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上书房。
静谧的书室内泛着幽香,炉鼎中木质气息绵延,李郴撑着额角,百无聊赖地翻着桌上的书页,尹慕声站在旁边,心不在焉地研着墨。
李郴察觉她走神,动作停住,道:“今日怎的心神不定?”
尹慕声回神,局促道:“昨夜没休息好,没什么精神,陛下见笑了。”
“少来,”李郴道,“我还不了解你吗?我跟你自幼认识,你这点心思还瞒得过我?”
尹慕声面露赧色,低声道:“还是瞒不过陛下,前几日妾身去千云寺布施,似乎看见一个故人。”
“哦?是你以前的故交?”李郴问道,“说说看,兴许朕也知道一二。”
“非也,”尹慕声眸子一暗,“我隐约觉得,那人是……”
“什么?”
“宋千昭。”
李郴脸色不变,只道:“她来上京城了?”
“当时庙里人太多,妾身也看不清楚,”尹慕声惭愧道,“如今陛下已经登基,那人若是为了翻案而来,倒是没什么可惧,妾身只怕她参透了事情原委,想要迫害妾身。”
“后宫贵妃,也是她能接触的吗?荒唐!”李郴冷哼道,“声儿,你也不必太过惊慌。”
尹慕声道:“那日游民众多,指不定是妾身看错了,陛下切莫动气,伤了身子。”
李郴将她搂过来,轻抚着怀中人泼墨似的长发,轻声道:“今日提起此事,我倒想起你出阁之前的事情。”
尹慕声静静靠在他怀里,没有说话。
“你我自幼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本以为你早该做我的妻子,”李郴眼中浮现怀念之色,“不想却让那老不死的把你许配给我大哥,白让你我伤心。”
“你成婚后,李景对你也不好,”李郴面露郁色,“见你难受,我心里也不好过。”
“昔日家父在朝中同他不和,想必他并不喜欢这桩婚事,”尹慕声叹息道,“只是苦了陛下。”
“他如今已经死了,前朝之事你我何必担忧,”李郴怜爱地抚摸过她的脸颊,“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早已分出高下了。”
“是……”
崔府。
崔晟望着铜镜中的自己,自言自语道:“总觉得袖子长了……”
家丁敲门,崔晟应了一声,人走进来,瞧见他模样,惊讶道:“长史居然关注起自己的衣着了,真是少见。”
“那叫什么话,”崔晟笑道,“你觉得这件如何?”
“长史英俊非凡,穿什么都好看,”家丁恭维道,“素日您从不在意这些,莫不是府里要有夫人了?”
崔晟笑笑:“也许吧,我总觉着今天会有一件好事。”
家丁把府中事宜交待了一遍,事情做完,转头刚要走,却被崔晟叫住:“前几日有个叫霍锦的,你叫她来一趟。”
家丁应了一声,关门出去了。
东市。
集市人流如织,四下嘈杂,宋千昭不紧不慢地转了好几圈,还是没选好送那崔长史的礼物。
虽说那人也没同意见,但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她回去还要交差。
闲着也是闲着,索性逛逛。
身旁不时传来采买大户讨价还价的大嗓门,客商也不甘示弱,与那人你来我往,分毫不让,找乐子的市井小民闻声围成一圈,兴奋地看着热闹。
在拥挤的街上东转西找,一刻钟过去,眼前便出现一家气派的铺面,牌匾上刻着三个飘逸的大字。
知静坊。
宋千昭在店内环视一眼,这家铺子的样式跟同街好几家行当截然不同,装潢相当素雅,在闹市中显得有几分突兀。
扫了一眼案上的样品,黄杨,花梨,紫檀,种类齐全,从纹理上看,全都是上品。
掌柜热情地走过来,问道:“客官可有看上眼的?”
“挑件送人的礼品,”宋千昭道,“你看着办吧。”
掌柜应了声好,小跑两步,到柜台前翻出账本,手一行行往下搜寻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掌柜取出一枚盒子,道:“客官看看这块料子的成色如何?花梨木,若是您那好友喜欢木工,肯定是件好东西。”
“不是什么好友,”宋千昭懒散地道,“上京城崔长史,你知道他么?”
掌柜神色惊异道:“客官若是想给那人送礼,可有些难度。”
“此话怎讲?”
“崔长史虽是陛下跟前的红人,却很少收礼,人都不怎么见,性子古怪得很,”掌柜道,“您要没个门路,可不好送。”
“这料子我要了,给我包起来吧,”宋千昭道,“那个崔长史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掌柜想了一会儿,回答道:“这人十分聪明,智谋突出,但人性子很冷,一直没有成婚,前些日子圣上还给他指了一桩婚事,没想到被他躲过去了。”
“躲?”宋千昭觉得好笑,“封侯拜相,娶妻生子,对这些官员来说应该是件好事吧,怎么到他这里,就成了躲?”
“那我就不知道了,”掌柜道,“但那崔长史确实性格冷淡,不好接近。”
宋千昭收好木料,跟掌柜闲聊几句便转身离开,集市照旧喧闹,她走了没多久,转角便碰见一个米铺,门前排了好些人,队伍里,一个有些奇怪的人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是个年迈的老人,穿着一身破旧衣裳,放在这样一支队伍里,显得异常寒酸,佝偻着身子,双手紧紧抱住自己,身体不住地打颤,似乎是冷极了。
周遭的人很快也注意到他怪异的举动,纷纷扭头看去,非议声四起。
“那个人是什么回事啊?大热天的抖什么?”
“是不是身子有病啊?”
“好奇怪,宝儿,你快离他远一点。”
周遭议论声越来越大,那老人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朵里,身子缩得更紧,一双混沌的老眼困顿地朝外扫了几眼,很快又蔫回去。
忽然间,他破旧的外衣被猛地一扯,干瘪的皮肤骤然暴露在了阳光下,周遭顿时响起一圈惊呼声。
那人的手臂之上,赫然是一大片煞红色的斑点,模样可怖至极。
老人惊恐万状地重新拽上衣服,可惜那副异于常人的面貌早已让人看得清清楚楚。
一道稚嫩的童声随之响起。
“娘,你看这个人,长得好奇怪呢。”一个眼珠子溜黑的瘦小孩童,一手拉着老人破破烂烂的兜帽,另一只手攥着身后母亲的手,怯生生道。
这句话仿佛开启了什么闸口,队伍中原本窸窣的闲话顿时响亮起来。
“这个人果然有病吧?这是什么东西啊,真恐怖!”
“赶紧把这个老头儿赶走啊!我家宝儿还在这儿排着呢。”
“真是晦气,不买了!”
各种乱七八糟的鄙夷声串成一贯,猛烈地砸向眼前的瘦弱老人,他困惑地眨了两下昏黄的眼睛,惊惶地看着即将沸腾的人群。
周遭路人窃窃私语,接连传来的怒骂惊扰了巡街的官兵,他们冷脸朝这个方向齐步走来,盔甲碰撞,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终于,那老者还是耐不住了,踉跄着冲出人群,一瘸一拐地逃离了这条主街。
那队官兵径直走过来,领头的一声呵斥,很快压住了莫名其妙的吵闹,挤满人的队伍重新回到先前那副安静的状态。
宋千昭看向老人仓惶的背影,微微叹口气,跟了上去,叫住那老人,递给他几枚碎银,低声道:“拿去用。”
老人颤颤巍巍地接过钱袋,竟是噗通一声跪下,连声道:“多谢恩人,多谢恩人。”
宋千昭扶他起来,摇摇头,道:“不必客气,老人家,你可是生病了?”
老人费力地点点头,嘶哑道:“我也不知道,没有多的钱看病了,不过有这些钱,就可以抓点药了。”
宋千昭松了口气,又嘱咐几句后,目送老人离开了。
回神过来,下一步做什么,她还真有些迷茫。
送礼吧,那崔长史同她非亲非故,八成不会见,不见就送不出去这礼,不送,丁元又要多嘴,真是难办。
既然难办,索性不办,宋千昭看看天色,打算径直出城离开。
这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喊声,一个家丁模样的人小跑过来,气喘吁吁道:“是霍锦霍小姐?我们家长史想见见您,不知您方便吗?”
宋千昭露出一个不明所以的笑,心想那崔长史倒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好接近,便道:“你带路吧。”
跟着家丁入府,进门便是道游廊,不远处是片花苑,草木植株栽得很茂盛,竹林柏影,交错横生,府内修得十分气派,雕梁画栋,碧瓦朱甍,能够被赏赐这样的宅子,那个崔长史该是多聪明一个人呢?
宋千昭正想着事情,家丁忽然停住脚步,恭恭敬敬地指向一处房间,道:“我家长史就在书房等您。”
宋千昭推开门走进去,一股书卷气息扑面而来,书案前的那人面容英俊,见她来了,忽然抬起头,冲她笑笑。
此人眉眼如画,透着一股文人秀气,只是……
有些眼熟。
崔晟笑道:“千昭,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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