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派每年一度的"试剑大会"在立冬这天举行。所有入门满三年的弟子都要参加，展示修行成果。按理说，顾也才入门月余，本不必参与，但沈千却亲自带他来到了试剑峰。
"多看，多学。"沈千只说了这么一句，便将顾也安排在亲传弟子专属的观剑台上，自己则去往长老席。
顾也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寒山派弟子齐聚一堂。试剑峰顶的广场上，数百名弟子按修为高低列队，场面蔚为壮观。江渝作为沈千的二弟子，也在其中，正与周围几个弟子低声交谈，不时朝顾也这边瞥来几眼。
"你就是沈长老新收的大弟子？"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顾也回头，看到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青年站在身后。青年一身墨蓝长袍，腰间悬着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剑，面容俊朗却带着几分玩世不恭。
"在下顾也，不知师兄是..."
"楚明河，掌门座下三弟子。"青年随意地拱了拱手，眼睛却一直盯着顾也腰间的铁剑，"听说你入门才一个月就能剑气外放？有点意思。"
顾也警惕起来："楚师兄过奖了，弟子只是侥幸。"
楚明河突然凑近，压低声音："执法长老李岩盯上你了，小心点。那老家伙一直看沈千不顺眼。"
说完，不等顾也回应，他就直起身，恢复了懒洋洋的表情："试剑要开始了，好好看着吧。"
随着一阵悠扬的钟声，试剑大会正式开始。掌门玄清子简短致辞后，弟子们依次上场展示剑法。顾也全神贯注地观看，尤其是那些高阶弟子的招式，他发现自己竟能看出些门道来。
"下一组，江渝对周子陵。"
听到江渝的名字，顾也精神一振。只见江渝手持一柄银色长剑，昂首阔步走上试剑台。他的对手是个身材魁梧的青年，手持重剑，气势逼人。
比试开始，江渝的剑法灵动飘逸，颇有几分沈千的风采。十几个回合后，他一招"雪落无痕"点中对方手腕，赢得满堂喝彩。
"沈长老的二弟子果然名不虚传！"
"听说他十岁就能背诵《寒山剑谱》全文，天赋极高。"
周围的议论声传入顾也耳中，他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江渝下场时，故意朝观剑台这边看了一眼，嘴角挂着得意的笑。
"下一组，楚明河对赵寒。"
楚明河懒洋洋地走上台，甚至没有拔剑。他的对手是个面色冷峻的青年，一上来就使出了杀招。然而楚明河只是轻轻侧身，手指在对方剑身上一弹——
"铮！"一声脆响，赵寒的剑竟然断为两截！
全场哗然。顾也瞪大了眼睛，那一弹看似随意，实则蕴含着惊人的灵力控制。这就是筑基期修士的实力吗？
"楚师兄又精进了。"
"听说他马上就要突破筑基中期了..."
比试一场接一场进行，顾也看得如痴如醉。正当他沉浸其中时，一个洪亮的声音突然响起：
"听闻沈长老新收的弟子天赋异禀，何不上台一试？"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发声处——执法长老李岩。那是个面容严肃的中年人，一双鹰目炯炯有神，正盯着顾也所在的方向。
长老席上，沈千眉头微皱："李师兄，顾也入门尚浅，不宜参加试剑。"
李岩冷笑一声："沈师弟收徒向来严苛，当年林霜入门三个月就能在试剑大会上夺得前十。这位新弟子既然能被破例收为亲传，想必有过人之处？"
顾也感到无数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如芒在背。他看向沈千，师尊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李长老想考校晚辈，是晚辈的荣幸。"顾也突然站起身，声音清晰，"只是弟子修为浅薄，恐怕会让各位前辈失望。"
李岩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无妨，就与我这不成器的徒弟过几招，点到为止。"
一个瘦高青年应声而出，正是李岩的弟子王焕。观其气息，至少已练气六层，比刚刚引气入体的顾也强了不止一筹。
沈千的目光与顾也短暂相接，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弟子遵命。"顾也深施一礼，稳步走向试剑台。
台下议论纷纷。所有人都看得出，这是李岩在借题发挥，打压沈千的威信。一个刚入门的弟子怎么可能打得过练气中阶的对手？
顾也站在台上，深吸一口气。王焕已经拔剑在手，那是一柄通体赤红的长剑，剑锋隐隐有火光流动。
"请。"王焕嘴上客气，眼中却满是轻蔑。
比试开始，王焕一上来就使出了杀招"火龙出海"，剑锋带起一片炽热剑气，直扑顾也面门。顾也仓促举剑格挡，被震得连退数步，手臂发麻。
"就这点本事？"王焕嗤笑一声，攻势更猛。
顾也左支右绌，险象环生。对方的修为高出他太多，每一剑都震得他气血翻涌。更糟的是，那赤红长剑上的火气侵入经脉，带来灼烧般的疼痛。
"沈师弟，你这徒弟似乎..."李岩的话还没说完，场上形势突变。
王焕一招"火雨流星"将顾也逼到台角，眼看就要取胜，却见顾也眼中突然闪过一丝银光。下一刻，他手中的铁剑竟爆发出一道刺目寒芒，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向王焕咽喉！
"住手！"李岩大喝一声，飞身上台。
然而已经晚了。王焕仓皇后退，还是被剑气划破了肩膀，鲜血顿时染红了衣袍。更惊人的是，那伤口周围竟然结了一层薄霜！
全场哗然。一个刚入门的弟子，竟然伤到了练气中阶的师兄？而且那剑气中蕴含的寒意，绝非普通寒山派功法！
"邪术！"李岩厉声道，"沈千，你徒弟使的是什么妖法？"
沈千已经来到顾也身边，一手按在他肩膀上，制止了他继续出手："不过是寒梅剑意罢了，李师兄何必大惊小怪？"
"寒梅剑意？"李岩冷笑，"我寒山派立派三百年，从未有过能在剑上凝霜的功法！此子来历不明，身怀邪术，必须严查！"
长老们议论纷纷，场面一时混乱。顾也只觉得体内灵力乱窜，刚才那一剑几乎抽空了他所有力量。若不是沈千扶着，他早就站不住了。
"够了。"一个苍老却威严的声音响起。掌门玄清子不知何时已来到台上，目光在顾也身上停留片刻，然后看向李岩，"试剑大会，点到为止。王焕学艺不精，怨不得人。"
李岩脸色一变："掌门师兄，此子..."
"顾也。"玄清子突然唤道，"你过来。"
顾也看了沈千一眼，得到默许后，上前行礼："弟子在。"
玄清子伸手搭在顾也腕上，一股温和却浩瀚的灵力涌入他体内。片刻后，掌门收回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确是寒梅剑意，只是...有些变异。李师弟多虑了。"
李岩还想说什么，玄清子已经转身："今日试剑到此为止。沈师弟，带你徒弟回去好好调息。"
回到清心殿，沈千的脸色阴沉如水。顾也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沈千冷冷地问。
顾也低头："弟子不该逞强上台，更不该...不该用那奇怪的剑气。"
"那剑气从何而来？"
"弟子不知。"顾也老实回答，"当时只觉得体内有什么东西苏醒了，然后...剑就自己动了。"
沈千沉默良久，突然叹了口气："你可知今日若非掌门出手，李岩绝不会善罢甘休？"
顾也心头一颤："师尊，弟子给您惹麻烦了..."
"起来吧。"沈千转身望向殿外云海，"去思过崖面壁七日，好好想想今日之事。"
思过崖是寒山派惩罚弟子的地方，位于主峰背面，终年寒风凛冽。顾也带着简单的行李来到指定洞穴，发现里面除了一张石床外空无一物。
夜幕降临，寒风呼啸着灌入洞穴，顾也蜷缩在石床上，冻得瑟瑟发抖。白天那一剑耗尽了他的灵力，现在只觉得浑身冰冷，连呼吸都带着白气。
就在他昏昏沉沉之际，一股暖意突然笼罩全身。顾也勉强睁开眼，看到沈千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床前，正将一件白色斗篷盖在他身上。
"师...尊？"顾也声音嘶哑。
沈千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按在他额头上。熟悉的清凉灵力涌入体内，迅速缓解了不适。顾也舒服地叹了口气，不自觉地蹭了蹭师尊的手掌。
"胡闹。"沈千收回手，声音却不像白天那么冷，"那一剑若控制不好，反噬的就是你自己。"
顾也挣扎着坐起来："师尊，那到底是什么？弟子真的不知道..."
"天生剑骨。"沈千在石床边坐下，"万中无一的修行天赋，但也伴随着巨大风险。剑气太盛，若无相应的心境控制，极易走火入魔。"
月光从洞口洒入，为沈千的侧脸镀上一层银边。顾也看得有些出神，师尊在月光下美得不似凡人。
"从今晚起，我每晚子时来教你控制剑气。"沈千继续道，"此事绝不可让第三人知晓，明白吗？"
顾也重重点头："弟子明白！"
沈千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瓶："这是'凝露丹'，每日一粒，可助你稳定灵力。"说完，他又拿出一卷竹简，"《冰心诀》，专克心魔。七日内必须背熟。"
顾也接过竹简和药瓶，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沈千的指尖。那一瞬间，他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心跳骤然加速。
"谢谢师尊。"他低声道，不敢抬头。
沈千似乎没有察觉他的异样，起身道："今日先到这里，好好休息。"
接下来的六天，顾也白天研读《冰心诀》，晚上等待沈千前来指导。师尊每晚子时准时出现，教他如何引导体内剑气，如何平衡灵力的阴阳。
第七天夜里，沈千来的时候，顾也已经在石床上睡着了。他这几天修炼过度，疲惫不堪。沈千本想叫醒他，却见少年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安地皱着眉头，手里还紧紧攥着《冰心诀》的竹简。
沈千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想拿走竹简，却不料顾也在梦中突然抓住了他的衣袖。
"娘...别走..."少年喃喃道，声音带着哭腔。
沈千僵住了。月光下，顾也苍白的脸上还带着泪痕，看起来脆弱得不像那个倔强的少年。鬼使神差地，沈千没有抽回衣袖，而是在石床边坐了下来。
"睡吧。"他轻声道，另一只手轻轻拂过顾也的额头，为他驱散噩梦。
顾也的眉头渐渐舒展，呼吸也变得平稳。他无意识地将沈千的衣袖攥得更紧，像是抓住了唯一的依靠。
沈千静静地坐着，听着洞外呼啸的风声。不知为何，他心中那潭沉寂多年的静水，竟泛起了细微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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