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千昭怔了一秒,有些难以置信地眨眨眼,愣声道:“崔晟?”
“是我,”崔晟轻轻地笑,垂下眸子,细细打量起她,忽然叹了口气,“千昭,你瘦了好多。”
觉着他这话有些不清不楚的意味,宋千昭这才反应过来,他叫的是自己的真名,错愕道:“你知道了?”
“嗯。”
崔晟抬眼,定定地看着她,声音很轻。
三年未见,崔晟那张面孔变化不大,只是眉宇间添了几分冷色,不复从前的青葱稚嫩。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他眼神里多了些不大明朗的东西,朦朦胧胧,叫人看不真切。
崔晟笑呵呵道:“霍小姐别愣着了,快请坐吧。”
宋千昭:“……”
“三年没见,不想千昭来见我,却不肯用当初那个名字,”崔晟道,“陆月这个名字,也是好听的。”
这人还来劲了。
不愧是做了京官的人,嘴上功夫相较之前高了不少。
宋千昭嘴角微微抽搐:“崔长史说笑了。”
崔晟笑眼看她:“好久不见,为何如此见外?你不是要送我东西么?”
宋千昭:“?”
没完没了是吧。
宋千昭:“崔长史没别的事吩咐,我就先走了。”
“千昭莫要生气,只是今日正巧碰到你,我心里高兴,”崔晟忙道,“三年之别,不知这几年你去了哪里?”
故人重逢,本该是件叫人高兴的好事,但宋千昭隐约觉得怪异,现在这个高高端上的崔长史,跟昔日上野村那个胆怯内敛的书生,浑然不似一人。
宋千昭观察了几眼书室,忽然瞥见那剑架上呈着一柄铁剑,样式十分普通,正疑惑着,却发觉那东西有些眼熟,不由得一怔。
“这是我送你的那把剑?”
“你送我的东西,我从来都好好保管着,可千昭见我,却换了个名字,”崔晟慢条斯理道,“着实令崔某神伤。”
宋千昭道:“我来之前,并不知道是你。”
崔晟垂眸,不知在想着什么。
宋千昭站起身来,将一枚盒子放到他书案前,轻声道:“一块花梨木的料子,你若喜欢,便留着吧。”
“你送的,我自然喜欢,”崔晟道,“这是要急着走么?”
宋千昭觉着奇怪,道:“事情做完,我自然要走啊,难不成留在你府里吗?”
崔晟:“这么久没见,你难道不同我叙叙旧么?”
宋千昭:“方才不是已经叙过旧了吗?”
崔晟:“……”
这么久没见,这两三句话,在她眼里居然也算叙旧么?
兴许是察觉到他神色不对,宋千昭不解道:“崔晟,我们朋友一场,我性子你是知道的,我还有事情,就先走了。”
朋友。
不知怎的,这两个字似乎格外扎耳,崔晟眸色一暗,神色没什么变化,只温声道:“不坐下喝喝茶吗?”
宋千昭拿剑出门,转头道:“走了,有空再回。”
刚一出门,被好巧不巧地碰上前几天那嘲笑过她的小厮,一见她,顿时愣住:“你不是前几天那个镖师么?怎么在我们长史家里?”
“你说呢,”宋千昭皮笑肉不笑,“自然是你家长史请我来的。”
小厮一怔,下意识道:“怎么可能……”
崔晟缓缓站起,大步走出,冲他淡淡道:“她是我要找的那一位。”
小厮双眼瞪如铜铃,有些难以置信地望向宋千昭,支吾起来。
崔晟神色不愉起来:“我平日里同你讲过,不得对来客无礼,你又忘记了?”
“长史,我,我这……”小厮说话声愈发小起来,没忍住好奇,又瞥了几眼宋千昭。
确实是个不多见的美人,只是眉宇间没有寻常小娘子的那股子娇媚。
原先在府里,他也听说过长史似乎有个故交,偶尔也想过那人会长什么样子,却不想这般特别。
手里提着剑的美人,着实不多见。
小厮面红耳赤,支吾着说不出话来,宋千昭也不想再逗他,只道:“我先走了。”
崔晟点点头,笑着送她离开。
待人走远,他神色微妙地变了变,无奈道:“这么久不见,怎么还是这般冷淡。”
小厮闷闷道:“长史,她是咱家以后的夫人吗?”
崔晟挑挑眉:“你觉得呢?”
小厮看了看他的脸色,嗫嚅起来:“长史,我不会第一天就得罪夫人吧?”
崔晟:“看她心情。”
小厮:“……”
宋千昭前脚刚离开,崔府前便停下一架车辇,里头的人在丫鬟搀扶下,缓缓走下来,此人长身玉立,眉眼清秀,是个不多见的美人,她望向宋千昭离去的身影,忽然疑惑道:“那女子是不是刚从崔晟书房中出来,我闻着她身上似乎有那木香。”
丫鬟一怔,赶忙道:“她离得那么远,小姐肯定是记错了,上京城谁不知道崔晟不近女色,就算见面,也只见咱们陈家大小姐呀。”
陈玉不再应声,跟丫鬟一同着走入崔府。
宋千昭叼着根不知哪里摘来的叶片,回忆着方才在府中之事,感慨之余,更多的是烦闷。
崔晟是李郴手底下的官员,可李郴又是险些要她命的元凶,原先在上野,她并未道明自己身份,崔晟恐怕也是入京为官后才知道此事。
是是非非,恩怨情仇,哪里说的清楚。
一路出了城门,宋千昭去驿馆解开缰绳,拽着马飞奔而走,夜间才到锦洲,天色黑沉,跋涉许久才回到镖局。
宋千昭敲了敲门,门人睡眼惺忪地爬起来,大门吱呀一声打开,见是她,有些困倦地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去了趟上京,有事耽搁了。”宋千昭言简意赅。
一身倦意地走进大堂,老七早已醒了,一脸困倦地问她:“回来了?给你下个面。”
“没什么胃口,”宋千昭神色淡淡,“你休息吧。”
王七看了她几眼,忽然嘻嘻哈哈道:“魔头姐姐心情不好呢,咋回事啊?”
宋千昭拉开椅子坐下,想了想,问他道:“有一个故人,我有些年不见他了,这次见面,却觉得他跟往前不一样了,你说是怎么回事?”
王七想都不想便道:“人嘛,总会变的,不过你居然也有故交好友啊,怎么没听说过?”
宋千昭懒得再理他,匆匆上楼休息了。
崔府。
书室内点着熏香,平和素雅,陈玉望向眼前人,笑意盈盈道:“崔晟哥,几个月没见,你又瘦了好多,是政事繁忙么?”
“最近是有些忙,”崔晟提笔在纸上写着什么,“你今日来,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了吗?”陈玉道,“崔晟哥,咱们认识也有三年了,你怎么还是这样啊。”
崔晟停笔顿了一会儿,道:“陈员外近日身体可好。”
“我爹身子好着呢,不用担心,”陈玉道,“就是近来一直忧心,精神不好。”
“哦?”崔晟终于抬眼看她,“为何?”
陈玉神色羞赧,捏着衣角迟疑半天,这才开口道:“我爹他……是在操心我的婚事。”
崔晟沉默地看着她。
“毕竟我今年也二十岁了,”陈玉害羞道,“我爹老说,别人家女儿这个年纪,家里孙子都抱上了,可我连夫君都还没个影儿呢。”
崔晟无奈地叹息一声,淡淡道:“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
陈玉抿了抿下唇,道:“崔晟哥,这么些年,你难道真的……对我没一点感情吗?”
“抱歉,玉儿,之前我可能让你误会了,但是成婚之事,我不能答应你,”崔晟道,“你值得一个更珍视你的夫君。”
陈玉脸色遽变,似乎没想过会被这样直接了当的拒绝。
三年了。
这三年来她早已使尽浑身解数,对崔晟当真是好到了极点,恨不得把对方捧到心尖上。
崔晟聪慧,也懂分寸,到京赴任之后,经常出手帮助陈家,可那也只是对父亲的知遇之恩罢了,对她,却没有半点儿女私情。
这个人对她是好的,绫罗绸缎,珠玉珍宝都送过自己,可那些断然不是对心爱之人的珍惜。
她不甘心。
陈玉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出声问道:“你心里,是不是还放不下那个陆月?”
崔晟没有说话,眼神平静地望向她。
陈玉眼圈泛红,颤声道:“你真的喜欢她?”
崔晟道:“我要等她。”
哗啦——!
陈玉一个没站住,身子一晃,案上书页一下子翻倒在地,落得满地都是,她抬起头,把眼泪憋回去,难得失态道:“崔晟,算你厉害。”
崔晟叹息道:“对不起。”
陈玉推开书室大门,头也不回地跑走了,不远处的家丁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一脸呆滞。
崔晟自顾自拾起地上零散的书页,腰间玉佩垂了下来,他轻轻碰了碰,感知着手上冰凉的触感,低声说了句什么。
“……”
锦洲。
昨晚星夜兼程,困倦得紧,日上三竿,宋千昭这才温吞地从床上爬起,好巧不巧,下一秒,房门被猛地敲响,王七的声音响在门外:“陆月,这都几点了,你咋还没醒?镖头找你有事呢。”
宋千昭简单漱洗一番,下楼走入客堂,丁元已等在里头,见她来了,顿时满面红光,兴奋道:“陆月,又有客人点名要你做事呢,出价很高!”
宋千昭头也不抬:“不接。”
刚回来,床还没捂热乎呢,又是一桩“高出价”的生意,痛快!
“哎,这次不是走镖的事儿,是别的,”丁元赶忙道,“而且这庄家认识你呢。”
“嗯?”宋千昭微微一怔,“那人叫什么名字?”
“崔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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