队。十二辆马车，三十精锐弟子，阵容不算浩大，却个个都是星曜门的好手。此行南下月华城，名为恭贺南宫鸿寿辰，实为探听武林盟主病重后的各方动向。星曜门雄踞北方多年，虽不涉中原纷争，却也不能对可能影响天下格局的大事一无所知。
“父亲呢？”凌砚辞问，声音平稳如北地的冻土，听不出情绪。
“在大殿与几位长老说话，让我们先行出发。”凌砚舟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听说月华城那位二公子…性情古怪，不好相与？”
凌砚辞瞥了弟弟一眼：“南宫家的事，少打听。记住你的身份，谨言慎行。”
凌砚舟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多问。他这个兄长年仅二十三岁，却已沉稳得如同历经沧桑的老者。有时候凌砚舟甚至怀疑，兄长是不是天生就缺少“好奇”这根筋。
“砚棠呢？”凌砚辞又问。
“在这儿呢。”一个清脆的女声从马车旁传来。凌砚棠一袭水蓝色衣裙，正仔细检查着药箱中的瓶瓶罐罐。她年方十八，却已得医仙谷真传，一手落星针既能救人于濒死，也能杀人于无形。“哥你放心，沿途需要的药材都备齐了，伤药毒药解药一应俱全。”
凌砚辞微微颔首。有妹妹随行，总能多一分安心。
此时，一个身影匆匆从门内走出，是星曜门总管事凌伯。他年过五旬，鬓角已斑白，步履却依然稳健。
“少门主，门主让老奴传话：月华城水深，南宫鸿野心不小，务必小心应对。必要时，可动用我们在南方的‘眼睛’。”凌伯递上一枚玄铁令牌，上面刻着北斗七星图案，“这是门主的手令。”
凌砚辞接过令牌，指尖触到冰冷的玄铁，心中微微一沉。动用“眼睛”意味着情势可能超出预期。星曜门在南方的暗线经营多年，非到万不得已不会启用。
“转告父亲，砚辞明白。”
凌伯点头，又压低声音：“还有一事…听说南宫家二公子南宫珩，虽是庶出，却深藏不露。门主嘱咐，对此人要多加留意。”
凌砚辞眸光微动，点了点头。
车队终于启程，碾过北地特有的黑土地，向南行进。凌砚辞骑马走在最前，墨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他回想起临行前父亲书房中的密谈。
“楚天阔盟主已卧床三月不起，”父亲凌苍野的声音在烛光中显得格外沉重，“各方势力都在蠢蠢欲动。南宫鸿野心最大，此次寿宴，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们星曜门一向中立，为何要蹚这浑水？”当时的凌砚辞问道。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辞儿。”凌苍野长叹一声，“北方七州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若让南宫鸿这等野心家掌控武林，星曜门迟早会成为他的眼中钉。我们必须知己知彼，早做打算。”
凌砚辞握紧缰绳，目光投向南方天际。那里，一轮残月已悄然升起，清冷的光辉洒向苍茫大地。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月华城。
南宫珩独自站在听雨轩的廊下，望着院中一池残荷发呆。他身着月白色长衫，身形清瘦，眉目如画，却带着几分疏离的冷清。腰间佩着的珩月剑剑鞘素雅，若非细看，几乎会误认为是一件雅致的玉饰。
“二公子，城主让您去一趟书房。”管家南宫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惯有的恭敬与疏远。
南宫珩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月华城城主南宫鸿的书房宽敞奢华，紫檀木书架上摆满了古籍珍玩，墙上挂着名家字画，地上铺着厚厚的绒毯。与凌苍野书房的简朴刚硬截然不同。
“父亲。”南宫珩躬身行礼，声音平静无波。
南宫鸿坐在宽大的书案后，虽年近五旬，却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四十出头。他打量着眼前的次子，目光锐利如鹰。
“星曜门的人已经出发了，由凌苍野的长子凌砚辞带队。”南宫鸿缓缓道，“这次寿宴，各方势力都会派人前来，是我们月华城立威的好时机。”
南宫珩垂眸不语。
“你大哥正在闭关修炼玄月功最后一重，寿宴前应该能出关。”南宫鸿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偏爱，“届时，你要好好辅助他，让各派见识我月华城年轻一辈的实力。”
“是，父亲。”南宫珩的声音依然平静。
南宫鸿似乎对他的反应不太满意，皱起眉头：“听说凌砚辞年纪轻轻就已尽得凌苍野真传，九渊承诀已有七重火候。你可有把握应对？”
南宫珩终于抬眼，眸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光芒：“切磋比武，点到为止。父亲不必担心。”
“不只是比武这么简单！”南宫鸿猛地一拍桌子，“这次寿宴关系到月华城在武林中的地位！你大哥将是未来的城主，你必须全力助他立威，明白吗？”
“明白。”南宫珩的声音依旧波澜不惊。
从书房出来，南宫珩没有直接回听雨轩，而是绕道去了后山的练武场。夜幕已深，练武场上空无一人。他拔出珩月剑，剑身在月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华，宛如一泓清泉。
剑随人动，人随剑转。清玉诀内力流转周身，带动珩月剑划出优美而凌厉的弧线。他的剑法不像星曜门那样刚猛沉重，而是轻盈灵动，却又在柔和中暗藏杀机。
一套刀法练完，额间已微微见汗。南宫珩收剑而立，望向北方星空。
“凌砚辞…”他轻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与警惕。
与此同时，凌砚辞的车队已行出百里，在北地最后一个小镇歇脚。镇上的客栈简陋，但老板显然是星曜门的旧部，安排得十分周到。
凌砚辞站在客房窗前，望着南方。怀中那枚北斗令牌冰凉如铁。
“哥，你看这个。”凌砚舟推门而入，手中拿着一支小巧的羽箭，“刚才在院子里发现的，钉在柱子上，带着这封信。”
凌砚辞接过羽箭和信。箭身漆黑，没有任何标识。信纸上只有一行小字：
“月华寿宴，鸿门之宴。小心南宫。”
字迹娟秀，似是女子所书。
凌砚辞眉头微蹙：“送信的人呢？”
“没看到，我发现时已经不见了。”凌砚舟神色凝重，“哥，看来有人不想我们去月华城啊。”
凌砚辞将信纸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或者说，有人不想我们毫无防备地去月华城。”他淡淡地说，“通知下去，明日提早一个时辰出发。另外，让砚棠检查一下饮食饮水，小心为上。”
凌砚舟领命而去。凌砚辞再次望向南方，目光深沉。
月华城，南宫珩刚刚回到听雨轩，就发现窗台上多了一枚玉簪。他拿起玉簪，仔细端详。这是母亲生前最喜爱的首饰，在她去世后就不见了踪影。
簪子下压着一张小笺，上面写着：
“小心旭。”
南宫珩的手指微微颤抖。他认得这字迹，是母亲贴身侍女芸姨的笔迹。芸姨在母亲去世后就离开了月华城，不知所踪。
他将玉簪紧紧攥在手中，眼中闪过一丝痛楚，随即又恢复平静。
窗外，月华城的灯火次第亮起，宛如星河落凡间。而在这璀璨光华之下，暗流已经开始涌动。
凌砚辞与南宫珩，这两个本该毫无交集的人，正被命运的丝线牵引，一步步走向彼此，走向那个将改变他们一生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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