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册封礼尚有半月,宫闱气氛日紧。文官虽不敢明谏,却私相串联,欲借"册封仪制"刁难;
武将多作壁上观,偶于朝堂提及顾衍试探圣意;顾衍更变本加厉,屡次廷前作对,散播"妖媚惑主"流言。
江听枫深居简出,然流语终入耳。知众人皆冲己而来,欲逼其自辞妃位。然不敢抗命,恐累至亲,唯默忍非议。
这日正理奏章,李砚昔虽册妃位,仍令处理御前事务,或为证其"堪配",或为续用其才。
忽见青禾慌入:"姑娘大事不好!院外跪满朝臣,求见姑娘!"
心弦骤紧,疾步至门隙窥看,十余名大臣跪满庭前,文武皆有,为首的吏部尚书与太傅俱是重臣,此刻皆面色沉凝跪地。
"彼等...意欲何为?"声带颤意,知老臣无故不来,必为册封事。
青禾忧道:"彼请姑娘自辞妃位,言为朝堂安定,为江家平安。"
玉躯僵立,望跪地众臣,委屈愤懑交织,知彼等或存公心,然以此相逼,将千斤重担压于一身。
"姑娘莫出,待陛下知悉自会处置。"青禾急劝,恐其受窘。
摇首深息:"不可。皆是朝中耆老,若跪出事端,终将归咎于我。"
整罢衣冠启门,至众臣前敛衽:"臣江听枫见过列位大人。不知跪临敝处,所为何事?"
吏部尚书仰面,痛心疾首:"微妃娘娘!老臣等特来恳请娘娘自辞妃位!"
"自辞?"声平而心刺,"大人以为,臣若请辞,陛下即会收回成命?"
"陛下不过一时糊涂!"太傅急接,"娘娘寒门出身,若正位宫闱,非但招天下谤议,更寒世家之心。
届时朝堂动荡,百姓难安,娘娘将成千古罪人!"
"千古罪人?"轻笑泪转,"大人以为,此皆臣之过?是臣胁迫陛下册封?"
"老臣非此意。"吏部尚书急释,"惟觉娘娘深明大义,必愿为江山社稷,为江氏满门,辞此妃位!
试想若正位宫闱,文官集团必疯狂构陷,亲族受牵,届时纵为妃嫔,何来宁日?"
望众臣,绝望漫溢。彼等所言皆实,然忘其非不愿辞,实不能辞。李砚昔胁迫犹在耳畔,若抗旨,家族必遭灭顶。
"列位大人,"声透疲惫,"非臣不愿辞,实不能辞。陛下诏令已颁,若臣抗旨,非但自身难保,更将累及亲族..."
"娘娘!"白发老臣突截其语,跪地泣泪纵横,"老臣求您了!若朝堂动荡,百姓流离,臣等何颜见列祖列宗!老臣叩请!"
言毕叩首,额击青石闷响。
余臣相继叩地:"求娘娘辞位!为社稷计!为江家安!"
此起彼伏的叩首声若重锤击心。望白发老臣额间血痕,心如刀割。知彼等皆存公义,然将重压尽赋其身,令其进退维谷。
"列位大人请起..."泣音欲扶,皆被避开。
"娘娘不应,老臣等长跪不起!"吏部尚书声坚如铁。
江听枫怔立望跪地众臣,清泪无声。不知何从,应则亲族危,不应则众臣跪,若生变故,终归其咎。
忽闻冷冽声至:"尔等起身!"
众皆怔望,见李砚昔着明黄龙袍率禁卫而来。面覆寒霜,目燃怒焰,显已知晓。
众臣急起行礼:"陛下!"
未理会,径至江听枫前,凝她红肿杏目泪痕,心尖微疼旋即被怒意取代。转视众臣:"朕诏已下,尔等犹欲逼宫?"
"臣等不敢!"众跪,"惟恳娘娘为社稷辞位!"
"社稷?"冷笑,"朕看尔等借社稷之名,逼朕弃微!告知尔等,绝无可能!"声蕴天威,"若再相逼,休怪朕不念旧情!"
众臣面白如纸,不敢再言。知陛下盛怒,触逆鳞唯自取其祸。
李砚昔睥睨片刻,怒意稍缓。转身扶起江听枫,动作刻意温和:"风露重,且归。"
玉躯僵直不敢拒。凝他复杂目光,感激,失望,无奈交织。
李砚昔携其离去,留满庭面色灰败臣工。江听枫回望众臣,愧怍与绝望盈怀。
还至养心殿时,宫烛已燃,跃动的焰光映在李砚昔紧绷的侧颜,平添三分寒意。
江听枫随行在后,纤指无意识绞着宫绦,方才众臣叩首的闷响犹在耳畔,额间渗血的画面如烙铁灼心,连吐纳都觉沉重。
"坐。"李砚昔归御座,指对面锦墩。
江听枫依言侧坐凳沿,玉躯笔直如弦。不敢仰视,眸光凝在地面金砖,那些细密纹路在烛下格外清晰,似无数锁链缠身。
殿内寂然良久,唯闻香灰簌簌。李砚昔忽破沉寂:"方才诸臣之言,毋须挂怀。"
指尖轻颤,低声应:"臣...明白。"知彼等非存恶意,然相逼之势,仍如利刃剜心。
凝她低垂的鸦鬓,眸底掠过复杂绪色。自案下取锦盒推至面前:"此乃微妃印绶,收好。"
锦盒缠枝莲纹,金线泛冷光,似无形枷锁。
江听枫目光触及锦盒,玉躯骤僵,连气息都滞住,知此印一接,再无回头路,将永困妃位,成众矢之的。
"陛下,臣..."拒语至唇边又咽回。忆起父亲乡间笑貌,母亲"在宫闱好生活着"的叮嘱,若抗旨,他真会对至亲下手否?不敢赌,亦赌不起。
见她犹疑,指节轻叩案面:"微儿尚存推拒之念?"目色转利,"莫忘尊翁尚在乡野,慈母体弱,若江家冠以抗旨罪,彼等可还有宁日?"
此言若重锤击心。玉容霎时惨白,朱唇轻颤却难成言。是了,她非为己活,身后尚有全族,岂能因己之愿陷亲族于万劫不复。
"臣...不敢。"声哑若砂砾磨地。
凝她眸中泪光,心间泛起莫名躁意,仍续道:"执此印非独为尔,亦为江氏。但安分守己为朕之微妃,朕保江家永世太平。"
仰首望他深眸,欲寻半分真诚,却只见不容置喙的掌控。知此不过胁迫手段,然已无他选。
伸手,玉指轻颤,缓启锦盒。和田玉印温润如脂,"微妃之印"篆文旁缀细珠,精致绝伦。然在她眼中,此印若烙铁,触之皆辱。
"臣...谢恩。"执印紧握,凉意透指遍传,引得寒颤。
见她紧握印绶,眸中紧绷稍弛:"善。"起身近前,拂她腮边泪痕,动作刻意温和,"毋泣,往后有朕在,无人敢轻慢。"
玉躯僵直不敢避。望咫尺容颜,心绪纷杂,他胁迫相逼,却在无助时予她"庇护",纵这庇护带着千钧镣铐。
"陛下,"声若游丝,"日后...可会善待江家?"
掌势微滞,目色闪烁:"但安分守己,江家自当无恙。"
未直答其问,却令心彻底沉落。知己身与家族命运,皆系于"安分"二字,系于他掌控之间。
收手临窗,望墨空声平:"册封典仪,李德全自会与尔对接,妥为预备,莫出差池。"
"诺。"躬身应诏,握印之手愈紧,指甲几陷掌心。
"且退。"未回首,声含倦意。
敛衽辞殿,夜风拂面生寒,难驱心间屈辱绝望。
垂首观印,玉面映出苍白容颜,珠泪再度滑落,在印上洇开湿痕。
册封礼毕,江听枫迁入"微澜宫"。
殿宇坐落西苑,雕梁画栋,金砖铺地,珊瑚翡翠陈设满目,然在她眼中,不过精美牢笼,处处透着窒息的孤寂。
青禾随迁新宫,喜形于色:"娘娘看这宫室多华美,较旧居胜过百倍!"
江听枫浅笑未语。华美何益?再美的宫阙,难改囚徒之实。
李砚昔唯册封当夜临微澜宫。坐观她卸妆,动作刻意温和却寡言。
夜深拥卧,体温透衣传来,反觉刺骨寒凉。感知他气息拂颈,龙涎香萦绕,却无半分悸动,唯余惊惧抗拒。
此后鲜少再临。或三五日一至,默坐饮茶即去;或十数日不见,唯遣李德全赠珠玉,片语问候皆无。
江听枫乐得清静,日除定省太后,便居宫中观书习字,偶与青禾闲谈,日子平淡乏味。
然知此宁靖不过暂歇,六宫皆睨这"寒门妃嫔",候其失仪,寻其错处。
果不其然,未几即有低位嫔妃生事。
这日江听枫庭中赏菊,着粉裳嫔妃率众而来,面含倨傲:"此即微妃姐姐?妹妹云嫔,特来请安。"
起身微颔:"妹妹客气。"知此女乃吏部尚书侄女,家世显赫,素来张扬,此来必非善举。
云嫔上下打量,目带轻蔑:"姐姐宫室别致,只不知可守得住恩宠。"声转讥诮,
"毕竟寒门出身,不似吾等世家女,自幼习得侍君之道,深谙宫闱生存之法。"
玉容未改,声平:"妹妹笑谈,妾惟尽本分,不敢妄求恩宠。"
见其不卑不亢,心泛不悦,近前故意相撞,声扬:"姐姐此为何意?莫非觉妹妹言错?不过御前女史侥幸得幸,竟在妹妹跟前拿大?"
踉跄间青禾急扶,怒视云嫔:"娘娘过矣!吾主位至正二品妃,岂容轻慢!"
"正二品如何?"冷笑,"寒门之女有何可矜?若非陛下偏私,姐姐自以为可得此位?"
观其嚣张模样,怒意暗生仍强抑。知六宫争执,无论对错,终是寒门妃嫔吃亏。深息平气:"妹妹若无他事,请回罢,妾尚需赏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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