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昭郡主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北辰拍拍手里的软枕,抖落抖落灰,搭在竹架上晒太阳。
简璨随着车队刚走那阵,北辰的心也跟着空落落的。但是他没伤春悲秋太久,镖局空了好多镖师,剩下的人都要努力补上人手不足的空缺。
北辰下定决心强身健体,在镖局里针灸喝药,顿顿饭都不落。早晚打两次八段锦,整个人看上去总算不像个飘荡的浮魂了。
虽说看上去并没强壮太多,还是一副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模样。但北辰坚定不能干吃白饭,听到有谁喊他帮忙,总是乖乖上前搭把手,干点力所能及的活。
时间一久,倒是跟不少人都熟络了。日日干活,累的没空东想西想,整个人都活泼起来。
于峦躺在摇椅上晃了晃,啪地一声展开扇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北辰又往竹架上搭了一块布子,说道:“镇国将军府身处边关,又仅剩女眷。好歹是要与京城有所联系的,不然消息不通,别说是二十年,五年就够被人忘个干净的了。我只是钦佩她能撑起来。”
“唉,其实我能来这里还是郡主邀请的。”这些日子于峦和北辰关系近多了,于峦换八百身衣服,北辰就能夸他八百遍不重样的。北辰捧着书问东问西,于峦面上不显,背地里把书翻烂了才老神在在的跟他对答如流。
于是他大方说道:“我不是因为春闱前得罪六皇子才离开的嘛,那时候我都不认识她,她说替六皇子来跟我说和,又说让我安心会试。我说嘿,就这么完了?你又不是他,焉知他是不是记恨我。我不考了,不考了也麻烦,家都没法回,就这么弃考能被打死。郡主就推荐我过来散心了。”
啪的一声扇子合上,于峦总结道:“说是散心,住进来就要给夏瑶这兔崽子当先生。我这算是卖给夏家了。”
北辰更好奇问道:“当时跟你不熟,我也没敢问。你到底怎么得罪皇子……六皇子了?”
啪的一声扇子又气势汹汹的展开扇了两下,发出呜呜地声音。说起这个于峦就来气。
他当时刚到京城不久,离春闱还有月余。家里让他住到伯父家,他可不去。
伯父伯母性子严苛,看不惯他身上香囊玉佩叮叮当当的样子,又再三让他多温书,少出门,都连中二元了,就差这最后一哆嗦。
这话说得于峦好像不中三鼎就是天塌地陷的大事,他哪肯依。直接跑出去住了万芳楼的天字包间,每日逛逛街,赏赏景,闲暇还能找同窗同乡们聊聊天,结识新朋友。
事儿就坏在这学子们的聚会上。大家都是举人,就等着春闱金榜题名,跟有学识的人多交朋友,后续官路走得顺些。
于峦倒无所谓,与他交谈的人多,能做朋友的寥寥。偏这次聚会是作诗赏夜景的,席上还摆了早春的新鲜吃食。他兴冲冲跑来,轮着他也就着月色作诗一首。
刚念完就听到隔壁摔杯子砸碗的声音,都把众人的叫好声压下去了。
于峦还当饭做的难吃,隔壁要去打厨子。结果气势汹汹撞进来几个持刀侍卫,问是谁作的诗。
于峦再三确认这是京城脚下吧,又回忆一遍讳榜哪个字哪个音犯了什么忌讳。实在没想出个一二三四五,站起来就说我作的。
门口一个尖着嗓子的内监说他诗里用了六皇子的名讳,是大不敬。
嘿,这话说得。在场的举人们面面相觑,又各自琢磨了一阵,这诗里哪里用了六皇子的名讳了。
内监又道,诗里写了月色如水,水浪壮阔。正暗合六皇子的名“澜”字,这是大不敬。
这算什么道理,举人们目瞪口呆,要不是周围还站着持刀侍卫,这内监必定得被吐沫星子淹死不可。
于峦从内监后面隐约见着个坐着的轮廓,想必那就是气急败坏敏感多疑的六皇子。还是个未长开的少年,就敢擅自出宫,可见得宠。
内监即刻就要令于峦认罪,可惜不说于峦,场上还有几家勋贵世族公子,哪里容得了一个六皇子在这里恶意诽谤。
跟于峦关系最好的是宋国公的长孙,这位小霸王可是宋国公的心尖子,揪起内监的衣领来回摇晃的时候连一旁的侍卫都不敢真的拔刀伤人。
宋国公可是目前最根深蒂固的老牌勋贵,太后的娘家在路上碰到都要退避三舍。
其余几家世族公子也撸着袖子上了,险些把隔壁坐着耍帅的六皇子也拖出来揍。这晚上吵吵闹闹的,于峦叹口气重新在席上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壶酒。
于峦的大伯更是气得不行,既生气侄子不听话出去惹了祸事,又生气六皇子欺人太甚。因此联名几个言官,直接上书弹劾六皇子私自出宫,实则是礼部失职。
打蛇打七寸,于峦的大伯咬死了要跟礼部对着打,毕竟礼部侍郎就是六皇子的外祖。勋贵们以宋国公为首,更是上书弹劾六皇子礼仪失范,有违天规。
皇上身体本就不太好,又被大臣们吵吵的头疼。他年纪大了,对年纪小的孩子总是更纵容,可惜老六这次犯了众怒。
他挥挥手,各打八十大板。六皇子最终被禁足三月,身边教唆的内监被打死。以于峦为首的学子们跟六皇子道歉,然后安心备考。
偏偏于峦病了,他躺在大伯家床上。大伯母给他换了四个大夫,都说此病难医。
本还以为这侄子又装病的大伯和大伯母这下急了,荣昭郡主便在这个时候下了拜帖,带着御医来看病。
于峦当然没病,可他有自己的骨气。没道理京城连他写了倾慕六皇子的诗这种谣言都出来了,还要他去道歉的说法。
荣昭郡主给他指了两条路,参加会试后外派地方,不参加会试离开京城。三鼎甲是悬了,皇上如今没那么求贤若渴,于峦又在皇上心里留了坏名声。
“离开京城能去哪儿?我家里人不得满天下逮我?原本还说捧个三元回去,大话是放出去了,去哪儿见着熟人我都没脸。”于峦伸个懒腰反问道。
“去我老家,那儿指定没你认识的人。虽说边关苦寒,可四季风景各异,是个散心的好地方。”荣昭郡主建议道。
于峦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把折扇,扇了扇道:“那我怎么去?”
“怎么去?”荣昭郡主面上惊讶,缓缓起身笑道。“这我可不晓得,我已飞信让家里扫榻以待了。”
宋国公的长孙和朋友们在会试门口等天等地等不到于峦,等会试结束才知道于峦病重,已经回老家去了。
于峦的大伯简直是捏着鼻子认了这笔账,谁承想于峦敢收买车夫在路上改道出城去了,这下可真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北辰听完对京城的复杂程度又上了一个等级。他感慨道:“不过是个皇子,也敢如此嚣张。看来朝堂不稳是真的,太子也确实外强中干。”
“嘿,那可不。目前在外就藩的还有八个王爷呢,他在京城也就能欺负欺负我了。”于峦挥了挥扇子接着说:“过去半年了才敢给家里寄信,家里让我回去挨打,我不回。这儿待的挺好,我大伯说也行,鸡蛋总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北辰头一痛,隐约听到有人说话。
“墨霭,带着东西走吧。离得远远的,去找别的路。”
说话的是堂兄,可惜堂兄的样子怎么也记不起来,只记得他冷冰冰的语调。
于峦坐直身子,紧张问道:“咋了?哪句话又刺激到你了?又想起什么了?”
这段时间可把于峦折腾的不清,北辰要么偶尔发呆出神,偶尔泪流满面,偶尔情绪崩溃还砸了于峦好几把扇子。
自从把于峦手里一把象牙扇子摔裂了,于峦总算学会了把心爱之物妥善保管的行为。手里只拿着最便宜耐摔的竹骨扇子。
北辰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好像记起我堂兄也说过类似的话,什么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说完他又深呼吸了几下,转移话题道:“瑶哥儿这几天也不去何夫子那里上课了,我见他每日也只找你上两个时辰。”
“今年不是雨水多嘛,总是怕关外的鞑子会来劫掠。他还小,上不得战场。心里又着急,只能日日训练。前儿还跟我说十三岁就想去打仗了。哎呦喂,你都不知道现在小娃怎么想的。”于峦感慨道。
“鞑子会冲到镇北城来吗?”北辰说完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傻问题。
“能冲过来,咱们城墙上都是刀劈剑砍的印子呢。不过没攻进城里过,镇北城民风彪悍。我上次还瞅着老太太身边那个叫子露的侍女,站在城墙上射的一手好箭。”于峦啪地一声合起扇子,敲了敲腿回忆道。
“我从前学得都是舞剑,都是花架子。那时候我吓软腿了,随便捡了个尺长的匕首用。嘿,怪好用的。”
北辰点点头,确定这人觉得匕首好用是因为使惯了扇子。他说:“你看我适合用什么武器呢?”
“你适合在后面待着,就这身板你拿啥都是给鞑子当盘菜。”于峦抬手否决,躺回椅子上。
北辰点点头,慢慢悠悠干起活来。镇北城身为边关重镇还未被攻破过,想必镇国将军府的女眷们都下了狠劲。
能袭爵领兵的夏瑶年方十一,就算是十三岁就硬上战场,还得两年时间。
再者夏氏的军队将近二十年更迭,这么长时间也不知是谁带领。咦?说起来这个,他还从未在镇北城内见到现任总兵?
他恍然,就说哪里不对。镇北城内镇国将军府威压尤甚,他竟没听人提起过山南总兵曹棱。按理他身为总兵执掌全城军政,应也接手了夏氏的军队。
可他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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