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肆意地燃烧着,像是茹毛饮血的猛兽,将这座山脚下的实验室拆吃入腹,病毒研究所几个大字在牌匾上摇摇欲坠,最后啪的一声,摔了个粉碎。
与此同时,对面的山上站着一群披着红色外袍,带着金色面具的人,面具之下,是一张又一张冰冷的面孔,他们静静地伫立着,直到这场滔天大火熄灭,灰烬飘散在空中,像是燃烧的火纸。
显然,眼前的废墟已经不可能存在活物,领头的红袍人随手捏碎了一块硬盘,发出一声冷笑,转身离开。他们没有注意到,残骸之下,一团藤蔓猛地从废墟中跳出,在地面上快速移动,细看,那藤蔓之中竟还包裹着一个三四岁大的孩童,孩童紧闭双眼,昏迷不醒,藤蔓像是有意识一般,躲避重重障碍,一会便没了身影。
——
黏腻的液体顺树枝滑下,将地面的草丛腐蚀得一干二净,“呲呲”地冒着缕缕灰烟。
那黑暗的森林中时不时传来野兽的嘶哄声和树叶的沙沙声,或者冒出星星点点的红光,森林上方,天空昏昏暗暗,潮湿的雾气与腐烂的泥土味在空中酝酿着,仿佛在昭示着末日的来临,然而这还不是末日,这只是洛里纳森林最平常的一天,但或许这也是不平常的一天…
在森林的深处有个天然形成的洞穴,洞穴外层层荆棘铺天盖网般围绕着,密不透风,不见天日,那蔷薇对外是锋利的刺,对内却是娇艳绚丽的花朵,红的似血,白的若雪,形成另一方天地,与外界格格不入。
洞的墙壁上遍满了蔷薇的藤蔓,隔着几米便冒出几朵花来,远看像是典雅的浮雕,妆点着洞穴内,洞穴内燃着一垛小火苗,朦朦胧胧的火光将四壁渲染得别样的温馨。
突然,那密密麻麻的荆棘与蔷薇如同收回的触手一样向四周散去,留下一个容成人通过的半圆洞口。
一个男孩头戴着不知名花编成的花环,手里抱着某种枝叶,小跑着穿过蔷薇洞口,前脚刚落,身后的蔷薇便迅速合拢,恢复到原来严实的模样。
两面的蔷薇随即伸出两根藤蔓将孩子怀中的果实拿过去,然后像手掌一样拍了拍男孩身上的灰尘,便缩回去了。
男孩有着大大的眼睛,乌黑的碎发隐隐约约挡在眼前,给干净的脸庞更添几分稚气。
他小跑进洞穴内,笑着的眼睛里仿佛有着碎掉的星星,很容易忽略他身处在这吃人的森林深处。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衣服,少年随意踢下脚上草编的拖鞋,赤着脚走在地上。
"哥哥!"一声响亮脆落的声音回响在洞穴内。
只见洞穴深处有一株含苞待放的蔷薇,这株蔷薇根深于黏厚的土壤,花苞是纯净的白色,仿佛黑夜里唯一的光,在那声稚气的声音响起之时,那束光向四周扩散,充斥了整个黑暗。
含苞的蔷薇缓慢打开花瓣,整株蔷薇的茎叶疯狂生长,一阵炫目下,那株蔷薇竟变成了人类的模样,那是个比男孩大一些的孩子,微微碎发,身体纤瘦,在昏暗的洞穴内仿佛散着光,长长的睫毛掠起,深黑色的瞳孔闪过一丝光亮。
或许是刚醒的原因,少年眼中还有着一丝迷蒙和清冷,他薄唇微启,清冷却不失温度的声音呼之而出:"洛楠,你又晚回了。"
听到自己大名的洛楠,笑嘻嘻地将头上的花环拿下,给面前的清冷少年戴上,显然这不是第一次犯事。
“下次不会了,哥哥,我在那边发现一颗巨大的银杏树,还有个树洞!我带你去看看!”十岁的洛楠拉着白落就要往外跑,迫不及待地要让对方看到自己发现的宝藏。
呼之欲出的批评被堵了回去,白落无奈地跟上,蔷薇缠绕组成的大门再次开合。
天气正好,风吹树梢,两个小小的身影在林中若隐若现,像是童话中藏匿森林的精灵。
距离逃出大火,已经过了五年,两个孩子幸运地在森林里过上了平淡的日子,外面的种种一切仿佛都干扰不了他们,两株小草就此扎根生长。
时光飞逝,又是一个五年,同样的场景下,十八岁的白落交叉着手臂,眼神微冷,而对面的洛楠,噤若寒蝉,平日明亮的双眼此刻左右飘忽,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许久,白落微微叹气,还是舍不得责骂对方,只道:“去哪玩了,这么晚才回来?”
洛楠乖巧地:“去了银杏树那玩了。”
眼看哥哥消了气,洛楠立马舔着脸上前蹭着,“哎呦,哥哥,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了,就晚回了那么一小会。”
说到这,洛楠突然拉过白落的手,蹦蹦跳跳的,满脸兴奋道:“哥哥你猜我发现什么了?”
长大的洛楠转移话题能力一流,偏偏白落由着他:“发现什么?”
“银杏树那里开花了。”
“开花?那不正常吗?”白落表情平平,又细细检查洛楠的双手,生怕刮着碰着。
“是好多种颜色的花,每一朵都不一样!而且长在……”洛楠强调,想让哥哥感到稀奇一下,谁知,白落的瞳孔一下放大,原本相握的双手立马收紧,猛地打断了洛楠的讲话。
“你碰它了吗?”声音突然升高,洛楠一下子愣住了,双眼眨了又眨,磕磕巴巴道:“没…有…我怕有毒。”
一颗心瞬间回到谷底,“那就行。”白落松了一口气。
“真的有毒吗?哥哥?”洛楠观察着哥哥的脸色,小心问道。
“嗯,明天我去看看,以后碰到新的植物动物千万要躲着,知道吗?也不要离得近。”白落揉了揉洛楠的头发,细细嘱托。
洛楠用力点头。
白落满意了,抬头看了看洞口处封闭的墙面,心里突然有种异祥,靠近洞穴口,封闭的蔷薇墙面竟有些湿润。
白落摸了摸腌搭搭的枝叶,是要下雨了吗?
遮天的蔷薇花向四周散开,昏暗的天空映入眼帘,没有雨,一如既往的暗淡,然而此刻似乎正在酝酿着什么,平静的天空仿佛在准备着一场风暴,暗淡的光线照在白落白得不真切的脸上,少年不禁出了神。
已经过了好久啊……
2192年,一种奇异的病毒席卷全球,没有人知道这种病毒的来历,凡是感染这种病毒的人类或其他动物,会从皮肤表层生出各种艳丽炫目的花朵,那些花深植于生物体的内脏,无法根除,可怜的感染者只能被迫成为花的养料,为这“来自地狱的花”供养至死,有的甚至当场毙命。
正常人只要触及感染者身体内伸出的花朵荆棘,附在枝叶上的粘稠液体携带着的病毒便会通过皮肤汗毛孔迅速进入人体。
科学家将其命名为"花染"病毒,致死率达到百分之百的死亡病毒。
一开始,人们普遍认为这种病毒来源于冰川内的史前病毒,或者某种罕见野生动物体内的病毒,但无论是哪种猜想都无法解释这种病毒的奇特性。
人体内长出花朵,实在违背常理。
洛楠的亲生父母就是研究病毒疫苗的专家,然而在疫苗研发出来前,一次莫名的大火摧毁了他们的研究基地,还是株蔷薇幼苗实验体的白落拼了命似的从基地的残骸中救出年仅两岁的洛楠,跋山涉水找到了这个洞穴,从此,便在这安了家。
如今十年过去,诺大的洛里纳森林仿佛是被遗弃的胜地,没有凶残的野兽和嗜血的异种,只有二人相依为命度过了一年又一年……
同往常一样,平静而又安逸的一天随着天色渐暗而逝去,过去的每一天也都如此,没有波澜,没有意外;与外面的世界相比,幽深危险的森林竟显得如同仙境。
是夜,月悬半空。
白日虽见不着太阳,但夜晚的月光却是有的,云雾散了些,漏出的月光在林里飘荡。
万籁俱寂的森林中,只有来自上天的月光是活泼的,然而也许这份活泼持续的时间并不长,远处似有浓云飘来。
白落心里有事,他在想洛楠说的花。
性状不同,颜色不同,是自然界常有之事,然而在当下,任何可能成为隐患的事物都不容小觑。
十年来,白落只要有空就无时无刻不在巡查周围的环境,凡是可能威胁到二人安全生活的,哪怕是几株带刺的草,都会被白落连根拔起,宁可错过,不能放过。
在洞穴方圆数里的范围内,都是巡查后的安全地,之外就是隔着厚实尖锐蔷薇荆棘的危险地,这方圆数里就是二人在病毒肆虐的环境下的唯一栖息地。
洛里那森林感染系数极低,经过一次大范围感染后也只是植物巨大化,这些年来也从未出现过动物感染花染的病例,而今天洛楠所说让白落心中有了顾虑,但担心洛楠多想,只能待他睡后,自己一人前去好好探查一番。
林子里静悄悄的,白落身为成功的实验体,拥有着完美的植物形态,是一簇白色的蔷薇,他原本想用植物形态游走,那样速度更快些,但视野不好,便以人类形态走去。
路上偶有窜出的动物或者飞掠的蛾虫,此外,一切寂静无声,直到远处一簇微小的火苗引起了白落的注意。
奇怪,怎么会有火……
白落皱了皱眉,小心翼翼寻光走去,在靠近的时候以植物形态攀爬上树。
然后,他便看到一个男人…
一个瘦骨如柴,衣衫褴褛的男人,面黄肌瘦,眼神中毫无神采,像是刚从棺材中爬出的死尸。
白落不动声色,静静地观察着。
男人动作很僵硬,他伸出枯黄的手指在随行的包中翻腾着,拿出了一个注射器,毫无预兆地猛扎进身里,发出痛苦的呻吟声,瘫倒在地,许久后才慢慢坐起身来。
一个瘾君子?白落猜测,但下一秒,原本不在乎的心态顿时被推翻,白落化作人形睁大眼睛看着男人从包中拿出的衣袍。
——血红的,遮盖整个身躯的宽大衣袍,上面带着金色的竖眼符号,像是古老部落的服饰。
那是……
火,眼前出现了一片火海,大火燃烧着,吞噬着,碾压着,将原本精美的实验建筑摧残成一片废墟。
被浓烟包裹的记忆渐渐明晰,那天,大火后存在的生命不止他和洛楠,还有……对面悬崖之上的…一抹红色……
白落想起来了……
十年前匆忙的逃离,导致最后匆匆一瞥见到的一抹矗立山崖的红色被记忆掩埋在深处,如今再次见到,记忆如潮水般用来。
白落眼神犀利,没多想,幻化出充满尖刺的枝条,猛地向对方袭去。
锋利的尖刺刺破树叶,在空中划出一道声响。
“是谁?!”
男人不是善茬,几乎在白落动作的一瞬间跳起。
白落没隐藏踪迹,他紧接着挥出第二道藤蔓击向对方,却没想到对面男子同样幻化出藤蔓狠狠阻挡这一击。
“你不是教会的。”男人眯着眼,不善地看向白落,嗓音嘶哑难听,“那你怎么可能有这个能力?”
白落没回答,继续跟对方过死招。
他会抓住对方,问清对方的来历,问清十年前的大火,然后让其葬身于此。
周围的树木被藤条抽打得支零破碎,一棵接着一棵倒塌,震起层层烟土。
击败对方不是件容易的事,几个来回下来,白落的呼吸便有些不稳,同样对面的男子也气喘吁吁,吐出一口血水,然后缓缓挤出一抹狰狞的笑容,
“呵呵,我想起来了,除了教会,确实还有一个可能存在实验体,你是那女人的实验体吧,没想到还活着,哈哈哈,我要立功了哈哈哈,我能回去了,等我把你带到主教那……”
男人狂笑,像是发现了什么巨大的宝藏,没注意到在提到“女人”的时候,白落眼神顿时变得狠厉。
无数条藤蔓像是利剑刺向男人,男人狞笑,同样出招阻挡,加猛攻击。
“别白费力气了——”男人一个猛冲击向白落,一声闷响,白落猛地撞上树干,跌落在地。
男人不急不徐地从口袋中拿出一个仪器点亮,扔向旁边,准备给白落最后一击。
白落的身体被藤蔓束缚,难以动弹,眼神慢慢落在男人脚下。
然,就在男人举起尖刺时,动作突然一顿,心脏剧跳,皮肤猛然皲裂,渗出缕缕血丝,男人顿时睁大双眼,“该死—那个药——”
好机会!白落原本无力的五指瞬间一收,一朵硕大的蔷薇花绽放在男人脚下,随后收紧。
“你在耍什么花招?!”男人突然惊恐,随后,伴随着液体腐蚀□□的声音,男人吼叫出声,“啊啊啊啊啊——死崽子!我要杀了你——”
——林间恢复平静。
白落喘着粗气跌倒在地。
半响,恢复些体力的白落站起身来,向着先前的篝火走去,身后,蔷薇花消散,留下了一滩黑色的,粘腻的,腐臭的液体,那是男人的尸骨。
男人的包里什么都没有,除去袍子就是一堆用完的注射器。
对了,还有先前那个仪器。
但,当白落找到那个仪器时,却被上面白色的字样刺痛了双眼。
“信号发射器”
——他们的位置已经暴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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