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没睡好吗？”徐小青脖子上挂着条细条粉色的毛巾，顶着**的脸问她。
“这样叫我很显老”，乔郁舒无语地看她，水房的灯虽然还亮着，着地的小孩儿就没几个了，她凑近镜子，“你觉得我没睡好？”
徐小青白眼给她，“你难道连自己的脸色都看不出来？”
她说完看到乔郁舒摇头，惊诧地睁大眼，“没事儿吧你……诶，你没睡好脸色很明显诶，难道从来没人跟你说？”
乔郁舒二度摇头，凶巴巴地靠近徐小青，“亲爱的小大人，你向我学习，将来会跟我一样没有朋友。”
“所以连男朋友也没有？”徐小青以一种老练的口气问道。
乔郁舒坚决地否认，“没有。”
“可我看有人给你发信息诶，你回他的时候还挺开心的。”
乔郁舒挑了下眉，她跟徐小青同步往外走，拐弯去大卧室正巧撞到一个小女孩儿，两根像小鸡仔的毛一样柔软的小马尾炸在耳边，实在很像从幼儿园逃出来的小班儿童。
“赵凌凌，你怎么没有睡觉，又在这里等我们？”乔郁舒刚一把扶住小女孩的两肩，徐小青发问道，她身为高年级的学生，虽然很看不惯赵凌凌柔弱的样子，但基本的疼惜还是有的，只是用蛮横的方式表现出来。
还没进化成功的小孩儿情绪一激动连眉毛都是红的，赵凌凌便是如此。徐小青没拉动她，反而见她往乔郁舒怀里钻，两只细手臂拉住乔郁舒把她往下扯，照例直钻到她怀里，“我要上厕所。”
徐小青再白眼，她可不接受她妈声称自己小时候也是这副德行的说法，跟拔萝卜似地把赵凌凌拔离地面，“哼，你以为我是你保姆？”一边说一边把厕所门往里踢开，将赵凌凌往里面一抱，“去，自己上去。我们在外边等你，可别怕了。”
乔郁舒听得突然身后一寒，自她来了这个北源的托管机构，徐小青晚上总爬到她的床里，她其实也愿意被窝里多一个能说话的伴儿，晚上也会睡得好些，可小女孩身上像有无限火气，总是把她热醒。每逢半夜，月光照在床尾脚边，映出黄旧的木料和起伏的呼吸。
在这句话之前，她将之归为近日夜醒的缘故。
徐小青像大卧室里的任何一个小孩一样，并非没有家，等到学校放假，她也是要回家住的。每逢周五六，大卧室空荡荡的摆着十几张床，只有乔郁舒一个人睡，这感觉太奇怪了，虽然风情酒店很烂，但乔郁舒还是借口采风，在那里消磨了几个冷清的夜晚。
一百不到的酒店还要求什么呢，酒店烟味很重，可闭了锁，乔郁舒一觉到天明。
正常第二天要上学的晚上，徐小青因为家里有事，跟乔郁舒私下说请假不来了，周三晚上，她在身边没有摸到徐小青，她却再一次醒来，夜景寂寂如旧，王丽红家的狗就卧在窗外的棚里熟睡，没有多叫一声。
地砖在脚下支撑着她，乔郁舒的感觉模模糊糊，徐小青打断她，“想什么？”
冲水的声音响起，赵凌凌上完厕所出来了，乔郁舒摇头道，“好像确实睡得不好，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说完抱起赵凌凌，真没想到一年级的小孩儿这么轻，力气没估准，差点把自己也给提起来了。赵凌凌围住她，说，“姐姐，我想回家。”
小小孩儿说着瘪嘴，眼泪就那么下来了。
“别哭呀！”徐小青急道，“睡前要保证好心情，我军训时也哭过，你还没军训呢！”
她一抬头见乔郁舒眼里写着”你可真不会安慰人”，踮脚要与她比高，无声道——我怎么了！
*
半夜，迷迷糊糊间像有阵风刮过她，乔郁舒猛地一惊，整个人瞬间清醒了，上下铺的床板都是搭在木头搁板上的，动作能听见床的轻晃。
右手边是坚实的墙壁，她的影子倒映在上面，虽然不像平日早起那样面对强光，眼睛还是很敏感，乔郁舒蒙了会儿眼缓了下，这空当睡在外侧的徐小青扭过身子，轻语道，“你坐起来干嘛？做梦了？”
她躺下，把因为起身漏出的空当在徐小青脖子边塞好，“你怎么醒了？明天还要上学呢。”
女孩儿模模糊糊地答，“本来今晚都不打算睡，写一篇你怎么睡不好的日记的，结果睡……”一阵徐风钻进被窝，徐小青挣扎着一把坐起，按住乔郁舒下床的手，看了眼表，“你梦游了？现在才半夜十二点！你要去采访谁？”
大卧房里静悄悄的，大家的呼吸沉缓，隐隐能听到一些，乔郁舒下地一时没踩住拖鞋，光滑的水磨石地板冰凉地蹭了她一下，她稳住心跳，“我总感觉有风，去看看窗户。”
徐小青抱怨道，“我们这是二楼，晚上王丽红她妈妈来检查过的，肯定关了的，你去看什么呀？！”
她烦归烦，困归困，见乔郁舒不听她的摸黑去一排排高低铺凑近去看窗户，也一骨碌下了床架奔到她身边，本来是怨声载道的，碰到对方凉凉的手，不明不白地紧张起来，也一句话不说了。
大卧房一共有近二十架床，住三十个小孩儿，一排床架抵墙贴实，另一排离窗有点距离，睡没睡人挺明显，徐小青在临窗的那排木床和窗户的窄小过道间行走的时候，紧紧攥着乔郁舒的手。
她看到乔郁舒突然打开了手电筒，撩了几乎及地的窗帘一下，如果说她不知道一个大学生在干什么，等到第三幅窗帘被撩开的时候，徐小青的手也跟乔郁舒一样凉了。
甚至有些发冰。
乔郁舒在找人。
这让徐小青毛骨悚然。
这个名牌大学的大学生成绩优秀，挺有目标，跟她一个小孩儿也挺有话说，在她眼里无话不谈。
乔郁舒在这之前从未跟徐小青提起过哪怕一丁点这事儿。所以目前她在黑暗中搜寻的人，是一个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谁，或许从未谋面，不知道长相的人。
徐小青想到电视里播放的那些东西，内心强烈期盼电视剧只是电视剧，她吓得不行，身子直发抖，被握的那只手传来更大的力道，她把两只手都交到乔郁舒手上。
检查到最中间窗户的时候，手电筒突然熄灭了，徐小青以为是乔郁舒关了，可看界面是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她自觉地贴近对方一点，知道在这样的情形下不能说话，如果真有这样一个人存在的话。
可是直到乔郁舒揭完最后一幅窗帘，好像都没什么事情发生。
徐小青屏息，月光已经不照在她们的床头，她们离自己要回去的地方好远，她怀疑乔郁舒迟迟与她待在原地是因为害怕。
因为捏着她的那只手太过用力，好似更加紧张了。
然后她验证了她的结论，乔郁舒把卧房的门打开了，门外天花板上亮着盏缺了灯罩的小黄灯，两个人跨出门槛，踩在一块简易的“欢迎光临”的旧红毯上，手心汗津津的，彼此相视，然后乔郁舒动了，她摁开了一楼的开关，层层台阶在她们脚下展开，楼下寂静无比，没有一点动静。
人最容易吓死的是自己，事到如今徐小青已经完全没了睡意，接收到乔郁舒的眼神，她点点头。
打算逃跑。
无论如何，离开这里。
在乔郁舒还没入住这里之前，徐小青也曾因为想家试图感伤地眺望自家的小洋楼，当时身边围了数个低龄儿童劝解她的悲伤，倒是同班的王丽红从房间里跑出来说“为了大家晚上的安全，我妈晚上会锁门的”之类大煞风景的话，令她作法失败，对此女嗤之以鼻。
避开自建房结构的正大门，唯有窗户能走。黑暗是小孩最大的敌人，抱团才有温暖，即使是共处一室也会给人这样的幻觉，有哪个大胆的小孩儿敢大半夜在无人的街道上狂奔，好像身后追着无数猛兽？
乔郁舒和徐小青。
她们被汤团在鹅卵石地中追了半分钟，王丽红家的这只狗发现两人是客后伏回了狗舍，还有一半原因是因为铁链，金属链条在深夜与正大门口的那块空地包围的栏杆那儿摩擦发出心惊的噪声，徐小青回头，汤团的两点绿芒在黑暗中炯炯飘立。
两个人在昏黄泛尘的街道上奔跑得像两个被抢劫的女学生，衣衫不整，惊慌失措，在冬天穿着拖鞋，两个人甚至来不及取笑彼此，直到乔郁舒攥着她的手到风情酒店开了间大床房。
两个人沉默地坐在被窝里，默契地把有味道的被子拉到最顶端，只露出眼睛，徐小青无声地紧紧贴住乔郁舒。
即便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可她怕得要死，也再也不想一个人做一些什么事了，她觉得自己一辈子都需要人的陪伴，一个熟悉的人。
“你在找谁？”她终于忍不住问出这个问题，声音比往日小了许多。
乔郁舒也把她抱紧，“原来真的很吓人。”
什么原来，莫明其妙的，徐小青紧紧抱住乔郁舒，“你在说什么啊。”
乔郁舒轻轻叹了口气，“没什么，你看，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现，只是心里有鬼，把自己吓到了。”
徐小青仍心有余悸，“你确认？明天我还要去上学，书包还在那里，你得陪我一起去拿。”
虽然这样说，她还是很不安，反观对方好像已经镇定下来，只好也强迫自己相信下来，顺带教育乔郁舒，“你不可以这样吓人，如果真没有情况，我们为什么不回到床上继续睡呢？”
这个问题一问出，刚有些缓和的气氛又僵了，乔郁舒温和地安抚她，“明天白天我们再回去，就不会这样想了，好吗？”
徐小青控制不住自己，怀疑地望着乔郁舒，但这个答案谁都没解，尤其当她打算今夜就睁着眼度过决定下床拿本风情房里的消防手册阅读的时候。
“啊！”
乔郁舒被尖叫惊得一抖，猛地缩回到被中，不明白自己胆子何时小到了这样的地步。难道与某人关系和缓了，她胆子也在无形中受到影响？
抑或她其实就是个胆小的人？
徐小青钻到被窝里，人缩成小小一团，吓得眼泪都出来了。
床头柜嗡的一声，向前台借的充电器起了作用，乔郁舒的手机开机了，蹦进来了一条消息。
闻约几小时前给她发来了消息，实习相关。
“这里的人会毫无理由地笑，好可怕……”
若是平常，她定不以为然，会下意识反驳他，比如笑怎么了，不就是笑，可现在，远隔数百公里，对着这些文字，几小时前的无异于问候一样的东西，乔郁舒意识到她也需要一些帮助，于是——
“为什么要笑？不要随便对别人笑。”
打完这些字，发出这些话，乔郁舒终于觉得自己好点了。她这才发现自己走神了，徐小青还在瑟瑟发抖，自己像被转移了注意力，突如其来被一件并不急于回应的事摄了心智。
大概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一个相处不到两周的小女孩，一个前天晚上刚提出刚刚就差点把自己吓得半死的猜测，一次始料未及的出逃，一个从未意识到的自我。
她摸摸徐小青的头，“怎么了，怎么突然尖叫？”
女孩儿把她扯进被窝里，眼眶发红，不敢大声讲话，以至趴在她的耳边，“我快要被吓死了，快救救我。”
乔郁舒：“你说。”
徐小青：“还有一个地方我们忽略了，就是……床底。”
乔郁舒没怎么看过恐怖电影，大概是太慌张，以至于一时想不起大卧房的上下铺究竟是直接贴地还是挖空的，她还是相信白天她们两个感觉都会好一些，徐小青只是被这个大床房的床吓到了，可这个就是实心贴地的呀，她打开相机，打算拍一张来安慰这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
“小青，请看我们这个大床房的床……”
随着乔郁舒的动作，手机缓慢地反应，先是切到了一张照片，那是一张几乎全黑的照片，大概能看得清地板、依稀的窗户、床架，像是不小心摁到快捷键匆忙拍下的，很糊，整个画面像被风吹过，有着一种被技术加工过的褶皱，然后才慢慢慢慢的，显示出此刻大床房的内景，发黄的被子，翘起一角的木质地板和无声的静默。
接着是女孩儿突然迸发的大哭。
徐小青恐惧的眼泪以夺人之势奔涌而出，只要能让她感觉哪怕稍微好一点，她都愿意永远止尽地哭下去。
乔郁舒的感知则被未知的寒气和难以遏止的震耳欲聋的心跳所占据。
她们都看见了，那张模糊的照片上，床底下，那个看不清脸、伏卧着的人影。
今天发迟了，虽然前几天也在无存稿更，但能在17点前完成，但今天是开完组会回来更，第一次，感觉真不一样[紫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3章 大卧房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