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略感意外,又在情理之中,问道:“为何忽然下定决心了?”
咸秋眸有细微雪光,柔肠百转:“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为两个妹妹考虑。”
首先是苦菊,可怜的孩子毁了容,日后再也嫁不了人,除了去谢府今生唯有老死府中,咸秋作为姐姐焉能袖手旁观。
苦菊毁容了,正好做一个完全用来生子的妾,不用担心分走夫君的宠爱。
她终究是自私的,不想放漂亮妾室在夫君身畔,只想与夫君一生一世一双人。
郎中问诊时也说苦菊虽然毁了容,身材壮实,不影响生育;反而甜沁空有美貌,却血凉,腰细,不像是易孕之状。
相比之下,苦菊面容丑陋,木讷,依赖,不受谢探微看重。
甜沁美貌,心机,不服管教,甚至水性杨花——既喜欢着姐夫,又与西席先生眉来眼去。
哪个方面来看,苦菊都是最佳人选。
还有一条最重要的,许家点名道姓要甜沁,否则两家婚约取消。
为了爹爹能顺利拉拢许家人,她应当做出让步,选苦菊,反正两个妹妹都是一样的人。
何氏听罢沉吟:“你不想引狼入室是对的,甜沁那个小蹄子和她勾栏亲娘一样,祸水货色,净会使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咸秋责怪:“母亲,切莫这么说甜妹妹。”
何氏摆摆手:“母亲不管你具体选谁,下定了决心,去知会你爹爹一声。”
咸秋找到了余元,余元和何氏态度差不多,有些惊讶却能接受,迟疑道:“忽然做这么大的变故,要不要等你夫君回来,商议一下?”
咸秋耳畔反复回响谢探微的那句“夫人做主,若没主意才甜沁”——他并非中意甜沁,选她是懒得做抉择之后的抉择。
“无妨,夫君不会介怀。”
余元点点头,这样正好,甜沁曾多次暗暗恳求他想嫁去许家,这下如愿了。
苦菊毁了脸,去庭院深深的谢府做妾,终日不见人,也算有了归宿。
每枚庶女都镶嵌到了最合适的位置,物尽其用,都在反哺着余氏家族。
余元答应下来:“既然谢大人没意见,爹爹自然也没意见。”
“就让甜沁被聘去作许家妇,苦菊去谢府做贵妾,侍奉你和你夫君。”
……
换妾的事就此敲定。
谢探微那边,待他回来后说一声,他为人随和宽厚,想必不会有异议。
何氏觉得这样安排很好,暗暗解恨,甜沁那蹄子这几日张狂得没边,笃定一定能去侯府当贵妾,给她一记当头棒喝杀杀威风。
何氏作为主母娘子,亲自驾到。
“你爹爹爱护你,给你寻了门好亲事。西席许先生一直对你情根深种,多次求娶,态度诚恳,你爹爹决定将你许配给许家,日后望你好生伺候夫君,孝顺公婆。”
甜沁乍然闻此,神色几经变幻,似遭遇了雷劈打击,之前得意张狂的劲儿烟消云散,“母亲,错了吧,明明嫁去许家的是苦菊,我该去谢府伺候姐姐姐夫。”
何氏嗤之以鼻,这死丫头还做着春秋大梦,“你体谅些。苦菊划伤了脸,无处可去,唯有你二姐姐收留。你便让一让苦菊,和她交换亲事。”
“母亲,不要,凭什么叫我忍让?甜儿也想侍奉姐姐姐夫,难道苦菊自毁了脸便占理吗?若如此,甜儿宁肯也毁了脸。”
甜沁有泪如倾,哭闹不止,不肯认下,说着要拿剪刀刺向脸。
何氏满不在乎,料定她舍不得这副花容月貌,拍了拍袖子起身:“这是你爹爹的意思,你好好从了吧,别让你爹爹着急,届时会给你添一份丰厚嫁妆。”
何氏无情走了。
甜沁晶莹的泪痕还蜿蜒在脸上,朝露余悸未消地摘下她高举的剪刀,将她扶回床榻,朝屋外张望着,道:“小姐,主母走了。”
甜沁缓缓抬起头,与朝露对视,刚流过泪的眼瞳黑得吓人,遽然短促的笑,嘶哑道:“……我们终于成功了。”
朝露亦擦了擦泪,如释重负的笑。
“恭喜小姐。”
多少装模作样,多少小心拿捏,她受了这么多煎熬,忍了这么多委屈,终于推掉了豪门妾室,赢得了许家的婚事。
连日来她刻意装得依恋姐夫的模样,与谢探微山盟海誓似的,处处争风头,引得主母和咸秋不悦,剥了她“妾室”的资格。越是扮作深爱姐夫的模样,咸秋愈忌惮,愈不会让她进门。
苦菊划伤了容貌,无形间助她一臂之力,通往自由和快乐的大门就此敞开。
陈嬷嬷端温水进来:“好啦,小姐高兴得太狠,仔细花了脸,让老奴给您擦擦。”
晚翠捏了捏甜沁手指,小声道:“恭喜小姐得偿所愿,嫁得如意郎君。”
甜沁眼下满腔哭哽之意,唇角弯弯,将手腕的虾须镯摘下来交给晚翠:“拿去收起来吧,这东西再也没用了。”
“是!”晚翠答应,“准不让小姐再见到。”
主仆团团抱在一起,忍着压低声音欢笑,饮茶,吃糕,互相嘻嘻打闹,你追我抢,享受惬意,庆祝这功德圆满的时刻。
何氏从甜沁那里一脸晦气地离开,恰逢咸秋,咸秋也刚从苦菊的院子出来,送了苦菊许多厚礼,聊尽安抚之责。
“甜丫头不肯认,嚷嚷着不会善罢甘休,倒要看看她能掀起多高的风浪。”
咸秋无奈叹:“甜妹妹忽遭此变故,一时接受不了是正常的,母亲多宽容她些。”
何氏哼了声,“这丫头花花肠子多,快些嫁出去好。由不得她不愿意,绑也把她绑上许家的花轿。她之前不是和许家互通取款?哪有两边吊着的美事。”
婚姻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将甜沁嫁去许家,一应流程由余元与何氏安排。
隔日,何氏便带人大张旗鼓光临了一趟许家,以余家主母的身份,说明来意。
对策考试已经结束了,余家希望在出榜后再走六礼,订庚帖,若许君正能取得名次,两家正式结秦晋之好。
“许夫人觉得如何?”
许母受宠若惊,着实没想到余家竟会轻易松口,将苦菊换成了甜沁。
她对儿子的学业胸有成竹,一口答应下来,喜笑颜开道:“没问题,自然没问题,都听老爷和夫人的安排。”
许君正躲在侧室,怦然心动,脸烫得如烧红的炭,呼吸局促,眼前简陋的寒舍似乎一下子变红了,成了他和甜沁的婚堂。
一切来得太快,太好,像美梦。
甜沁姑娘,真的要嫁给他当妻子了吗?
许君正掐了掐自己,确认是真的。
他捂住了嘴,指尖颤抖,单薄的身子简直承受不住这沉甸甸的幸福。
送走了何氏,许母来到许君正面前,唇角控制不住地勾起:“这下高兴了?余家肯嫁女,嫁的还是甜小姐,不是苦小姐。”
许君正眼含热泪:“母亲。”
许母道:“别高兴得意忘形了,余家是有条件的。这次对策考试,你可有信心得功名?”
许君正迟疑了下,重重点头。
“半个月之后出榜,儿子那日觉得答得不错,想必……没有问题。”
他没敢说岂止答得不错,考题分明就是甜沁泄给他的,一模一样,谢师早口述过标准答案,他背得滚瓜烂熟,心神激动地默写上去,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
在包括余烨在内的其他考生苦思冥想之际,他已无所事事,功德圆满。
若无差错,必中名次。
……
换亲后,甜沁安心睡了几个好觉。
每日晒晒初夏的太阳,侍花弄草,读书练字,日子逍遥安宁。
相比她的院子,苦菊那里热闹多了。
冰人来来往往,量体裁衣,检查身体。小厮搬动礼物,丫鬟筹备脂粉的,加之郎中每日都要上门,苦菊那里被踏破门槛。
甜沁被比了下去,分外寂寥。
自从二姐姐咸秋选了苦菊做侯府贵妾,余家风向就变了。
巴结甜沁的婆子丫鬟纷纷转向苦菊,对她这穷酸举子的未婚妻几分冷落。
苦菊找甜沁聊过两次。
从前总说甜沁命甜,苦菊命苦,甜沁事事抢了苦菊的,如今恰好反过来。
“三姐姐,对不起,这次我抢了你的。”
苦菊的脸仍裹着纱布,面露愁色,向甜沁道歉,又隐隐夹杂一丝扬眉吐气的意味。
“可是我的脸……除了姐姐姐夫愿意收留我,真的走投无路了。”
“三姐姐,你体谅体谅我。同为庶女,都在向上爬,你莫怪我抢了姐姐和姐夫。”
甜沁好整以暇地摆摆手。
“无妨,都是爹爹和主母的意思,你的脸还花着,我不会怪你。”
她懒洋洋躺在藤椅上晒太阳,覆了一卷书在脸上,悠然自得其乐。苦菊只当她心绪挫败,自暴自弃,道了几句好话知趣地离开。
两人都觉得自己占了便宜,都死死守着自己的婚事不放松。
甜沁近来做前世的噩梦少了,精神渐渐饱满起来,待嫁去许家做了正室妇,她今生的好日子也就来了。
想想,做梦会笑的程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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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换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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