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藤蔓碾碎了发射器，将其变成了一堆残片。
稍作歇息，白落朝着银杏树的方向走去。
银杏树枝干庞大，枝繁叶茂，在月光下，形成了一片巨大的阴影，借着微弱的光，白落仔细搜寻着银杏树四周。
当初洛楠发现银杏树后，很长一段时间经常到这边玩，但当时的银杏树周围密密麻麻都是野草，白落便费了些时间除草，清理出了一大片整洁的土地，防止洛楠蹭得一身土，又铺了层圆润的石头。
现在银杏树的周围一眼望去，别说洛楠所说的花，连一根草都没有，白落又扩大范围寻找，依旧无果，白落转身，正想着先回去，待明日再问问洛楠，谁知就这么一转，眼前的东西让白落一瞬间生了层冷汗。
由于光线问题，银杏树后背光，几乎是一片黑暗，从远处乍看没有任何问题，但靠近细看的时候，白落怎么也没想到会在那里……
银杏树背后的树洞里密密麻麻长满了鲜花，颜色各异，却有着微弱月光都阻碍不了的鲜艳；形状不同，犹如将万花碾碎而又拼接而成。
花隙生出的枝条从中心向四周，死死缠住树干，犹如恶魔的爪印，牢牢锁住银杏树这个鲜活的生命，若是在十多年前的艺术馆，那眼前的场景将会是镇馆之作，但此刻它出现在病毒时代的洛里那森林……
银杏树的整个树洞被填满了……
树没有了残缺，却比以往增添了无力……
白落几乎一眼就能确定那是花染感染后的症状，被感染的是个动物。
在它被病毒侵入那一刻，它将成为一个营养罐，在油尽灯枯的最后一刻都在为花染提供养料，它或许是个小松鼠，或许是只小刺猬，在疼痛到心死如灰时寻得了一处栖息地，却不知这也是它的葬身地……
病毒侵入了它的身体，也将侵入这颗银杏树的身体……
紧接着，将会是整片森林的……
白落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直到四周陷入了黑暗，是云罩住了月亮。
先前那看似遥远的浓云终于到了……
回到洞穴时，夜已经很深了，篝火还在燃烧，给整个洞穴蒙上一层温暖的光，白落坐在石床边，静静地看着少年的睡颜，陷入了沉思，眼中晦暗不明。
洛楠已经长大了，而他自己的身体也维持在稳定的状态，白落闭了闭眼，脑海里不禁回想起十年前的那场大火，
火海中，炽热的火焰灼烧一个又一个实验器材，洛樱女士朝他呐喊，让带着洛楠离开，万不得已不要进城，不要出现在大众面前。
十年来，白落一直不理解这个叮嘱，但在今夜，他想通了。
洛樱的死不是意外，是谋杀，是血淋淋的谋杀，而末后黑手，怕是那群红袍人。
手指慢慢收紧攥成了拳头。
信号已经发出了，他们的位置已经暴露，如果不赶紧走，红袍人很快会追来，赶尽杀绝。
平静的日子已经如逝去的流水，迎面而来的，许是一道猛浪。
今晚的事…要告诉洛楠吗……
睡梦中的洛楠神情安然，睫毛长长，像是安睡无忧的精灵。
再等等吧，再等等……等进了城的……
——
“洛楠，我们要准备离开了。”
这是洛楠醒来后听到的第一句话，然后他便看到平日温和的哥哥此刻神情严肃，眼神坚定。
“为什么……”洛楠还没醒困，还懵懵懂懂的。
“楠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病毒吗？”
洛楠心里一跳，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他一时没出声，半响，才道：“病毒扩散到这了……”
白落点头，“我们要准备一些食物，离开这里。”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洛楠还有一些神情恍惚，白落见状，默默拉上少年的手，等他接受。
虽然洛楠早就知道他们不可能一辈子待在森林中，但他没想过那一天会来得那么快，没有任何预兆，在一个清晨，他哥一锤定音，他们便要赶快上路，但，往好处想……
去见见从未讲过的城市，体验新的生活，也挺不错的。
半响，洛楠点头，“好，也是时候了。”
白落松了口气，起身准备去准备路上的食物，却被洛楠一把拉住，“我也去。”
“好。”白落思索一下，抹了抹少年眼下，答应了。
他们要带的食物是一种叫灯笼果的果实，饱腹感很强，还能解渴，对于走长途是个不错的选择，白落一颗颗收割，洛楠一颗颗安放，摘得差不多后，二人准备回去。
但，正在二人转身之时，一股躁动如同挖了渠的流水顺着白落的静脉蔓延到四肢。
那是来自基因里的颤动，心脏疯狂跳动，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身体，在空中爆炸，嗡嗡的耳鸣声如长针贯穿了白落的脑海。
一瞬间，试剂管中的反应溶液，隔着玻璃瓶模糊不清的人影，杂乱的说话声，一幕幕，一声声，在白落的脑海里一帧一帧闪过，如同走马灯般，白落双眉紧蹙，忍不住双膝跪地，冷汗瞬间流了下来。
见状不对，洛楠吓得顾不上散落的果实，直跪在白落旁边，扶着白落，声音惊恐：“哥哥！你没事吧！”
白落面色狰狞，他猛地伸出手抓住洛楠的手，洛楠被这突然的动作吓得一动不动，赶忙扶住对方，
哥哥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这是怎么回事……
他紧握住白落的手，试图缓解哥哥的痛苦，颤着音道：“哥哥，你别吓我。”
感觉到少年的战栗，白落咬紧牙关道：“没事，我缓一会，不，不用担心。”
洛楠没有办法，只能咬着牙让白落靠在自己的肩上，握紧对方的手。
过了好一会，身体里的暴乱渐渐平静了下来，白落的神情渐渐缓和，
他定了定心神，这感觉实在有些奇怪，自以人的模样诞生后，白落从没有如此心慌疼痛的感觉，他握紧洛楠的手松了松，张开眼时，入眼的便是洛楠哭红的双眼和颤抖的嘴唇，少年的模样实在可怜，白净的小脸哭得泪痕满面，白落忍不住安慰：“没事的，哥哥只是暂时不舒服而已。”
“骗人，”洛楠的嗓子仍是哑的，他冲上前死死抱住白落：“哥哥，你不要死。”
白落一愣，叹了口气，抬手搂住了少年：“瞎说，哥哥不会有事的。”
然而还没安慰完，地面便开始微微颤抖，随即幅度越来越大，地面上的植物也都剧烈抖动，不对！白落瞬间察觉到了异常，如果说刚刚身体上的颤抖可能是自己基因缺陷，那么这紧接着的森林的震动绝对不是巧合，
白落暗道：糟糕，要赶紧回去！
顾不上整理好的果实，白落拉起洛楠就朝着洞穴奔跑。
还没从刚刚惊吓中回魂的洛楠眼睁睁看着面前的树枝藤蔓在抖动中疯狂生长，盘曲，折叠，树与树之间交叉，盘旋，又在交叉处长出奇怪艳丽的巨大花朵，眼前的一切犹如黑白画被泼上了五颜六色的油漆，一切都显得怪诞不经，
“这是……”洛楠惊讶得说不出话，双目睁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见。
即便知道自己处于一个疯狂绝望的时代，洛楠也从未有过如此清晰的感受：
——末日真的来了。
成群的花朵如同雨后春笋，迅速蔓延了周边一大片树林，将原本枯燥黯淡的树林迅速染上色彩，眼看就要追上二人的脚步，千钧一发之际，洞穴出现在了二人眼前。
白落紧锁眉心，猛地一跃，搂紧洛楠扑进了洞穴，外头的蔷薇瞬间收拢，锁死了洞穴，将外面的世界隔绝。
地面已停止了震动，万籁俱寂，异变似乎也平静了下来，白落渐渐松开了搂紧的手臂，想要安慰安慰受惊的少年，洛楠神情仍是恍惚，脸色苍白，显然吓得不轻。
白落忍不住皱了皱眉，颇为担心，他伸手擦了擦少年脸上的泪，轻声询问：“楠楠？没事了，哥哥在，不用怕。”
洛楠缓慢转头，将目光移向了白落，对上视线那一刻，洛楠再也忍不住一头闷到白落胸口，失声大哭。
一直处于温室中的花朵变成了受惊的鸟，急迫地钻进巢穴。许久哭声渐停转为了小声的抽噎，白落缓慢拍打着洛楠的后背，安抚着少年。
“没事的，没事的。”白落两臂轻轻摇晃，像是在哄婴儿，
白落也不曾见过这么猛烈的，又包含绝望与窒息的感染，一瞬间，所有的植物大片大片爆发，生长，变异。但白落心里清楚，相比于害怕，他更多的是对洛楠的担忧，他的少年才刚刚长大，却要遭受这些。
白落手上还在轻拍，嘴上低语安慰。
半晌，洛楠从白落怀中起身，觉得自己哭得有些丢人，赶紧抹了抹脸上的泪，稳定了情绪，但一抬眼看到哥哥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一股悲伤委屈又涌上心头，险些又要哭。
“哥哥，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吧……太可怕了。”
白落将少年再次拥进怀里，道：“好，我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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