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赴沉沦(上)
埃德温似古井无波的眸光漾动一丝诧异,“你比我想象的聪明。”
“我闯进教堂,所有人里,只有你丝毫不惊讶。”她环顾四周,房间整体呈灰白色调,极致冷感、单调。
“这是奥斯汀的房间。”埃德温看看腕表,继续接腔:“是不是太冰冷了些?”
她早有猜想,反倒平静不少,“你没资格这么说,你们家变态不少,热心肠的难道很多?”
“用最平静的语气,说最扎心的话”埃德温噗嗤笑出声,“难怪爷爷也要受你的气。”
此情此景,这笑声令她更烦躁,“埃德温,明说吧,你的目的是什么?”
“你和爷爷做交易,我也和你做个交易。”埃德温摩挲腕表,笑意依旧,却不达眼底,“我要你,成为我的女人。”
面前这个男人,穿着考究,长尖领衬衫彰显干脆利落,搭配小领带节,老派又温雅,说话惯常地和气,典型的西方绅士形象。
可他的发型侧面和后背剃短,前面的长发往后梳,用发蜡定型,看上去复古又不羁。
保守稳重和叛逆狂妄,在他身上居然协调得诡异。
这个人,她看不透。
“所以,你想横刀夺爱?”她心湖没漾出一丝波澜。
埃德温目露诧异,“你一点也不惊讶?”
她深呼吸,不耐烦着,差点没忍住翻给他一个白眼,“你喜欢我吗?”
“喜欢。”
“喜欢我什么?”
“你很有趣。”
她和埃德温见面次数不多,共同有交集的人,只有韩章。
一想到这,她声音更低更冷,“我有孩子,你不介意?”
“正好,我没有。”埃德温像是没有察觉到她语气中的不善,依旧不紧不慢:“而且,我喜欢孩子。”
“喜欢为什么不自己生?”她冷笑:“喜欢和爱不一样。埃德温,你不爱我,这么做到底为什么?”
埃德温微怔,嘴角笑容稍收,又迅速挑出一弯温柔的弧度,“我说过,我喜欢你。”
她没心思再打太极,瞄一眼他的腕表,“PP情侣腕表,看规格,应该是2021年表展新品。你从进门起,注意力多次停留在这支表上,还多次不经意摩挲,足见你多么珍视送表之人。”
埃德温笑容冷下来,“宋小姐,太聪明,不是好事。”
她翻个白眼,“埃德温,太虚伪,也不是好事。”
“宋小姐,条件依旧不变,你再仔细考虑。”埃德温用一种她看不懂的眼神凝视她,转瞬恢复和善笑容,“我有预感,你终究是我们家族的人。”
她没有回答,撇过头去望向窗外,“没别的事,慢走不送。”
窗外绿意葱茏,擎天柱般的丝柏树棵棵孤峭屹立,树冠如盖的伞松高大挺拔。树与树间留出的豁口,正好飘出童话般梦幻的蓝天白云。
树下,是一簇簇鸢尾花,有浓郁的紫、炫目的红、清浅的蓝、透亮的黄以及纯净的白。
巴洛克风格的古堡掩映其中,幽静而神秘。
太阳从西边沉没,古堡昏暗下来,她有一种错觉,仿佛又回到了四年前的荟都庄园。
“我母亲不爱花,鸢尾花都是奥斯汀来后种植。”肖智扬进来,看到女人沉静的侧脸,在晦暗的黄昏中显得忧郁、苍茫。
“我想,应该是你喜欢。”他拖过椅子,坐在她床边,“小浅浅,你真牛,把爷爷气到了。”
“不过,爷爷居然没说要罚你,真是稀奇。”他自语喃喃。
“他既然没死,你又为什么要给我送那个合成的AI?”
肖智扬没想到她居然问这个,嗫嚅着,“他怕你打击太大,会做傻事。你通过那个AI发送的所有消息,他都能收到并回复。”
宋浅浅忽地捧腹大笑,笑红了眼。
“浅浅,我们家局势复杂,他......”
“荒唐,太荒唐了。”她仰起头,将泪逼回眼眶,硬生生熬红眼睛,“亚瑟,我求求你们都放过我!事到如今,你以为,我真的只在乎欺骗?他死了,我永远挂记;他活着,我多么庆幸。”
“没错,他为我付出很多,可我也等了他这么多年。”
“如果我再怎么拼死努力,最终都只是你们心知肚明的局外人,多么荒诞可悲?”
“我爱他,理解他,更可以继续等他。前提是,我需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她掀开被子,意欲拔掉手背上的针头,肖智扬立马握住她的手。
“欸,干什么?你身体还没好!”
她神色冷硬,想将手抽回来,“我要离开这里。”
“不着急,你先把病养好。”肖智扬震惊,手不敢太用力。
她推开他,扯掉手背上针头,“病可以出去养,我现在就要离开。”
肖智扬恐慌得手足无措,围着她绕圈,“我们会送你离开,你先别激动。”
“什么时候送我离开?”她停下动作,目光执拗。
肖智扬叹气,“浅浅,你就这么不想待在这?”
“这里让我觉得恶心,你们整个家族都让人恶心。”
肖智扬蹙眉,“你为了破坏这场婚礼,不惜搭上自己的命,现在又要走?”
“我的阿章已经死了,他是奥斯汀。”她说完缓缓闭上眼,掩盖眸底阵痛之色。
“浅浅,他不是故意骗你,当年跳下悬崖后确实九死一生,可他还是太低估老爷子。”肖智扬忙不迭地语气慌张:“我们找到他时,他全身遭受重创,在医院躺了两年,才稍有好转。”
“他无数次想去找你,可爷爷威胁他,如果不回家族、替家族干事,你的命保不住。”
肖智扬解开衬衫袖口,复又扣上,眉眼间化不开惆怅,“老爷子要抓的人,即使已粉身碎骨,也跑不掉。他流着家族血脉,终究摆脱不掉——”
“我现在能和他在一起?”她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令室内安静到可怕。
肖智扬凝视她,无法回答。
他的沉默,宣告此次对话的结束。
“亚瑟,你先出去,让我一个人静静。”
“好,你先不要着急走,先把病养好,不然我们都不放心。”
她没有回答,逐渐放空自己,目光慢慢涣散,心找不到依托。
肖智扬走出去,轻轻带上门,没几步,遇上靠墙的男人。
“她怎么样?”男人嗓音嘶哑,有很重的鼻音。
肖智扬摇摇头,拍拍男人的肩,“她想离开,一刻也不想多待。”
男人没有回答,兀自低着头,双唇轻抿。
额间几缕黑发遮住他的视线,连带掩盖情绪波动,只有握紧的双拳稍稍泄露出他心绪不定。
“进去看看吧,这么多年过去,她变得不一样了。”肖智扬长叹,拔步离开。
门再次推开,她以为又是肖智扬,语气无奈地回头,“亚瑟,不用劝......”
看清来人,千言万语瞬间堵在口中,只有错综复杂的情绪涤荡,最后狠不起来。
只有平静的一句:“你走。”
他一见到她,冰冷俊美的脸上出现温暖的裂痕,眼里似乎有泪光,接着露出一丝微笑。
那笑中有失而复得的惊喜与庆幸,夹杂担忧和示弱,罕见露出一丝卑微。
“辛苦了。”他嘴角紧绷,笑容逐渐僵硬,像泥塑的偶人,维系外在生涩的笑容。
那份谨慎小心,令人心疼。
她多想好好看他,却不忍多看,撇开脸,终于泪流,“阿章,我们何以至此?”
“过得还好吗”“好久不见”这类寒暄,用于他们之间,太过苍白。
他没有回答,反应稍显笨拙,“还好么?”
“靠近你,我靠近痛苦;远离你,我远离幸福。你说我好不好?”
“等你病好,我送你走。”他语气温柔。
她咬紧双腮,控制住情绪,“然后呢?”
“你等我。”他不假思索回答,“等我夺得大权,一切都会回归原位。”
“好,然后呢?四年、十年、几十年,我都能等,然后呢?”她无声凝噎。
“如果我今天不来,为了达成目的,你以后是不是也会联姻?”她盯住他黑亮的双眸,不忽视他任何细微表情。
最终,从他犹豫顾忌的眼神中得到答案,她难以抑制地啜泣。
“浅浅,婚礼的事,对不起。”听到哭声,他慌了神,走近几步,坐到床沿,手搭上她肩头,声音局促,“一直以来,我怕你受牵连。”
“我不害怕被牵连。”她拉开他的手,侧眸看向他,“就算我这么说,你也要我一直等?”
女人形容憔悴,眼睛快肿成桃子,虚弱、无力又无助。
他不禁想起,去年她对着AI通视频痛哭,哭诉跟组时不小心把他送的戒指掉到海里,再也找不回来了。
那时,她哭花了妆,哭到最后也像现在这样无助。
他压下热泪,双手攥成拳,“嗯。”
“阿章,你的事,还是与我无关。”下一秒,她拿起枕头砸向他,“滚!”
她语气冷然,目光望向另一侧,顺势下床,快步朝门口走。
“浅浅,你生病了。”他快步追上,将她抱在怀里。
“给我滚!”宋浅浅眼底盈满泪水,声音依然冷酷,使出全身力气想推开他。
“浅浅,你怪我吧!”他牢牢困住她,任由她打骂,“不要伤了自己。”
“滚,你给我滚,滚开!我不想看见你,咳咳咳咳~”她怒斥,禁不住连声咳嗽,捂住心口,仿若要将整颗心咳出。
“好,我走,你别激动,好好养病。”他离开,一步三回头。
回到房内,他将房间里的东西打砸干净,双拳又打向沙包。
很快沙包被打烂,鲜血顺着指缝向下流。
须臾,门外传来敲击声,有人走进来问:“先生,宋小姐那儿?”
“送走。”韩章盯住手上鲜血,目光阴鸷,“多派几组人暗中保护她。还有,去查,到底是谁引她来教堂。”
“好的,先生。”
——这是一条调皮的分割线——
次日,宋浅浅一大早收拾好行李,亚瑟送她出城堡。
整座城堡幅员辽阔,整体布局以一座主城堡居中,四座小型城堡众星拱月般分布在周围。
从西南侧城堡坐车到主城堡,大概需要四五分钟,如果步行,可能花费二十多分钟。
一路上,她心情沉重,无暇去看窗外风景。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肖智扬多次启唇,又顾忌着没说,最后觉得不吐不快,“浅浅,你厌恶我们,无可厚非。可有些事情,你应该知道。”
“你记不记得四年前,我拿枪指着你,说要带奥斯汀离开。你知道后来他做了什么?”
肖智扬不等她回答,“他跑来和我干架,说他生怕你磕着碰着,我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敢拿枪指着你。”
“他说,他用尽一切护着的女人,没人能让她陷入危险。连他自己,也不行。”
“不说别的,就说这次,他还差点因为你去杀老爷子。”肖智扬笑容戏谑,“当然四年前那场打架,我也没吃亏,我从小学柔道,绝对不可能被他摁着打。”
“小浅浅,我糜烂到平淡的生活里,很久没出现这么有意思的人了。”
她心头沉得喘不过气,朝窗外看去,看到一个角落,双眸倏然瞪大,“停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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