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七还在睡觉,佛台上的长明灯就炸了。
小沙弥的惨叫卡在喉咙里——少年看着井口浮动的断指,水面倒影却是自己裂开的竖瞳。
他眯眼看向井口,正看见那具沙弥尸体缓缓滑落——眼睛睁着。
“又饿了啊…”
他转头对虚空轻笑。
“你……杀了他?”幸存的小沙弥颤抖着问。
“不是我。”少年说,“是井里的东西。”
少年回忆,当时沙弥取水时,水面倒映出的根本不是人脸,而是一张咧到耳根的嘴——
下一秒,小沙弥的喉骨被井里伸出的黑手捏碎了。
少年拽住幸存小沙弥的衣领:“跑!或者留在这儿喂它!”
小沙弥跌跌撞撞冲出门,却在门槛处僵住——
风雪破庙的门在此时被一剑劈开。
白袍下摆沾着泥泞血渍。
腰牌在风雪中泛着冷光。
照亮他瘦削到近乎锋利的侧脸——斩妖司,竹屿。
他剑尖还挑着半片妖物的残肢,目光却死死钉住崔七颈后——
那里有片青鳞——
竹屿的剑是先刺穿崔七肩膀,才钉住妖物残肢的。
——七年来,他从未失手偏剑。
小沙弥被他扫了一眼,顿时如坠冰窟。
竹屿虽是最年轻的斩妖师,却因一副冷心肠出名。七年前他进斩妖司时,指挥使只问了一句:“怕死吗?”
他答:“更怕妖活着。”
他淡淡看了一眼小沙弥,也没问话,直接将人扣住绑外面,转身进了门。
少年在一边看着他走进来,既没开口,也没逃。
有什么好逃的呢?
少年想,自己再厉害也躲不过斩妖师的眼睛。少年在暗处仔细观察竹屿,这斩妖师生得一副薄情相,偏偏唇角有道浅疤。
就像一只孤傲的鹿。
这是崔七第一次见到竹屿。
假死很简单——让黑雾穿透脖颈,再借着佛光重生。
但当他撞上那斩妖师的眼睛,突然改了主意。
“大人。”他咳着血歪头一笑,“您说是井里的妖怪杀人…那它们怕您吗?”
谁知竹屿根本没注意他,只是用剑尖挑开尸体衣襟,腰间伤口里钻出一缕黑雾,瞬间消散。
他这时才抬眼,看向佛台下的少年:“斩妖司办案,小施主可见过妖物?”
少年嘴角微微牵着:“大人不如先问问——这院子里为什么只剩我一个活人?”
竹屿逼近一步,剑鞘抵住少年咽喉:“因为其他人都被你杀了。”
“错了。”少年摇头,“是他们都想碰那口井。”
竹屿瞳孔骤缩——
这是一只妖的竖瞳。
“你是……”他剑锋一震。
少年笑出虎牙,肩膀上还冒着血。他看了眼脚边的粗陶碗,“大人看不出?是个秋冬没粮吃、只能睡佛台的。从陇西一路勒着肚子走到京城的——饿鬼。”
竹屿皱眉,脑海中迅速闪过档案里关于陇西流民的记载——那些骨瘦如柴的灾民,绝不可能有眼前少年这般凌厉的眼神。
"装什么逃荒的?"他冷声道,"陇西灾民可不会用姚氏缚妖印……"
少年一愣。
这人怎么看出来的?
未想明白,井口轰然炸裂!
黑雾冲天而起。
黑雾凝成巨蟒直扑面门,竹屿后仰避开。
顺势甩剑!
"玄字七式,破!"
剑光如雪瀑倾泻,将黑雾劈成两缕。
其中一缕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突然调转方向朝佛台扑去。
竹屿心头一紧,却见那少年仍蜷在阴影里,嘴角挂着古怪的笑。
"小心!"
提醒脱口而出时已经晚了。
诡异的是,每当少年颈后青鳞闪烁,妖雾动作就迟缓一分。
他假意未察,剑势却陡然凌厉。
"装神弄鬼。"心中冷笑,竹屿故意卖个破绽。当妖雾趁机缠上他左臂时,剑锋突然倒转,将黑雾钉死在井沿上。
他抬眸,瞥见少年正挑眉看着自己,居然没有受一点伤。
而刚才攀上他的低阶精魅,早就被撕烂倒在雪中了。
果然有猫腻。
"收!"
竹屿喘着气单膝跪地。
崔七颈后的青鳞纹灼痛难忍。
这该死的斩妖师比想象中难缠,逼得他不得不动用禁术。
此时,竹屿盯着他。
"看够了吗?"剑尖遥指他眉心,"锁麟囊,为什么在你手里?"
这东西少年躲躲藏藏,但可不代表他看不见。
锁麟囊是姚氏秘宝,如今姚氏满门抄斩,这东西怎会现世?
又怎么会在这毛小子身上?
崔七心一颤。他也不瞒:"大人眼力不错。"说着咳嗽起来,"可惜问错人了..."
竹屿逼近三步,剑锋挑开他衣领,正要质问,门外突然传来小沙弥的尖叫。
"还有一只!"崔七轻轻地说,染血的手拍向竹屿后心。
电光火石间,斩妖师旋身格挡,却见少年擦着他耳际掠过——
崔七果然动了。
少年染血的手指在佛台划出金线,地面突然浮现巨大血阵。
竹屿心中了然——这分明是禁术「缚龙印」。
他猜对了。
"有意思。"
他故意放缓剑势,看着妖物扑向佛台。
就在竹屿思索这禁术为何会出现在此之际,佛龛突然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血泪从佛像眼眶滚落,滴在崔七手背上竟嘶嘶作响。少年猛地缩手——
竹屿看清他的脸——
十六七岁的轮廓——明明还是个小孩……
"还有东西?"竹屿剑锋转向佛像,却见崔七突然扑来。
少年冰凉的手指扣住他手腕:"别看它的眼睛!"
迟了。
竹屿视线与佛像空洞的双眼相接的刹那,耳畔炸开万千哭嚎——
他看见自己跪在金銮殿上,龙椅上的人影举起一卷圣旨:“斩妖司听令,姚氏一族……格杀勿论。”
他一惊。
这是“惊梦”。
善于施幻术的妖。
竹屿按着剑柄,努力扫除幻术。
还好,是低级惊梦。
"噗嗤!"
一只从佛像上扑下的惊梦被血符贯穿头颅。
腐臭的黑血喷溅在二人之间,崔七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现在,大人该信我了吧?"
竹屿甩掉剑上污血,从怀中掏出玄铁链:"斩妖司办事,请配合。"
“你倒是讲究。”崔七嗤笑。
他见过斩妖司的人,大多粗暴得像屠夫,眼前这位却连收妖都要走完流程。
竹屿没理会:“乾坤定位,邪祟显形——”
咒文戛然而止。
冥冥中,告诉他,不能念咒!
他看见崔七颈后的青鳞纹,但据他所知,拥有这种印记的,要么是千年大妖,要么是……
他不敢再想下去。
“你在看什么?”崔七贴近,“大人再不动手,妖可要啃掉我的脑袋了。”
竹屿冷着脸:“名字,来历。”
"崔七。"少年见他不答,自讨没趣地踢了踢惊梦尸体,"如您所见,是个..."
"妖物。"竹屿的链子咔嗒锁住他手腕,"或者该称你,锁麟囊的容器?"
崔七笑容僵住。
但他很快又笑起来。
少年晃着锁链玩:“我说是路过,大人信吗?”
风雪淹没院外血迹。
竹屿反手掐住少年下巴:"你究竟是谁?"
少年被迫仰头,露出纤细脖颈上逐渐浮现的青鳞纹。
就像一尊被香火熏坏的泥娃娃,漂亮但裂纹纵横。
风雪骤停。
仿佛天地都屏住了呼吸。
竹屿眼神阴冷,七年来,他从未如此失控过,除非……眼前的‘猎物’早已超出他的认知。
这人不能杀。
难怪刚才不让念咒。
竹屿沉默了。
“只是路过?”
“路过会姚氏的缚妖印?”竹屿剑尖挑起他衣领,露出颈后残留的青鳞纹。
崔七笑容一滞。
他没想到斩妖司的密卷连这个都记了。
崔七却丝毫不慌,一张少年脸轻挑无比:“哈哈,斩妖司的密卷记得真全,不知是陛下的意思……”
竹屿打断:
“你身上有妖气。”
崔七半张着唇。
竹屿很想刺下去——
可是……
他沉默三息,最终还是放下剑。
他不会滥杀无辜,这少年身份蹊跷,得回去审审再动手。
崔七见他没杀自己,觉得挺有趣,细细盯着他,唇角勾了勾:“斩妖师不动手?”
竹屿“哼”了一声。
"大人既然知道锁麟囊。"崔七的声音忽然冷下来,松开手,"就该明白——有些秘密,活人碰不得。"
风呼啸着灌入破庙。
竹屿发现自己的影子正在扭曲,而崔七的影子......根本没有头。
他绝对,不是平常人。
雪夜,不远处传来马蹄声,像是另一队斩妖司人马正在逼近。
若隐若无的妖气,眉间诡异的朱砂,颈后被咬伤的青鳞纹......
“你不是寻常小孩。”竹屿垂眸,扣住他手腕,"陇西的饥荒养不出这种手。你拿过剑。"
崔七垂眸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警惕,面上却笑得漫不经心。
他自然地抽回手:“大人没见过灾民抢粮?草叉也是铁打的。”
“小施主,抱歉了。”竹屿收剑入鞘,直接说:
“既然在这里你不肯好好回答我,那就和我走一趟。”
“斩妖司——不亏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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