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发啥呆呢？到你了，西泽。”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西泽猛地回神，映入眼帘的是芬恩·凯利那张带着关切的笑脸。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似乎陷入了一阵恍惚。
周围的邻居们投来的目光依旧带着熟悉的审视与疏离——贫寒的家境和父亲曾经偷窃的案底，如同无形的烙印，让他从小在指指点点中长大。而芬恩，这个从小一起玩耍的伙伴，却是少数从不介意这些、始终真心待他的人。
西泽晃了晃有些发沉的脑袋，深吸一口气，迈迈步走向测试台。
今天是军区派人来测试精神力等级的日子，按照惯例，每个年满12岁的孩子都要来参加测试，以此来决定他们未来的道路。
芬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挺你，西泽！上去用这台机器证明自己，让那些爱嚼舌根的蠢货看看，你是你，你爸是你爸！”
西泽将测试头盔缓缓戴在头上，冰凉的触感紧贴太阳穴。随着“滴”的一声电子音响起，清晰的播报声传来：
“精神力等级：S。”
冰冷的电子音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整个场地中激起巨浪。刹那间，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道目光都难以置信地聚焦在那个站在台上的少年身上。
死寂持续了不到两秒，便被芬恩破了音的兴奋吼声彻底撕裂：“卧槽——西泽！牛逼！你以后当了军爷，可千万不要忘了我啊——”
西泽回过头，想看清好友的表情，但视线瞬间被涌上来的人群和穿着制式军装的高大身影阻断。他只能从人缝中瞥见芬恩激动地跳起来招手的样子，随即就被两位军官护送着带离了现场。
……
“先生，您的孩子非常有天赋，我们希望他可以进入帝**校学习。”
“嗝……”男人打着酒嗝，不满地嘟囔，“去军校？我可没这个闲钱。”
“费用您不必担心……我们可以免除孩子的学费。”
“就算真的免除学费，你们以为我会让他去吗?”男人嗤笑一声，声音粗嘎，“他走了谁给我洗衣服？谁来赚钱给我买酒喝？”
“……”
后来他们说了什么，西泽没再仔细听。
声音隔着门闷响，模糊成片。
他懒得听，也不想听。
十分钟后，房门打开。里面的人发现了蜷缩在墙角的他。
“你的……父亲，同意你去上学了，”一位军官看着他，眼神复杂，“他收了我们一笔补偿金，你之后的人生和他再无瓜葛了。”
西泽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屋内，那个被他称作父亲的男人正欣喜若狂的捧着一张卡，疯疯癫癫的大笑，“哈哈哈哈哈，没想到那个短命婊子留下的种，还能换这么大一笔钱，我这辈子都不用愁啦……”
似乎察觉到西泽的目光，男人醉眼朦胧地瞥来，顺手抄起桌边的空酒瓶就狠狠砸过来：“看什么看，小兔崽子？滚！别碍老子的眼！”
酒瓶呼啸着逼近面门——
西泽猛地惊醒，额上覆着一层冰冷的薄汗，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
“是梦……”他低声自语，声音还带着刚醒来的沙哑，“怎么还会梦到那么久以前的事。”
他微微偏头，一台造型奇特的机械静立在床边，几根透明细管从中延伸而出，连接在他的手臂上，管内莹蓝色的液体被平稳地泵入他的体内。
机器发出低沉而有规律的嗡鸣，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借着窗帘缝隙中透出的光，他看到房间那雕刻着繁复花纹的穹顶以及周围散落的大量手稿和厚皮书册。
奢华的复古与生硬冰冷的机械感交织，仿佛时间在此错位。
他的肋下和左臂被一种生物凝胶覆盖着，疼痛已经消退，转而是一种深度愈合带来的微痒和紧绷。这种能快速推进重伤愈合的技术，远超他所知的任何帝国医疗水准。
这……怎么可能？
正当他试图理清思绪时，门开了。
那个不久前刚坑过他的孩子正倚在门框上，手里拿着啃了一半的面包。
“哟，醒啦？”孩子开口，声音依旧是稚嫩的童音，语调却老练得像混迹江湖多年的老油条，“为了把你从那破地方神不知鬼不觉地捞出来，我可没少费工夫………”
“在那之前，”西泽径直打断他，“你先说清楚——你是谁？”
对方没料到西泽在如此境地下竟会反客为主，愣了一下，随机行了一个夸张的鞠躬礼。
“失礼失礼，忘了自我介绍。”孩子直起身，径直走向西泽，“我叫墨库斯，一个碰巧路过的、和你有点缘分的星盗头子。”
“你不是孩子。”西泽直勾勾地盯着他。
“我是时裔，按我们种族的标准算，确实还是个孩子。”他歪着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不过用你们的标准嘛……”他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下，“大概比你祖父还要老点儿？两百三十岁……还是两百四十？唔……活了多少年早记不清了，时间这东西，我向来没什么概念。”
西泽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讶异，声音带着警惕：“你为什么救我？”
“救你？”墨库斯像是听到了有趣的说法，“别误会。我只是对你感兴趣。一个身体都快散架了，还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家伙可不多见。在这黑牙星上，自私自利才是常态。”他仰头看着西泽，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而且……”
“本来我是想装成无知被骗的小孩去那里找找乐子的，没想到被你给打断了，你总得赔我点什么吧？我看你身手不错，骨头够硬，正好我的船上缺个能打的。”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加入虚空之鲸这个大家庭？五险三金，工作刺激，还能免费环游各大星域。”
虚空之鲸？西泽听过这个名字。一个在法外之地声名赫赫、连星际警察都对他们都没法子的星盗团体。没想到会以这样的形式出现在他面前。
就在西泽沉默时，墨库斯已经溜达到那台机器旁边。他背对着西泽，手指熟练地敲击着面板。
“生命体征稳定，精神力强度也在逐渐恢复……”他像是在核对数据，随后语气自然过渡，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对了，以后最好注意点。别让懂行的人随便扫描你的后颈。”他指尖轻点自己颈后对应位置，“‘永夜’七代标准接口留下的生物电疤痕太独特了，就像指纹一样。”
“你说是不是——西泽·加西亚将军？”
西泽浑身一僵，血液几乎凝固——对方不仅知道他的全名，更知道“永夜”接口的型号。
他猛地坐起身来，“你究竟……”
墨库斯慢悠悠地转过身，“别那么紧张，将军。如果我想对你不利，在你昏迷的时候有几十种方法可以让你无声无息地消失，或者变成听话的傀儡。”
他语气轻松，仿佛在讨论晚餐吃什么，“而却把你从内到外都仔细修补好，还顺手帮你清除了黑牙星那帮蠢货给你注射的神经毒素残留。”
“毕竟，允许自己的作品，以及它那位堪称完美适配的操作者被伤成这样，可不是我的风格。”
西泽的呼吸猛地一窒。
“自己的作品”？
难道……
墨库斯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声音里透着怀念，“虽然被改得乱七八糟，但核心的东西我可认得。这是我早年丢出去的开源框架，就想看看帝国那些科学家能把它改成什么样。”
这句话彻底坐实了西泽脑中那个荒谬的猜想，眼前这个看似孩童的星盗，竟然就是那位隐姓埋名、不知所踪的永夜系列机甲奠基人！
“在我们星盗的信息网里，倒是传着件趣事，”墨库斯歪着头，“说你跟你那台漂亮机甲在偏远星域一同殉国了？呵……如今亲眼所见，看来这情报网里的里的消息，也就比太空垃圾场的流言靠谱那么一点。”
巨大的冲击让西泽一时失语，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墨库斯欣赏着他罕见的失态，过了几秒，才慢条斯理地继续道，语气变得稍微正经了一些：“放松，将军。我不是帝国的人，对那些政治立场也没兴趣。”
“如果你愿意加入虚空之鲸，我不仅能帮你修好永夜，甚至……我还可以帮你释放它全部潜力。怎么样，这笔交易？当然，我不急着要答案，你可以慢慢考虑。”
他抛出的条件击中了西泽的软肋。
西泽陷入了沉默。加入星盗？这彻底违背了他的原则。可是，想起将他推入深渊的，正是昔日共同执行任务的同僚的背叛。而帝国竟迅速对外宣布他的死讯，这种急于抹杀他存在的行为，处处透着不寻常的诡异。这比明目张胆的通缉更令人不安，他不敢轻举妄动。
这艘船，至少能提供暂时的藏身之所。而眼前这个看似孩童的船长，或许是整个星系唯一能修复“永夜”的人。这艘船和它古怪的主人，成了他眼下仅有的、不容拒绝的选择。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燃起决断的光芒。
“我需要做什么？”西泽沉声问。
墨库斯咧嘴一笑，露出尖尖的虎牙：“首先，通过我的考核。不是谁都能在我这儿混饭吃。”
“好，我接受。但在此之前——”
“——在此之前，”墨库斯打断他，语气不容商量，“先完成我派的活儿。通过了再说。”他看透西泽心思，却故意不接话。
紧接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戳了戳西泽身上的灰色上衣，“你原来那身行头又脏又臭的，我就帮你换了。”
他歪着头嘲笑道：“黑牙星的恶俗审美配上那身骚包的外衣，真是场灾难。”
西泽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
然而墨库斯毫不在意，“在处理你那堆破烂时，我发现了点有趣的东西。外套内衬里藏着个精致小玩意儿。微型能源，脉冲信号发射，加密巧妙……绝不是黑牙星的地摊货。”
西泽呼吸一顿。
德——利——卡！
他立刻想到公爵那双充满算计的眼睛。原来那看似帮助的背后，依然是彻头彻尾的掌控！
就在西泽以为要严肃讨论如何处理时，对方却突然兴奋地搓了搓手，脸上绽开一个充满恶作剧意味的笑容。
“我本来想直接拆了扔进反应炉的，”他眨眨眼，“但那多无聊啊！所以我给它找了个新家！”
他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透明的罐子。罐子里，一只拳头大小，长着无数细腿的外星蟑螂正在不安分地爬动着，触须快速抖动。
“认识一下，”墨库斯得意地介绍，“布玛星特产，生命力顽强，速度极快，还会飞，最重要的是——它们特别喜欢往各种又窄又脏的缝里钻！”
西泽顿感不妙。
只见墨库斯小心翼翼地打开罐子，用特制胶水将追踪器牢牢粘在蟑螂光亮的背板上。
“完美！”墨库斯欣赏着自己的杰作，然后迅速盖上罐子。
“我打算把它丢进黑牙星垃圾处理区，那里连接着贫民窟废料管道和食品残渣口，四通八达，是它梦想中的家园！”
他转向西泽，眼中笑意几乎溢出
“所以，想象一下，我亲爱的将军。那个正坐在监控屏幕旁的人，看到代表着你位置的信号光点，以一种毫无规律的、疯狂的、瞬息万变的轨迹移动着——”
“——它可能前一秒还在厨房的泔水桶里打转，下一秒就以每小时三十公里的速度狂奔！”
墨库斯终于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那稚嫩的童音此刻听起来邪恶又天真：
“哈哈哈！我真想看看他的表情！他会不会以为你疯了？或者以为还是说，他会开始怀疑他花大价钱买来的顶级追踪设备被他的变态执念逼疯了？”
“这比直接关掉有意思多了，不是吗？”他对着西泽露出一个“快夸我聪明”的表情。
西泽：“……”
他彻底无言以对。面对这超出正常逻辑，纯粹基于恶趣味的处理方式，即便是身经百战的将军，大脑也短暂停滞。他看着罐中背负命运的蟑螂，又看看眼前笑得像偷吃蜜糖的“孩子”，心中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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