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简璨带着五个镖师又回到了捡到那人的小路上。
他想了一夜,总觉得这人不能空着手被追杀,总归可能在山林逃命时散落什么东西。如果能找到的话,说不定能了解他的身份和被追杀的原因。
那只倒霉兔子早就不在原地了,他已经听说这兔子成了某个猎户的下酒菜。
白天亮眼些,那人挣扎爬行的痕迹看得更明显。顺着他当时趴着的方向五十步左右,下个坡就是一条河了。
这条河村民叫沱河,说是河,实际上跟小溪差不多,只有在夏季雨量大的时候才能成为一条河,河的上游是山林里的一条瀑布,下游就是下河村了。
那人聪明,估计是沿着河边走的,就算有什么血迹脚印,也早就被河水冲刷掉了。
简璨示意几个人兵分两路往上下游多走走,他带着两个镖师往下游走,其他三个镖师往上游走。
有个镖师家正是下河村的,昨天晚上才回到镖局,一听他们要来这附近,于是主动要求一起去。
他边走边说,下河村有个寡妇跟隔壁婆娘起了争执,那寡妇在河边洗衣服时捡到河里的值钱东西,隔壁婆娘非说是那寡妇偷汉子得来的,寡妇大怒与其撕扯起来。
简璨心里一动,问道:“二崔,你说这河里的值钱东西会不会是那人的……”
那名叫崔谷的镖师想了一下说道:“有可能,但又不能当面去问那寡妇。我听我娘说,那寡妇看村里人都好奇那宝贝,藏得严实,都不让人看。也不知是个什么东西。”
“一个村妇,捡到什么值钱的东西都只能换成钱。哪怕是捡到一块玉佩,知道值钱,毕竟不是钱。她总要去换成银钱才行。”简璨打定主意等会去村里看一看。
下游什么都没有发现,沿着河道慢慢的走,远远地看到洗衣的妇人,就知道是到村子里了。
看着妇人们慢慢停下手头活计张望着,崔谷赶紧主动打招呼,“哎!他姨!洗衣服呢!我带着我们镖局的兄弟们回家吃顿饭。哎哎!我先走了!”
说着一边推了推其他几人,“走走,你们看,那就是那寡妇的家了。”
离河道最近的就是寡妇的家,只是白日里都大门紧锁静悄悄的。
崔谷带着他们先回自己家,说这种事还是他娘出马的好。
崔谷他娘在村子里是个泼辣爱笑的妇人,她胆气大,家里有点钱,撺掇着男人把儿子们送去村里的教书先生那里念字。
长子念了半年就不去了,崔谷是次子,念了两三年,也不是个读书料子。
但正是念了这两三年书壮了胆子,没在地里刨食,而是跑去镇北城里找活计,进了镖局,当了镖师。
崔谷他娘一下子在村里的地位高了不少,她可有个在镇北城里当镖师的儿子呢,往回家寄的银子也不少。崔谷他爹只觉得自己婆娘主意大,家里家外都听婆娘的。
崔谷在院门口就喊娘,院子里即刻跑出一个手里拿着簸箕的健壮妇人。
崔谷他娘一看这几个大小伙子就乐了,赶紧招呼他们进来,又喊大儿媳妇给客人端点心倒水。
家里有客,还是城里的客。
大儿媳还指着小叔以后给她的孩子在城里找份好活计,立刻泡了茶水,又从厨房端了昨儿才做好的蒸糕和晒好的瓜子果干,殷勤地放在桌子上招呼他们吃。
简璨谢过之后便主动把事跟崔谷他娘说了,隐去了捡到一个被追杀的人,只说好奇那寡妇捡到的是什么,又说城里有人托镖局来寻自己遗失的东西,不知是不是被那寡妇捡去的。
崔谷他娘一听就答应带他们去问,说道:“若是人家搞丢的贵重东西,那肯定是要还回去的。文寡妇这婆娘……呸,别家多煮一只鸡她都要在背后嚼舌头,自己捡了个不知是什么宝贝,反倒瞧不起人了。”
崔谷他娘越想越气,干脆跑在前头带他们去文寡妇家。
文寡妇隔壁的院子大得多,门敞着,里面还卧着狗。狗听见崔谷他娘啪啪的拍门声,又见着这么多生人,也跟着叫了两声。
院子里探出一个妇人的头,说道:“这婆娘一天没开门了,他崔婶,这是咋的了?”
“咋的了,这婆娘或许是捡着人家城里贵人的宝贝了。人家还请了镖师来问来寻,若是真被她捡走了,可得给人还回去。”崔谷他娘又拍了拍门,确定文寡妇把门从里面插上了。只是门口这么大声,里面却毫无动静。
看热闹的妇人昨天刚跟文寡妇撕扯过,听着那宝贝要被拿回去,脸上也不免带了些幸灾乐祸。“该的!让这婆娘得意!”
又见院里无人应答,自己主动从院里拿了一把铁钩。“让我把门弄开!这婆娘一定是心虚了!”
那妇人手劲儿也大,隔着门缝把木栓卸掉,柴门就开了。院里有些冷清,只能听得见后院的鸡叫。
崔谷他娘刚想开骂,却总觉得氛围有什么不对。
简璨心里咯噔一下,不动声色地跟崔谷交换了一下眼色。崔谷立刻站在前面拦住他娘,那妇人跑得快,率先把正屋的门推开。
尖叫声顿时响彻半个村子,那妇人被吓得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简璨赶紧过去捂住她的眼睛把她往院子里推,崔谷他娘也吓得攥紧了儿子的手臂,哆哆嗦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剩下的那个镖师立刻进屋看了一眼,又折了出来说:“这寡妇上吊了。”
这在下河村,乃至附近的几个村子来说都是一件大事。
崔谷叫他娘去喊村长和里正,有不少好事的村民已经站在院子外偷看。那妇人吓得直哭,坐在院子里不住的抚着胸口。
简璨跟着那个镖师提前观察了一下屋内和寡妇的样子。
文寡妇已经守寡五年了,一直也没再嫁。屋内摆设简单陈旧,只是房里乱糟糟的,像是被人翻动过。
文寡妇挂在横梁下面,地上还倒着一把椅子。
崔谷胆子大,第一反应是去看文寡妇的脸。只见她面容平静,舌头微吐,闭着眼睛,双手自然下垂,整个人平静地吊在空中。
这一看就不对,崔谷知道真正自缢的人表情不会如此平静。
而简璨也发现,吊着文寡妇的是一根裤腰带,这样的高度踩着椅子还得掂着脚尖才能把脑袋伸进去。
简璨不动声色把椅子扶起来比了一下,果然,文寡妇自然下垂的脚尖能隐约够得到椅面。
他又转头去看房里其他地方,抛开满地凌乱的物件,不经意在窗户最左下角看到了一个小小的黑色洞眼,不细看以为只是虫蛀的小口。
简璨走了出去,在外面的窗沿边摸着一点绵密的香灰。他又在房屋周围的地面观察了一番,没找着什么其他痕迹。
崔谷他娘把村长和里正都喊来了,还有下河村几个年轻力壮的后生。
简璨心思百转,不是他此时不想还文寡妇一个公道,把发现的事说出来容易。
可敌在暗,我在明。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这些人是谁,又为着什么。
村民们不懂什么尔虞我诈,说出来只会人心惶惶惹出更大乱子,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也许是追杀那人的同一拨人,也许是另外寻宝的人,总之为着一个不知捡了什么宝贝的寡妇都用得起这么贵重的迷香,还谨慎地伪造自缢的假象。
这些人的执着和来头比他想的要大,还是要回去同他爹再商量。
简璨于是主动开口说道:“我看文寡妇家里被翻的乱糟糟,像是遭贼了。”
村长并不在意一个独身寡妇上吊,只喊着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去把文寡妇放下来。
叹了口气才开口说:“文寡妇家穷,她能有什么值得贼惦记的。不还是捡着的东西惹的祸,有些人就是福薄,留不住贵价东西。”
这时坐在地上的妇人听了这话,止住了泪水,有些讪讪的。
文寡妇实际上并没有向其他人炫耀,只是她怀里藏着东西急匆匆回家的时候被她看到了。两个人积怨已久,照面免不了拌几句嘴。
文寡妇正高兴呢,受不了闲气,就跟妇人说自己捡了宝贝。
那妇人自然见不得文寡妇好,立刻就跟村里交好的妇人添油加醋的学了嘴。
这下不到半天,村子里都传开了,就连附近几个村子爱说闹的婆娘也听了一耳朵。
村里人想去看看文寡妇的宝贝,文寡妇听闻此事气得要死,不仅把宝贝藏得严实,还拿笤帚把所有人撵了出去。
崔谷两人听着院里简璨的话,都没出声。
在文寡妇放下来的时候,两人一边帮忙,一边暗中打量。
崔谷他娘不想儿子在晦气屋里待着,咬咬牙开口道:“想来就是了,大家都知道文寡妇得了宝贝。总有那见财眼开的贼人偷了宝贝,文寡妇发现了,受不得就寻了短见。”
“呀,提起这个。”人群里多了一个妇人的声音,犹犹豫豫地看向村长和里正说道:“这几天附近好几个村子都有人说丢东西还是怎么的,反正说是有贼呢。”
此言一出,人群里躁动起来,知情的不知情的都说两句。
简璨听着这些话意思就是最近确实有毛贼出没,但没偷什么贵重东西,所以闹得也不大。
“最近外地人还挺多的,我娘家弟弟不是卖货嘛。还碰到一个出手阔绰的外地人,老打听最近有什么稀奇事。”
简璨心里猛地一跳,可惜实在没能从人群中找到是谁说的这句话。
村长和里正也再三叮嘱村民要看管好家里东西,要是遇到陌生面容要警惕。
文寡妇的男人生前在村里的亲戚只有一个表叔,如今表叔一家也来了。
文表叔是个木讷的人,他难为情地蹭蹭衣角,主动说:“我这表侄媳妇平日气性就大,如今看也却是个福薄的。她远嫁来,没个娘家,也没个婆家,这后事少不得要我家来操持了。”
这话里的意思就是想要文寡妇的地和屋子了,但文寡妇确实没什么其他亲眷。
为着文寡妇的两亩薄地,一间破房,后事能不必他这个村长操办就好。村长摆了摆手,权当同意。
简璨知道,若今日死的不是文寡妇而是村里大家族的妇人,此事绝不会草草了结,村长和里长是必定要去报官的。
可为着一个村里并无亲戚的寡妇上吊,就不至于闹得兴师动众的。
坐着哭的妇人缓了神,拍了拍土起身准备走。
简璨忍不住问道:“那婶子可见着文寡妇到底是捡到什么了?”
院子里好奇的人不少,那妇人被盯住了,仔细回想了一下说道:“不知道,我也没见着。文寡妇弯着腰把东西藏在衣服里抱着,这谁能看到。”
村长懒得在院里待了,跟里正率先离去,驱散看热闹的人群,只留下文寡妇的表叔一家。
崔谷他娘赶紧叫他们回去,说是家里媳妇备了饭。
简璨见着两人走出来没吭声就懂了,连连推辞说镖局事多,出了这事,还要回去给主顾带话。
等他们赶回镖局时,去往上游的那三名镖师已经先回来了。
钻了林子,几个人都灰头土脸的。辛涵易一脸惊魂未定的坐在椅子上发愣,手里还端着一碗红糖鸡蛋汤。
简璨作势要抢,辛涵易缓过神,抬胳膊就挡。嘴里还大喊:“娘!娘!”
简璨只是为了逗逗他,并不打算真的抢他的碗,结果被五婶瞧了个仔细。
“一碗汤还要抢什么!这人人都有!”五婶端着掌盘,放着三大碗的红糖鸡蛋汤。
几人也都饿了,干脆都围着坐下吃。
辛涵易是个藏不住事的,红糖鸡蛋半天塞不进嘴里。“我们沿着上游走,走着走着大丘眼尖,在树枝上发现挂着几根棉线。我们就装起来了,又进了林子。嘿呀,结果是有人来寻过的!”
辛涵易说话跟说书先生似的,抑扬顿挫,还卡在关键位置。
简璨抬起头看了看,去向上游的三个年轻镖师都是十几岁的孩子,这三个人都是从小跟着师父练武长大的,若是遇到危险也有一战之力。
只是看着其他两人只顾埋头苦吃的架势,简璨就知道只有辛涵易接着讲了。
“他们不止是搜寻那人,估计也把其他人的尸身搬走了。我们在地上寻到了两三片指头长的细布条,跟那人的衣服完全不一样。我鼻子灵,有些叶子上还留着些血腥味。”
叫大丘的镖师也抬起头了,接话道:“估计有三四个跟那人一样是逃命的时候被杀的,其他的我们没找到。哎!也不是完全没找到。我们还寻到了一本破烂书。”
辛涵易生怕大丘把他的话抢完。“是一本诗集!是我找着的!有血有污脏还皱巴巴的,不咋能看了。”
简璨先把诗集的事放在一边,他们这几个人上过学,只是谈不到什么学问,对诗歌更是一窍不通。
他细细跟他们讲了下河村文寡妇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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