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的伙计给她卷了十张草纸,一边卷一边还给她介绍店里的其他纸。明斤走街串巷时听了一耳朵,似乎是因为今年雨水太多,这些只要是不赶快卖出去,说不定就潮坏了。也是因此,这些日子有不少人来找老板杀价,在老板心塞的泪水中抱走许多好东西。
“这是什么?”明斤站在柜台前,伸手稳住了一个微风吹的转悠的符。这上面的字画明斤也不识得,只是书画点少有挂这些东西的,于是不免好奇。
“姑娘不是咱们本地人吧,”老板给明斤的纸上打了一个漂亮的结,一听她问起,赶快从柜台下班端了一个木盘出来,打着手势吆喝,“这是咱们举霞当地的一种符,专管镇住雨天的霉头的。咱们举霞,年年一到这时候就下大雨,大家外出容易跌跤,着了风寒,在家的,屋子又有可能漏水,要是雨大了不停,那还不好修整。像咱这种书铺子,要是漏水进来,哎呀,一年都不用做生意了。咱们就常常挂着这东西,等到雨停了,再到南边山上的那座琉璃塔中去还愿,乞求来年不触霉头。”
看着明斤拿起来一个仔细打量,老板心里喜滋滋,觉得又能小赚一笔。
“姑娘要不来一个。我给你便宜。”
然后伸手比出一个数字。
“老板,我多买几件,您算便宜点,”明斤顺手再押下去两个手指,“我因为这雨被困在城中好几日了,就算不是本地人,也知道雨下不了几天了。您再便宜点,权当我给您清仓库了。”
“行,”老板心里盘算一番,知道自己还是小小赚一把,“您要多少?”
见老板松口,明斤大手一挥,拿起一叠,让老板查一下数。老板见明斤说话算话,真的多买几件,给她把东西包好之后,还送了一个木坠子给明斤,请她再来多来。
“所以你就买了这么多?”
恢复得快些张序现在已经能下地行走了,正好在段叔旋的房屋里和他闲聊,正好明斤就带着一叠符敲门准备进来。知道她刚刚在书肆的买卖,张序拿了一个起来把玩。
“我以前也挂过,不过后来觉得实在无趣,等久了褪色之后就不挂了。”
“明师姐,明师姐你帮我多挂几个,”躺在床上的段叔旋显然不是这么想多,伸手拽着明斤垂下的宽袖,“我真是到太倒霉了。我需要多一点符来护佑我。等我好了,我一定到琉璃塔去给老天下跪。”
明斤原本打算一人一个,但是见段叔旋受伤疼痛,于是在他床沿上挂了一串。张序看了后不由得皱了眉头:“这么多?你到时候得从白日跪到黑夜。”
“等我好了,身子爽利,想干点啥不行。”
“你不去补功课了?”说话的时候,习祥风正好端着药走了进来,听段叔旋这么说,堵了他一嘴。
无奈,段叔旋藏着受伤的苦,又皱着眉头把药一口闷了。
接下来三两天还是淫雨霏霏,明斤被画图钩住,也没出过医馆。习祥风拿着扶霞的画像给了举霞城里的画师,让她赶快照样模仿了一副出来,留着好给举霞的修士们戒备。只是习祥风在外面忙活的时候,明斤关于他们几个祟鬼活动的那块地方的画还是没有什么成果。
十张纸两天时间内全部化成墨水纸团。明斤觉得自己脑筋堵住,实在想不起来该如何开展下一步,于是倒在床上就睡着了。等到第二天,明斤还没睁眼就被外头日光晃了眼睛,意识到外头是个难得的晴天。
“这雨天终于过去了。”
习祥风站在院子里,把收在廊下的花盆都搬出去多晒晒太阳。明斤出屋时正好见到,于是几步跑过去给习祥风帮忙。
“热天也过去了,”习祥风和明斤一人一边抬着较大一点的花盆,“天光姐姐,你们明日就要起程回去了吧,还真是算了一个好天呢。”
“空云山有位长老专管观星看天的,可能是问了他的意见。”
穆凝隔天就因为山上琐事被裴玄镇叫回去了,所以明斤也没机会问得他意见,只能猜测。
习祥风再微微调整了一下花盆,确保花盆们都立在一条线上。
“姐姐在医馆里闷了好几天了,今天不如也出去走走吧,去去身上的潮气。姐姐来的时候举霞就在下雨,也趁着今天好好看看举霞。”
“是了,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闲下来玩了。”
吃完早饭明斤就出门了。济桢得了万遐的准许,可以到举霞内城医馆和其他的交流。沈度和穆凝一前一后走的,因为山上之事伏鼐一个人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杜格文因为自认是周危的师哥,没走太远,大多时间都还留在医馆里面管事。
明斤在城里买了一些菜蔬,一顿饭的肉,然后再到之前去的布庄里买了一匹布,一块去了她舅舅家。嫂子生产之后她就没去看过,今天看着城里天气好,想着外面也该好起来的,没想到走到门口,发现她舅舅邵节正带着两位表哥忙着修补漏水的屋顶。还是家里两个孩子先发现明斤来了。因为做母亲和奶奶的担心外面泥水弄脏衣服,所以不让他们出门,现在见着明斤来了,在院子里面叫了起来,吵得在里屋补衣服的两位嫂嫂不由得皱了眉头。
“这就是挡霉运的符啊,”邵迈两只手握着明斤给的小玩意,对着太阳光仔细打量,“这上面写的是啥啊?”
“真有用吗?”邵进好奇问。
“来就来了,还带那么多东西。”
舅母原本在屋里照看那个还在襁褓中的孩子,看到邵迈拿着个没见过的东西跑了进来,又听得邵节的声音从屋顶传下来,才知道明斤来了。闲下来,大家搬了几把椅子在院子里面聊了聊,也无非是些寻常琐事。
因为明斤买了菜过来,舅母留她吃了饭,两个孩子被拘着无事可干,明斤就陪他们玩了一会。等到吃完饭明斤准备起身走了,邵节送她到村口,问她之后要去做啥事。
“准备去那个琉璃塔?”
“琉璃塔?”邵节皱眉头思考一番,“我之前好像也去过,去还愿是吧?”
“这几天下雨,我身边人都遭了大霉了,不管有用没用,我还是去一趟看看吧。”
“路上小心点啊,”邵节嘱咐道,“我记得那边山头不算太高,但是路可陡了。今天早上才停雨,非要今天去的话,记着去找找有没有铺好的路,小心别摔下去了。”
明斤从小在空云山上跑来跑去,从来没把登山放在心上,而且远远看过去这山高度确实不怎么样,琉璃塔又在半山腰,所以想着邵节的嘱咐,准备找条石路上山去。空云山上的石阶破破旧旧的,因为本来就无人用于此,有的石头甚至是原本留下来的,山上前辈反而是顺着已有的路建的屋舍。
举霞人爱修路。不仅因为这样宽敞舒适,主要是他们认为登山木屐踏在山石上会有绝无仅有的尘间妙音,于是城内城外都尽可能的铺了石砖石阶。只是,明斤看着眼前这段路,疲累又无奈的叹了口气。
靠着的山坡陡就算了,石阶个个都比明斤膝盖还高,而且大块的石头铺成向上延伸的路刺得明斤脚底难受。平日里她直接用法术飞上去就算了,但是这里是在举霞,似乎有规矩说不许随便在城内使用法术。她今日本来也稍微有些闲工夫,不如自己爬上去试试。
她从路边的草堆子里面翻出来一根长树枝,拄着树杆继续往前走。
今日山上人少,可以说是几乎无人,等明斤费力走到琉璃塔门口才发现三个坐在最低处台阶上休憩的居民,剩下的就只有在塔前大香炉前准备为各位符咒开光的师傅了。
琉璃塔确实漂亮。最下层是八方宝座,向上是九层高塔,只是塔内面积不大,除了一尊明斤不识得的大佛之外,剩下空间仅供两侧摆放桌子,两个僧人打坐的蒲团,外加两个供香客拜求的蒲团。
明斤看看就走了,她对这些也不甚在意。不过想这来时的路过于坎坷,她准备换条路走,于是走另外一边较缓的山路下去了。
不过天下诸事好处坏处一体两面,就像这爬山,陡的路大约就快些,缓坡就肯定走的慢。明斤一开始看着山景还格外身心愉快,但是夏季雨后,山上都是高数绿叶,连朵花都见不多,鸟兽也是躲得远远的,只能偶尔听见一声响,走着走着她就深感无趣。
大约走了一半,明斤瞧见山上一段平铺石桥。桥下也无水,只是山上的深坑罢了。只是桥对面,树影婆娑之间,似乎有一处院落。
倒不是明斤眼神有多好,只是这院子不在平地上。在缓坡上用墙围了一圈,正门在地处,后头,也是高处的庭院便露在外面让人瞧见。只是这院子看起来也有段时日了,明斤走到后院外,看那亭子上挂着许多被雨水冲下来的蛛网。只是那亭子上的纹饰和刚刚琉璃塔的样式看起来也有五六分相似,因此格外引她瞩目。
她一边打量,一边沿着院墙往下走,走到大门口时,没想到门忽然打开,一个浅色人影走了出来,闪了明斤一眼,吓她一跳。
“天光,你怎么上山来了?”柴望倒是没被吓到,只是看着平日杳无人迹的院子附近忽然出现了人影,还挺稀奇的。
“是你啊,吓死我了,”明斤呼了一口气,于是简单交代了一下自己为何出现在此,“你在这干嘛呢?”
“这里是我家的院子。我看今天雨停了,就回来扫扫屋子。进来坐坐,歇歇脚吧。”
“那太打扰了。”
“没事,家里就我一人。”
“你一个人住在这么远的地方?”
见状,明斤也不打算推辞,准备喝口水就走。
柴望家的院子比班瑞家的入门草地更让人惊奇。一进门就是半池莲花,红白都有,这几天雨打之后也没见萧索。沿着花池往里走就进了院子的待客间,坐在正好能赏一池荷花。
柴望请明斤坐下,自己到旁边去煮水泡茶了。
“我听景洵说,你们住的很近啊。”
“我平日也住在城里,休息的时候才回这边看看。”
“上头的琉璃塔也是你们家的?”明斤好奇问道。
“塔是我祖父应前几任举霞掌门的要求设计建成的,”柴望说话时正在开柜子找茶叶和茶盏,“只有这院子是我们家祖宅。只是我祖父母和亲生父母前些年都去世了,所以就只有我一个人住在这里。这宅子也是我祖父自己建的,所以看起来才很像。你喜欢什么茶?”
“淡一点的就好。”
“今年三月下来的白茶行吗?”
“好啊,”明斤看柴望侧着身子在柜子里面翻找,问道,“你这里怎么有这么多茶?”
“我手上一点钱都花在这上头了。”
来之前壶上本来就煮着一壶水,现在已经冒白烟。柴望见状,倒了部分出来烫烫刚拿出来的茶盏,随后开始备茶。
“我偶尔也这样,不过稍微一乱花钱就被师父说道,收敛几个月之后就再犯一次,然后再被说道。”
“我师父对这些事倒不放心上。”
柴望的声音忽然小了一些低了一些,明斤捕捉到些佯装的痕迹,所以便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你之前不是问过我穆师父还要不要弟子吗?我去问了,他说自己不感兴趣。”
“没事,我也是随便问问。”一边说,柴望端着一盏茶走过来,放在明斤身前桌子上。
“不过也不是没有转机,”明斤伸手摸了摸有些烫的茶杯,柴望端着另外一盏茶走过来坐下,“我跟着穆长老修习过,也不是因为穆长老自己愿意,而是我们裴掌门让他来当这个师父的。要不然,你去找你师父万掌门,问他愿不愿意给你搭个线。比如说,因为暴雨那天仰慕穆长老武艺,想跟着他修习一番。”
“这倒是个办法。”
柴望虽然这么说,但是脸上也无甚喜色,也没看着自己,明斤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一时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怎么了?这哪里不妥吗?”
“这倒不是,”柴望意识到自己表现有些不妥,“只是师父,他的掌门事务已经够繁琐了,平日里师兄给他帮忙都忙不过来,我都只想赶快出师算了。既然穆长老不愿意平常收徒之法,我也不想多生事端。”
“你还没出师吗?”明斤说这话也没有笑话的语气,只是想起来往日的事情有些好奇,“你不是比景洵和景运还长两岁吗?他们两个都说自己没大事的话,九月就能出师了。”
“我有些特殊情况,”柴望无奈笑了笑,“我原本的师父只是举霞城里一个岌岌无名的长老,只是在一次祓除祟鬼时重伤去世了。在那之后,我不知是怎么被安排到掌门门下了。只不过师父管得很严,不认我在原本那位师父的成绩,要我从头再学,所以我才是今年一起出师。我之前都怀疑,是不是把我安排给郭师兄当弟子,结果搞错了。”
“别这么说,说不定是万掌门看到你的好了呗。”
“我刚拜师时,因为喝多了在酒馆里睡着了。碰巧,掌门和另外几位长老吃完饭出来,被他们几位一块撞见伙计把我拉到一张长椅上躺着。我当时眼神模模糊糊的,只记得那几张脸了,完全不记得是谁人,后来想起来了,在城里面都躲着他们几位。”
“你不是千杯不醉吗?怎么还能喝多了睡着呢?”
“我也不是一生下来就能千杯不醉的,”柴望笑了笑,“不过好在我喝多了之后就是昏睡,因为常常去那家酒馆,伙计和我也挺熟的,告诉我我醉了之后没吐,也没乱说话。幸好没闯出大祸。”
“万掌门都瞧见你喝多了也愿意收你,说明万掌门没那么计较。你去问一问也好,说不定另有一番天地可供你施展拳脚呢。”
“行吧,你的话我也听进去了,我下午回去的时候找师哥先问问。尝尝茶吧。”
明斤摸了摸茶杯,觉得茶温也没那么烫了,端起茶盖浅浅尝了一口。
“好茶,你那点银子可没白花。”
“举霞也产好茶。要是此事能成,我来日背一筐茶叶,上门跟你道谢。”
“那我可有口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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