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她只觉得心跳生生停了一拍，二十来年的人生里，头一次生出某种手足无措之感。
宋千昭推了推他的肩膀，却毫无动静，崔晟面色发青，显然是失温了。
“崔晟……崔晟？！”
她急切地呼唤着对方，好半天，崔晟终于幽幽转醒，疲惫地睁开眼，虚弱地笑了一下，道：“千昭，你是在担心我么？我好高兴。”
这种时候，他却还有心思说这些话，宋千昭又气又恼，却没力气发脾气，只轻拍了下他的脸，低声道：“外头太冷，我们要快些找到避风的地方，你能站起来吗？”
眼前之人墨发散开，肤色胜雪，衬得眉眼更是秀丽。
崔晟看着她，道：“千昭，你这样真好看。”
宋千昭无声地笑笑，拽他起来，两个人互相搀扶着，朝雪地之外走去。
走了一阵，终于瞧见个破败的屋子，宋千昭心头一喜，赶忙快步走过去，推开了大门，这屋子里头落满灰尘，看上去废弃许多年了，好在四处墙壁完好，并不漏风。
清理走床榻上的残枝败叶，她扶着崔晟坐下，利索地生起火，房间终于温暖起来，跃动的火光映在她那张清瘦的脸上，略显疲惫。
天色慢慢暗下来，转眼已入了夜，火堆簌簌地燃烧，毕剥作响，宋千昭朝里头倒着柴火，屋子里几步没什么声音。
她抬眼，这才发现崔晟在看自己，便道：“怎么，不舒服？”
崔晟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在想，今后我们何去何从。”
“李郴生性多疑，恐怕还会派人下山搜查，这里并不安全，”宋千昭道，“我打算过几日便离开这里，换个地方生活，你呢？”
崔晟道：“我自然是要同你一起走，千昭，你想去哪里？”
宋千昭想了想，只道：“还没想好，只要快些离开这里就是了。”
顿了顿，她看向崔晟道：“你后悔么？”
“后悔什么？”
“后悔为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放弃高官厚禄的生活。”
崔晟轻轻笑起来，拉住她的手：“千昭，我从不后悔这些……你想好我们去哪里么？”
“蜀州吧，”宋千昭道，“那里离上京最远，我们去了之后，再也不要回来了。”
“好。”
半月后，蜀州。
正午城门大开，官兵盘问着过路之人，神情懒怠，蜀州地处偏远，管束不严，治安也不似上京城那般严格，二人很轻松地入了城。
找了个客栈歇下，崔晟道：“我方才进来时，看见这里集市似乎很热闹，千昭可要去看看？”
“我素来不喜那些热闹之地，你知道的。”宋千昭淡淡道。
“我想给你买件东西，”崔晟温声道，“千昭，你现在同我好了，我应该给你买点什么。”
“……同你好？”宋千昭只觉得心里别扭，“崔晟，我自幼剑光血影中长大，你说的这些事，我实在不知怎么办。”
崔晟沉吟片刻，道：“千昭，我受伤的时候，你会担心我吗？”
“会。”
“你知道我有危险，你会来救我吗？”
“会。”
“我和别人好，你会难受吗？”
宋千昭犹豫片刻，道：“有一点……或许吧。”
崔晟微微笑起来，将她的手拉过，放在自己心口，道：“千昭，你喜欢我。”
宋千昭看着他，只觉得心乱如麻，心境全然不似往日那般沉静，像是长了什么东西。
崔晟撑着床榻，身体微微靠过来，她忽然唇上一热，下意识闭上眼。
崔晟的动作很温柔，比起亲吻，像是温存的贴近，只试探性地碰了碰，他停下来，笑眼看她：“千昭，走吧，我们去集上买东西。”
“……嗯。”
西市。
蜀洲人口不多，山地多而耕田少，但主城还算热闹，集市上人来人来，摩肩接踵，宋千昭很少真的心无旁骛地走在这里闲逛，以前来这种地方，大多是为了杀谁，为了害谁。
如今事情结束，反倒轻松得有些不适应。
恍惚大梦一场。
崔晟拉着她的手，忽然道：“千昭，你看那边，这簪子你可喜欢？”
宋千昭回神，身旁是一处卖饰品的小摊，那老板热情道：“公子，你家娘子好生俊俏，可身上什么装饰也没有，买一支，给你娘子戴上吧。”
“我们不是……”
崔晟拿起一枚青色簪子，在她头发上比了几下，道：“这个如何？”
“拿着吧。”宋千昭对这些东西一贯不怎么了解，便随口答应下来。
崔晟停了一下，把簪子扎进了她的发间，触感微凉，他的手指却是温热的，那温度只停留一瞬，很快便抽离了。
崔晟仔仔细细地看着她，微笑道：“千昭，你这样真漂亮。”
宋千昭别过头，有些犹豫道：“好了，这是在外面……”
“公子，你瞧瞧，你家娘子都害羞啦，”老板笑着打趣，“快别逗人了。”
两人又朝前走了几步，看见个字铺，崔晟来了兴趣，便走进去，问道：老板，你这生意怎么做？”
“公子若是写得一手好字，可以来试试，”老板道，“价钱公道。”
崔晟同他聊了几句，便离开了。
“今后我们若能在此地安顿下来，我能以卖字为生，”崔晟道，“也好经营生计。”
“以你的才能，做这些实在屈才，”宋千昭有些可惜地道，“也更辛苦些。”
“苦了苦了点，好在没什么风波，”崔晟继续道，“我入京为官之后，常常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从不敢犯错，这种日子不过也罢。”
宋千昭点点头。
两人在客栈歇下，崔晟去外头又问了几次了卖字的事，某天回来，神情愉悦道：“千昭，我同那老板说好了，他给我出的价钱还不错。”
宋千昭道：“确实是好事一桩，对了，你过来看看，我这簪子做的如何？”
崔晟凑了过来，细细端详了一阵她手中器物，称赞道：“做工确实好，千昭，你做这些干什么？”
“你卖字，我可以做簪子，”宋千昭低头道，“总能赚些营生的钱。”
崔晟握住她的手，道：“千昭，要是我们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宋千昭道：“会的……会一直这样。”
过了几日，宋千昭去西市支了个小摊，文书之类的已经打点好，她没什么做生意的经验，第一天做，还有些拘谨，好在客人竟真的不少，多是些年轻男女，面上总见喜色，偶尔也有孩童。
客人大多和气，会夸赞她的手艺好，还有的八卦，好奇这张新来的面孔，宋千昭都一一应付过去。
再就是会碰见年轻的公子哥，见了她，时常调笑道：“小娘子这样秀丽，不知婚配了没有？”
为了避着麻烦，宋千昭只是道：“家中有夫君。”
那几个人倒也不再为难，取走几支簪子，付钱走了。
几天下来，手上还真攒了不少钱，回去客栈，崔晟正在油灯下写字，神情略显疲惫，宋千昭道：“今日的字还没写完么，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崔晟停笔，揉了揉眉心，笑道：“只是想多赚些钱，好让我们日子好过些，对了，今天生意如何？”
“都好。”
随意地拉着家常，宋千昭忽然有种错觉，觉得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既远又近，叫人说不上来。
白驹过隙，转眼就过去了一个月，他们手头已攒了些钱，便租了一套普通的宅院，地方很小，却胜在东西完备。
他们东西不多，搬进去那天不算多费劲，崔晟收拾好宅院上下，已是深夜，他替她点好屋中灯烛，温声笑道：“这算是我们的家么？”
宋千昭想了想，道：“算是吧。”
黑夜中烛火轻颤，她起身去关了窗，崔晟的手在书案前撑着，宋千昭看见他手上的茧，皱起眉道：“你总这么用手，只怕会伤，我明日去给你抓些药。”
崔晟似乎在笑：“千昭，你真好。”
宋千昭早已习惯了他这些话，正要说些什么，崔晟忽然凑过来，唇一点点贴过来，她倒也没有躲，只是任由他胡闹。
亲昵许久，她忽然觉出不对劲来。
崔晟离开了她的唇，探向脖颈处，她觉得痒，又不想推开，这个吻似乎有些变质。
“……”
“千昭，我……”
烛火晃动，月光透过窗户倾泻而下，崔晟那张本就清俊的面孔显得更为好看，宋千昭呼吸一滞，动作迟疑了起来。
崔晟紧紧搂住她，忽然又放开，道：“抱歉，千昭，我失态了。”
宋千昭看着他，心里并不排斥这种亲昵，只是觉得奇怪。
她并不希望对方为这种事道歉。
她想了想，对崔晟道：“不必道歉，做你想做的便是了。”
……
这么多年，宋千昭其实从未想过婚嫁之事，她是个暗卫，见不得光。
直到今天。
其实这跟婚嫁之事倒也不算太沾边，崔晟慢条斯理地解开她腰间系带，轻轻一扯，系带轻飘飘地落下床笫，崔晟的手探进她衣裳下摆，顺着腰线往上摸，动作并不快，却让人觉得有些难受。
这种任人捉弄的触感实在难受，宋千昭闭上眼睛，不去看他，崔晟的唇却忽然贴上来，柔软而热情，舌头一点点撬开她的牙关，温柔却不容拒绝。
宋千昭被他这么亲着，只觉得脑袋都迷糊起来，被动地回应着，她没由来地觉得紧张。
“千昭，别怕。”
崔晟轻轻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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