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外,明斤在门口碰到了穆凝。
“见过穆师父。”
“嗯。从和羹堂来的?”
“是,苗叔今晚煮面。穆师父吃过了?”
“刚猎鬼回来,在外面饭馆吃的。”
敲门后,很快就听到脚步声。
许久没见鱼俏,明斤和她从门口到陈端的书房叙了好几句,插不上话的穆凝只能跟在后面。朱真韵已经回去了,陈端许她走的,因为她今日在书院上课,听晏君猷听于弘说起章儿闹着找娘、啼哭不休的事,再这样下去路还走不稳的伏章爬也要爬到陈端这里来找人。
“你们看看这个,”二人在旁边坐下后,陈端递了各递了一张纸给明斤和穆凝,两个人顺着法术的光亮读了起来,“这是我从缵恩楼里拿出来的,天光的娘、邵著邵知微当年的金术研究。原本我放回去了,这是里面核心的东西。”
“邵长老的事情我依然略有耳闻,”穆凝知道那些介绍都是留给自己的,“我当初和卢长老修行,与邵长老也有幸见过几次。只她和卢长老研究的金术一直都对外人保密,所以我也未能与她深交。”
陈端微微点头,接着说:“当年,有一心求死的祟鬼找到知微,希望得个解脱。因为它没什么恶念,知微和定麾得以从他口中得知,祟鬼从地府回到人间,走的是一条雷电为亮的昏暗小路。但在那之外,她的研究一直没有大进展,所以才封存在钻恩楼的。现在,我想重新开展这个研究。”
“我记得,我娘当年研究的目标,是希望避开漫长修行,通过金术找到祟鬼重返人间的那条密道,直接把它们送回去,”明斤道,“但是我娘试了许多方法,最终无济于事。且之后,再没有祟鬼愿意与她配合,所以她只能作罢。”
虽然如此,在邵著放弃这个金术后,她就和寻常修士一样行动,因此明斤有多一点时间和她相处。
“那如今,想来几位是有新进展了?”穆凝问道。
“重点在于那条密道,我们得到它的痕迹,”见陈端示意,鱼俏接着说,“在向长老留下来的手串上。”
“手串?”经鱼俏一提醒,明斤想起来向琬留下来的遗物,“这手串有何稀奇之处?”
鱼俏继续说:“我读了邵长老的笔记,见她当时就猜测。那条密道,虽然是一条路的样子,但其实是法术形成的。且由于连接地府人间,那法术或许是这两种法术机缘巧合之下融合形成。只是这只是猜测,完全没有办法证实。向长老化成祟鬼,从地府返回,刚回到人间时,身上还带着一些那条密道的气息。他第一个接触的,或许就是他手边的手串。而这串法器,居然自行锁住了着一股气,一直留存到现在。”
陈端说:“祟鬼诞生并无固定地。所以我们猜测,或者只要这股法术出现,就可以连接两界。”
“所以,我们要是可以用法术打开这条密道,说不定就能把地府的流窜犯给送回去了。”鱼俏激动地说。
“这倒真是神人猜测。”穆凝不免感叹到。
“但祟鬼就是从那跑出来的,即使把他们送回去,还是有可能再跑回来吧?”明斤略略有些担忧。
“即便如此,这也能给祟鬼制造些麻烦,让陷入危机的修士有转圜自救的机会。”穆凝思量道。
“也对,”明斤道,“这个正是一个更了解祟鬼的机会。”
“天光的话不是没有道理,毕竟这还只是一个设想。如今,咱们越来越遇上强敌,若是没有多种应敌之策,来日恐怕会有危险,”陈端认可,“向长老去世后,我和阿俏,和天华,就一直在忙活这事,一直到前些日子终于有了眉目。”
“这个法术目前只是想得妙,具体有何用,还得看你们的成果,”陈端严肃道,“此时不宜声张让太多人知道,恐生出事端。我找你们来,也是希望能先将此事托付于你二人。不知你们意思为何?”
“我觉得有些意思,不失为咱们修士多增实力的机会。”穆凝道。
“既然是陈夫子和两位师姐的嘱托,我一定尽力而为。”明斤道。
见二人都不推诿,鱼俏拿了两只卷轴,递到了穆凝和明斤面前:“这是我们琢磨出来的新法术。”
只见卷轴上写着:达贵伊何。天爵无荣。浑沦大昧。混其浊清。毁方遯象。遗顽履贞。道实藏器。景以昭形。
“如今重任就到二位肩上了。”鱼俏心中不免欢唱,也为自己终能好好歇一场而高兴。
“法术效果尚不分明,”陈端心中总有担忧,还是出口嘱咐道,“若有任何问题,不必执着于此。”
“谨遵陈夫子的嘱托。”穆凝和明斤先后道。
到此,今日傍晚的嘱托就此结束。鱼俏已经饿到压抑不住腹中巨响,值得拉着陈端一块去吃饭。因为这段时间都在山上忙碌,外面的铺子都交给老父亲一个人照看,鱼俏心里担忧,准备明日午后便回去,因为朱真韵说好了要为她饯行,二人约着明日再聊一会儿。
一个上山,一个下山,送陈端和鱼俏离开后,穆凝和明斤趁月光聊了一会之后的安排。那卷轴上复杂的文字让穆凝觉得有些挑战,而明斤更觉得有压力。他们两个约着先自行修行,等稍有领悟,或者全无领悟后相商。
天黑了又亮,在朱真韵那边送鱼俏远行之后,因为伏鼐要去给沈度换班,明斤心中还挂念着一些事,所以两个人一块到了那日的石山处。
这附近的调查已经是最后一日,他们二人来的时候只有三个举霞修士还在,似乎在商议取消之前的警示牌子。
“伏道长,初次见面,在下举霞郭颢郭景明,今日负责来此收尾,”为首的郭颢看到他们二人靠近之后率先走了出来,另外两个面生的举霞修饰也跟着问候起来,“明道长,之前在城里匆匆一见,近日可好啊?这二位是在下的弟子。”
“久闻郭道长大名,可惜付某久居山中,未能早日相识,甚是遗憾。”
“有缘自然相会。”郭颢笑道。
郭颢是万遐收的第一批弟子,和会城的韦静一样,差不多而立之年。上次在举霞养病,明斤和习祥风在街上闲逛,正巧碰上万观和郭颢的妻子带着他们一对儿女出来玩。习祥风和他们一家人十分相熟,因此带着明斤跟她们一块逛了一路。
“如今情况如何?”伏鼐问道。
“具体情况,今日上午都由沈道长带回去了,”郭颢闲话之后步入正题,“这事虽然在举霞的长老中引发议论,但是谁也说不准什么,又没什么明显线索,会城的人都没露面,管事的长老不愿意在此耽搁,所以这两天就让我们回去了。”
“会城?”听了此言,明斤不免有些困惑。
“这里是举霞和会城巡视地的交界,”一边说,伏鼐举起手指向旁边的林子,“那边林子,从出划分管辖的时候就归会城了。”
“对啊,因为是交界地,巡视的修士多少有些惫懒推责。我问了,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郭颢的笑意随着说话声淡了下来,“我倒是觉得该多调查一番。毕竟在这么个地方,我心里总是暗暗觉得试着祟鬼故意为之。”
“会城自从前些年遭祟鬼侵袭后元气大伤,以他们现在的人手,估计也是顾不上这荒郊野外的,”伏鼐沉思道,“或许该商议一下重新测定巡视地。”
“只是会城的苏掌门和韦道长都是一般脾气,若是贸然提出,只怕他们会心上不舒服吧。”郭颢补充。
“这也是啊。”伏鼐无奈道。
“师父,”原本在后面做事的两位弟子跟了上来,“已经都收拾好了。”
“既如此,在下城里还有些事,不能久留,还请二位见谅。”
明斤和伏鼐回应送别之后,郭颢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事,让两位弟子先走,自己转回来和在原地商讨的明斤说话:“明道长,郭某有一事相托。”
“请讲。”
明斤一时还想不起来二人之间还有何事。
“在下的师弟,景望,前些日子托在下,希望出师后能到贵门下穆长老那里修行,约在五日后在空云山拜见穆长老,看长老态度。来日若在山上,还请明道长对在下师弟照顾一些。”
“那是自然。我与景望也相识,哪日定亲自领他前往。”
“既如此,在下就放心些了。那在下就告辞了。”
听郭颢说完,明斤心上的困惑渐渐放了下来,但担忧又涌上心头。穆凝曾自称是个无能一心多用的人,所以在他自觉修为不够的时候,不管裴玄贞如何劝说,他都不愿意收弟子。明斤也是赶上穆凝自觉修为有成,才入他门下修习。昨日看穆凝的态度,怕是以后这段日子心思都会放在学习金术上,不知是否还会愿意。
真是没赶上的好时候啊。
“什么时候的事,”站在一旁听完全程,但是负责宗门间往来的伏鼐的困惑起来,“我怎么全然不知?”
“是不是师兄忘了告诉你了”明斤刚刚一下也没想起来,“当时他在附近,我记得掌门叫他转告给你。”
“我回去查一遍卷宗,”公务又加一件,伏鼐开心不起来,“我在这附近调查就行了,你不是还有事吗,忙你的吧。”
“我尽快回来。”
说完,明斤就起步进了林子里。
她的目标是找到那棵玉兰树。伏鼐说他是在玉兰树下遇到那个精怪的,当时花还没开,等到再去的时候花开了,精怪却找不到了。
然而一进林子,地面起伏不频繁,上一步还在平地上,落脚就差点落空掉下去。地上倒了很多老树,如今埋在多年的枯叶之下,只是绊倒旅人罢了。等明斤找到那片玉兰树时,她已经被绊倒了五六下,只得用风术在林子里飘着。
附近没有什么声响。
明斤想到了洪钧育在会城教她的法术。
然而还是没有声响。
这林子里似乎有股味道,来自草木,明斤在林子里呆久了头晕眼花的,差点从树上摔下来了。找了一圈之后还是没有踪影,不想自己症状加重再度负伤,明斤只能从林子里撤退,去和伏鼐会和。
伏鼐的工作是对现场在勘察一边,确定案宗无误。
这事寻常不归他管,只是原本负责的修士近日家中老母病逝,几个和他素日交好的修士都去帮他治丧了,沈度今天赶回来后也去了,于是只能是伏鼐接过来这个任务。伏鼐只觉得自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除了第一天去露了个脸,其他时候就没过问这件事。又担心被裴玄镇知道,骂自己不知事务,只让沈度代自己拿了些东西过去。
“找到了吗?”
山洞里,伏鼐一一比对痕迹。虽然有些无聊,但是比起常日他的工作来倒是新奇。
“没有,”明斤一进来后就低头找那棵草,“不知道它去哪了,只能等有缘再见了。”
“我觉得这事不能托给缘分,你还是得想想办法找它。”伏鼐道。
“这话怎么说?”明斤好奇问道。
“那些精怪虽有人形,毕竟不通人性,我觉得都比不上靖姐的两只花猫。”
“你认识精怪?”
“没有,”伏鼐认真摇摇头,“但我养过我儿子,他到现在除了他想的,其他的一概不听不问。我不觉得那些精怪长了手脚之后就真的是人了,就算真的是人,以他们那漫长的成长,现在大约是咱们人的几岁呢?说不定还是在胎里的年纪。”
“他们只是和我们不大一样的人罢了。”
原本还弯着腰找东西的明斤听了伏鼐的话立刻警惕起来。
“我从前也会这么想,”任务结束,伏鼐把手中的卷宗收起来,“若要事成,得双方都为对方想着。天光,那两个精怪压根没为你想过,不然不会扔你不管,到现在也没个动静。”
“我们小时候闯祸了,也没扔了对方不管啊?”
“那不是有卢祖父在后面管着咱们吗,他管得多了,咱们都想不到还能扔下对方不管,”伏鼐道,“传不习乎?精怪可知?”
伏鼐一番话把明斤都说懵了,不知道如何应接:“怪不得你得人喜欢。”
“一开始你就不该把他们当人看。不是提防它们,是完全把它们当成非人一族”伏鼐没把明斤的话放在心上,“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所以希望能你得赶快找到它们问个清楚,而不是等待缘。”
“这又是为何?”
“幼时记忆模糊,但我记得一旦闯祸,咱们跑起来可快着呢。”
看着伏鼐的眼睛,明斤心里七上八下,惴惴不安,半信半疑。这当然是伏鼐的真心话,而且也补缺自己素日想不到的地方,正好明斤不知如何处事,于是化出自己进入群林会的信物。
当初的两朵莲花,已经完全失去了光泽。花瓣落尽,小指般粗的花茎也受成了一根枯枝。
伏鼐看着明斤手里的东西,觉得自己说对了一些,但是也高兴不起来。
“我还是得问个清楚,”明斤心里认了半口气,“那日还有一个精怪跟我进来,现在被打回原形了,还躺在我的药瓶子里。”
“短时间能变回来吗?”伏鼐问。
“估计没戏,”明斤无奈,“元熙也看不出来什么。”
“我这边完事要回去了,一会得用阵法把这里围起来。你还打算找吗?”
“不了,那不过是细枝末节罢了,”明斤叹了口气,重振旗鼓,“我得去个地方。”
“一路小心,这里交给我吧。”伏鼐慷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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