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璨又有点忧愁,这人万一没钱,不知要在镖局干多少活才能还够。
就凭喂的那几次老参片都有二两银子了,还不算缝的针、抹的药、喝的药、后面养病打算吃的各种补品餐食。
简璨摆着手指算了算自己的私库,海了吃也就够两个月,补贴进去连个水花都没有。
还是叫那人吃点馒头顶一顶。
他轻轻推门进去,只见一团白影飘在黑暗中。
简璨吓了个魂飞魄散,定睛一看才发现是那人支起半身坐了起来。
脑袋上缠着白布条,身上穿着白衣,在黑暗中就像是鬼一样了。
简璨咽了口唾沫,定定地看着他。那人依旧坐着不动,好像听不见动静似的。
坏了,不会是聋子吧。
这下他赶紧快步走了过去,好在那人转过头来看他了。
简璨松了半口气又提起来了,这人的脸色简直跟头上的布条一样白了,像含冤的厉鬼。
简璨赶紧解释道:“我可是救了你的人,你要伸冤也应该去找害你的人。你你你……我们厨房有杀猪刀专门治邪祟的!”
那人听完这话,慢悠悠地眨了一下眼睛问道:“你不是来勾我魂的阴司么?”
他醒来后眼冒金星,身上虽疼,但却轻盈许多。
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一座黑塔似的身影打开门又不吭声,还慢慢朝他走来。
他想,这大概是勾魂的阴司了。真奇怪,他对自己大限将至没有丝毫的疑惑,甚至有种解脱感。
结果不是阴司,是个高大有些聒噪的汉子。
简璨被噎了一下,还是坐在床边跟他主动说话。
“我不是阴司,是个大活人。深更半夜莫说鬼神,怪吓人的。你摸摸,我在喘气的,还有体温呢。”
说完,很自来熟的把手搭在这人的手背上。这人感受到简璨的体温,像是被热碳碰到般灼热。
“你可算醒了,都昏迷三天了。陈璇说你再不醒就要给你脑袋上扎针了。对了,你叫什么名?我叫简璨,是镇北城福安镖局的少当家。”
那人近距离地看到简璨的脸,隐约看到轮廓是个星眉剑目的青年汉子,只一双眼睛亮的像天上的星星。
他喜欢星星,于是也笑弯了眼睛回道:“我不记得我叫什么名儿了,我不光不记得我叫什么名儿了,我全都不记得了。”
麻烦了,简璨的笑脸顿时僵住。
“是你救了我吗?我想应该就是你救了我。我睡觉的时候偶尔能听到你在说话,还有一个人嗓门可真高啊,我就努力让身子动起来,哦对了谢谢你,我想让手捂住耳朵……”
简璨发现这人说话颠三倒四,说起来重复个没完没了。装是不可能装成这样的,这人显然还晕乎着。
他赶紧伸手点了点那人的肩膀说道:“不着急,你先别说话了。快躺下睡一会吧,等天亮我把大夫给你找来。”
那人显然说得兴奋起来,看了眼窗户,一点没有躺下去的意思。
“外面现在天黑,外面现在适合看闪啊闪。”
他开开心心,一点也不为自己失忆而发愁。简璨怀疑他是装的,是在驴他。
“呃,你是说现在出去看……看月亮吗?”闪啊闪是什么东西,是月亮还是星星?
那人没回答,整个身子突然定住,眼神更是涣散起来。
简璨只觉得这个场面太毛骨悚然了,也不敢吱声,也不敢动他,想着赶紧跑到爹娘院子里把娘叫来。
“我饿了,有东西吃吗?”那人突然转头开开心心问道,全然不记得自己之前说了什么。
又麻烦了,简璨想,这家伙要开始嚯嚯我的私库了。
“厨房这个时候是没饭的,五婶还在睡觉呢。早饭最快也要等卯时了……我房里有一盒绿豆糕,不知道你吃不吃。”
简璨脸上越说越痛苦,那盒绿豆糕是他在饶城花了六十文买的。
这绿豆糕不仅做成方牌模样,每块还裹了不同的内馅。他也只给家里带了两盒。
家里小娃多,一人一块,不到一刻就没了,跟蝗虫似的。
他自然没敢说自己还藏着一盒。那绿豆糕他也就吃了俩,还没吃到他最爱的山楂馅儿呢。
那人噌的一下掀开被子,很显然是扯着伤口了。顿了顿呲了下牙笑着说:“那我们去你房里拿着吃!”
简璨没想到他这么不客气,又不顾伤势,只好上前扶着他走。
还好有他扶着,他心里暗想,腿踩在地上,腿就要软下去。简璨几乎快把他整个人提溜起来了。
屋内黑漆漆的,不怎么能看得到路,走出屋外还能就着月光看清些。
镇北城是山南重镇,离边塞很近。夜空看起来又低又近,月亮弯弯压在头顶,却撒不出什么光,天际中藏着几颗微小的星星。
那人兴致来了,干脆站着仰头数天上的星星。
简璨也跟着抬头看星星,今晚的夜景显然不怎么样。
他想了想说:“你喜欢星星?等过两个月,我们可以去鸣春山上,在那里能看星河能铺满整个夜空!”
那人仰着头数完了星星,偌大的天空拢共也只找到四颗而已。
听到这话他先是点了下头,又说道:“我现在连个名字也没有,你总不能一直你你你的叫我吧?”
“也对哦,那该叫你什么?”
“你不是救了我吗?好人做到底,帮我取个名字吧!”
简璨这下激动了,从小到大他读书不好,没什么学问,给后面的小萝卜头们取名字都轮不到他来取。
好容易磨着父母争取给陈沁取名,因为那丫头抱回来时轻的像只兔子,他打算叫她陈兔,结果被父母联手以难听镇压。
陈沁四岁知道了这则旧闻,气得直摆手说陈兔不好听。
简璨嘴比脑子快,强行把简星星三个字咽了回去。这名字不好,太直白了。
他抬头看着天上,天光已经微微泛白,月亮都显得黯淡了。
“你喜欢星星,天上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北辰星最好认了。北极谓之北辰,我就叫你北辰吧。”
此言一出,简璨自己都佩服自己,怎么能取的这么有文化呢,这不得让何夫子惊掉下巴。
北辰强忍笑意点了点头,还挺满意的,毕竟是星星的名字呢。
“我真饿了,腿都有点发软啦。”北辰把半个身子都靠在简璨胳膊上,站了这么一会,他身上发冷,肚里发空。
简璨赶紧扯着他往房里走,用手搓了搓他的胳膊。他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什么时候手心都是滚烫的。
进了屋,还是黑漆漆的,什么装潢摆设都看不到。
北辰只能看得清一些模糊的轮廓,因此安静地坐在凳子上等吃。
简璨为自己取到这么好的名字正得意呢,也不好意思只给他单独拿出来几块,就连盒一起端给他了。
北辰颠了颠手里的木盒,沉甸甸的。打开是二十四个小单格,每个格子里放着一块方形的糕点,扑鼻而来浓重的绿豆味。
“怎么少了两块?”
简璨自己挑着捻了一块吃,说道:“我吃啦。”
北辰又问,“你吃的是什么馅儿的?”
“我之前吃的两个是芝麻和桂花的……这块是板栗的。”
“哟,不同的馅儿呢。”
“是啊,这可是人饶城的新鲜吃食。每块都不一样的内馅,贵的很。”
简璨就看着北辰开始数来数去,最后挑中了一块塞嘴里了。
“是什么馅儿的?”
“山楂。”北辰含含糊糊的说,嘴里嚼着酸甜酸甜的。
简璨沉痛闭眼,他最想吃的山楂馅儿!
两个人你一个我一个的捻糕点吃,全然不知外面天亮了。
五婶的公鸡不是勤勉的公鸡,人都在忙活走动了,那公鸡还在睡觉。
陈璇习惯了每日早醒洗漱之后去北辰的房间照看,今儿走到门口才发现,门是敞着的,床上被子掀着,人没了。
她差点吓得一嗓子叫出来,随即往最坏的情况想去。
怕不是醒来之后跑了?可医馆镖局里会武的不在少数,若真有什么动静不可能没听到。
莫非那人是个绝世高手?不像,且不说脉象虚浮,那胳膊腿细的她都能掰折了。
当务之急是要跟简璨说一声,喊人去寻。
陈璇急匆匆地跑到简璨房间,一推门就看到两个坐在凳子上分吃的两人。
盒子已经空了,简璨正试图把最后一个绿豆糕掰成两半。被陈璇吓了一跳,手上一使劲,捏碎了。
北辰只觉得可惜,不过看到是红豆内馅也不觉得可惜了,红红绿绿看着怪难吃的。
“你怎么跑出来了!”陈璇带了点怒意,又看着空盒子。“还偷吃东西!”
“这是你的大夫,我的妹子,陈璇。”简璨主动介绍道,然后一视同仁的看向陈璇。“这是你的病人,北辰。他脑子磕坏掉了,你给他看看。”
最后,他把手里碎成一团糊糊的绿豆糕倒进嘴里拍了拍渣子。“这不叫偷,这是我分给他的。”
陈璇闭了闭眼,一时之间分不清到底是谁脑子磕坏了。
“好……北辰……你现在伤势还没有好,身体也还需要调养,你要吃点清淡的食物,不能吃这么多绿豆糕!”
“好的!”北辰肚子填饱了,也知道大夫说话不能顶嘴,干脆乖巧地盯着她。
北辰生的一副好相貌,杏眼桃腮,眼神又天真清澈,盯着人的时候活像只小动物。
“你说脑袋痛,是哪里痛呢?”陈璇顶不住这眼神,强迫自己跟北辰对视。
“我脑袋不痛啊,我现在觉得除了这里动的时候扯得痛。其他敷了药的地方都冰凉凉的,一点都不痛。”北辰指了指自己肚子上的大刀口。
陈璇松了口气,好声好气地回道:“痛是正常的,这伤至少要养个两个月才能好。不过就算好了也会留疤。其他地方都不要紧,抹了药很快就好了。”
北辰乖乖放下手,又开口说:“哦,其实简璨说我脑袋磕坏了是指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脑袋空空的,什么记忆都没有。”
陈璇也体会到松了半口气又提回去的感受了,她皱着眉头上手摸了一把他的后脑。后脑还是有肿起来的一块,摸上去硬硬的。
这话难讲,陈璇垂着眼睛说道:“有的人几个月就想起来了,有的人几年才能想起来。我摸着你头后还肿着,等它消下去了看看会不会好,记不记得事。”
北辰似乎也并不在意自己记不起事会怎么样,他在空气中嗅了嗅,说道:“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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