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图转交给伏鼐之后,明斤回卢缨家里睡了一觉,直到再次醒来。
又错过中饭。如今精神好些,气力却不济。又是一种新的折腾。可现在过了点,和羹堂也没有饭吃,想自己弄一点,却发现这间房子年久无用,亦无存粮,无饭可做。
明斤现在更喜欢这件老宅了。山下的房子原本是明栋明梁兄弟建成,后来明式玉住了进去。兄弟二人去世后,明式玉独居,与邵著成亲之后便一起住在那里,后来又有明斤。再后来他们二人走了,卢缨住了一段时日。卢缨病逝后,明斤一人住,也和朱真韵一块住过一段。朱真韵和伏鼐成亲后,明斤又一个人住了一段,然后庞冥走了。
站在院子里,明斤忽然觉得这几间屋子进出之人实在太多。恍然间,她自己也不大愿意住在这里。
是于弘先发现明斤搬家。
因为白天总是不见在附近出现,又没听晏君猷说起过什么大事,于是吃完晚饭溜孩子的时候到明家去看看。日落晚,天上还很亮,所以于弘很容易发现院子里空了一块。到书房一看,许多格块也已经空了,留下停放多日而没打扫的灰尘印子。
“天光姐姐,你在干什么呢?”晏藻就看不到那些,只发现明斤站在几堆纸张之间,看着一张纸发愣,“我好久没见到你了。”
“雅何姐,”听了晏藻的声音,明斤赶忙抬起头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应了谁人的敲门声,“我都没注意你们来了。”
“阿姐,你是收拾屋子吗?”
晏蔚看着已经看到装好的几个包袱,但包袱不大,不知是作何处理。
“我这几天一直住在山上,总是缺东少西的。所以带些东西过去。”
明斤把手上笔记放在最上面收起来,准备出来倒些茶水,但是于弘说他们刚吃了饭。
“这样说,”于弘虽然不大愿意明斤离开,但想到最近发生的事,又觉得换个地方也是好事,“那些东西还要收拾,我帮你带山上去。”
“不用这样,”明斤有些惊讶,“我没打算把所有东西带过去,只是看看要什么就带过去。这边书房里都是元北的东西,我一直拖延,所以到现在才收拾。”
于弘问:“那你今晚吃饭了吗?”
“还没。我先把这些包袱带上去,然后到苗叔那里去吃饭。”
说话时,晏藻跑过来抱着明斤的腿,看着于弘和明斤说话。
“东西多吗?”于弘走过去看一眼,见只有三四个,于是说,“正好我们刚吃好饭,子谋也还没回来,陪你上去吧。”
“好啊,好啊。”晏藻笑着说。
晏蔚原本在观察柜子上的东西,听说能上山,也很激动地走过来,准备跟着一块去。
几个人带些东西就上山了。
然而之后除了于弘上山,或者到书院去找晏君猷,之后就没怎么见过明斤。原因就是明斤觉得搬东西太无聊,所以总是拖一阵子再去拿东西,明斤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缺东西。再者,因为准备把吴让记忆中出现的几个重要祟鬼画出来,明斤除了猎鬼和练功,就一直在书房里面与丹青作伴,基本不怎么出来。
所以孟皙再来时,敲明家的门一直没人应声,十分奇怪。在附近玩耍的晏藻一听就知道是不知道明斤搬家的,于是赶快出来解人忧患:“明姐姐到山上去住了。”
“山上?”
孟皙谢过晏藻一声,留了消息给明斤后,自行到镇上酒家喝酒去。等明斤猎鬼回来,回到镇上,孟皙已经喝完一坛酒,抱着另外一坛子回客栈睡了一觉,听了明斤的敲门声刚刚醒来。
“快进来,”刚想请明斤进来,孟皙忽感自己腹中空空,于是转头说,“我有点饿了,正好还有酒,咱们找个地方吃饭吧。”
两个人一边吃饭一边闲聊,一直到吃饭结束,明斤和孟皙说有东西要交给她。
东西还放在镇上家里,孟皙见又绕一趟,早知道当时喝完酒就在明斤家里躺一会儿了,还剩了自己的银钱。明斤一边说欢迎,然后从箱子里翻出来一个小木盒,里面放着一枚配饰。
“这是何物?”
拿到手里,孟皙的神色忽然安静下来。
这是一枚有些年头的玉饰,玉上雕着柔软的草木枝蔓。匠人技巧精湛,各处无一丝破损。外侧光泽柔和,看来不是新制成的,而是在前人手上良久。
“怎么在你这儿?”孟皙问。
“洪长老去世了,”明斤说完这半句,孟皙神色闪过一丝变化,但也没什么值得说的,“但是洪长老没对外宣告。我去帮些忙,长老留些法器给我做纪念。这个,玉成说是留给苏掌门的,但是苏掌门说作为他的谢礼又给我了。我第一次见到洪长老时,就见他把此物带在身上,我想,这应该不是能留给一个外家后生的谢礼。”
“苏掌门也学会动脑筋。他之前一直送信给我,我没听,还以为他放弃了,没想到心思打到你这来了,”孟皙看了一会,便把东西放回盒子里,没什么留念,“这是会城掌门信物,你们空云山应该也有吧?这是洪长老的,我见他带过。他只给你这个?”
“有别的,但是制法器的大小灵石、草木绳段之类。兀兀有这个盒子。”
“还算懂点礼数。”
“孟前辈,您带回去把,”看孟生把盒子放在桌上,明金为难道,“洪长老留了张单子,写明把他的东西分给何人,虽然我没见过。但是看苏掌门这么坚持,想来也是洪长老去世前的嘱托。”
但是孟皙盯着那个盒子一阵子,却还是没说话。
“您吃饭时说的金术问题,是什么啊?”
见孟皙神色凝重,明斤赶快改转话题。她刚刚知道了苏奂为什么给自己一只大木箱的法器原料了,当时看需要孟生和申白两个人送过来就有些疑惑。真是把一件难事转给自己。
“金术啊,”听明斤说到这,孟皙也不用再去管那个烫手山芋,“我最近修行陈长老的那个金术,有点心得,想找她聊聊。但是你们山上有结界,外人不能随便进去。”
“您学会了?”明斤诧异。
“写那么明白怎么学不会,”孟皙接着感到诧异,“我又不用按章巡逻,本来就是闲人,有这么个新东西哪有放手的道理。”
听孟皙这么说,明斤哪有耽误的道理。因为这段时间没收拾屋子,她不知道把带外人上山的令牌仍哪去了,在桌上一阵翻找,然后和孟皙一块往山上走了,想趁着陈端休息前和她说上话。
“您是学会用法术,”在路上沉默一会,明斤还是开口,“还是能用它自如祓除祟鬼了?”
“不能祓除祟鬼叫什么学会法术?”孟皙摇摇头说。
明斤又不想说话了。
好在两个人走到书院门口,明斤和门口值守的修士闲话几句,得知陈端刚刚离开书院回山上去。空云山附近不许随便用法术,于是两个人一路跑到山上,正好在门口遇到陈端和鱼俏。
陈端和孟皙在屋里说些鱼俏跟不上、明斤听不懂的内容,她们两个搬了张凳子在门口闲聊,手里烧着草药赶小虫子。
“我去看元益了,”鱼俏从旁边拿了一个小木盘,“她的气息落下来了。就是这位大夫给元益开的药吧?”
“嗯,我昨天去了,等明天再去看看,”明斤摇了摇手里的草枝,“你们怎么去书院了?”
“元北留下来的那些阵法图,我和师父一直在破译,当时那两位长老走的时候也给了他们一份,今天下午班长老忽然跑过来,要聊阵法的事,刚刚才走。本想请他到山上,但我和师父的令牌都不知道扔哪去,只能在书院聊,聊完班长老就赶着时辰回去了。”
“有什么进展?”
“过程还挺复杂,”鱼俏说,“主要是分析阵法走向的经验之谈。已经排除几个不大可能的阵法形。我们这边也排除几个,准备在剩下的几个点加大力量。”
“那就是说……”
“可能,很快就能找到那个奕山。”
两个人忽然沉默。
“那之后怎么办?”鱼俏忽然说。
“攻打?”
“真的吗?”
“不确定。那里是对方老巢,谁知道还有多少奉悟那个水平的祟鬼。”明斤道。
“还有那个折桂,还有高朗,咱么还没交过手呢,”鱼俏喃喃道,“会不会,找到奕山之后,派修士进去看情况?”
“这得是掌门决定的了吧,”明斤道,“有几天没见到听然叔了。”
“穆长老呢?”
“他虽然看起来还是和平常一样,但是好久没到镇上吃饭喝酒,”明斤想想,“而且又和从前那样盯着我修行。”
“看来掌门是打算来硬的,”鱼俏道,“而且世和也不再,肯定是和举霞、会城联络去了。”
“那里会怎样呢?”
“你不是见过吗?”
“我没有啊?”明斤诧异。
“在那个祟鬼记忆里啊,”鱼俏肯定地说,“那怎么不算呢。”
“祟鬼在那里,跟我们去那里,肯定是不一样,”明斤顿了顿,“我总是有点担心。吴让的记忆里,也不知道高朗是怎么发现的,元北一到那湖水附近,甚至还在林子里就被发现了。咱们现在一点点排除位置,就算找到奕山,奕山会在那里等着我们吗?”
“它们总不会跑了吧,”鱼俏摆了摆手,抖了一下草木灰,“油然城不是记载,那里是高朗为首的祟鬼建立的第一处嘛。”
“还真让人好奇,”听到屋内推开椅子的声音,明斤和鱼俏都赶快站起来,“祟鬼现在在干什么。”
“既如此,我就先告辞。”孟皙客气地说。
“孟前辈,”看陈端和孟皙说完话,明斤赶快开口,“元益,就是之前请你看病的那个姑娘,她最近状态不大好,不大能吃进去药了。你要是有空,能不能留到明天上,再去给她看看。”
“算日子,也确实是这几天了。”听明斤说起,孟皙终于想起这件事。
“孟前辈,”鱼俏学着明斤说,“晚辈多谢您给元益开的药方。听济师父说,那药吃了后,元益睡得更好了。”
“那不过是解热疏痛的方子罢了,”因为腿脚不便,陈端留在屋里,鱼俏送孟皙和明斤出去,“她吃着好就行。我明天去看看情况。”
第二天上山,明斤陪着孟皙上山,去和羹堂帮济桢和孟皙拿些早饭时,发现黄靖和周危坐在门口架子下面抬头看天。靠近一看,神色疲惫极了。
“你们怎么了?吃饭了吗?”
“吃过了,”黄靖晃了晃手上还没动的包子,“加了一天班,我现在已经已经饿到吃不下去了。”
“你呢?”
周危状态好一点,手上的包子只剩一半:“阿林她母亲病倒了,她弟弟家里又刚刚添了一个孩子,她回去帮忙了,留我一个人带孩子。再加上山上的事情,我也是要昏厥了。”
“缃儿呢?”
“我不行,交给我娘了,”周危愁眉苦脸道,“这丫头真是不一般,话也说不明白,路也走不顺,但可以一天到晚吵闹。我娘没养过女儿,缃儿出生时她喜欢得不得了,让她带去吧。我还得给世和买酒,我当初还笑话他。”
“把孩子带着一块去喝。”黄靖笑着说。
“天光,你过几天留点空给我。”周围另一只手里掐了一根草,听黄静这么说立刻扔了她一把。
“怎么了?”
“一块去给我师父扫墓。”
“你还没去?”明斤和黄靖都十分诧异,“这都过多久了。”
“我已经在家里给师父拜过,求原谅我拖延几日,”周危双手合十,“主要先是山上太忙,后加上阿林回家,我也不能抱着孩子上山,而且还没闲下来,只能延迟。前几天下了几场雨,我估计草也长挺高了,给我帮个忙吧。”
“再拖下去都重阳。”
“不会的,不会。”
虽然信誓旦旦,然而邓林母亲情况不大好,比预计的日子拖了几天也没回来,在奶奶家玩了几天的周缃反应过来,不高兴了一直哭,只有周危抱着她的时候才能好点,但一旦离开几步就又开始哭闹。
于是,约好的当日,周危看着周缃在地边上磋磨砚台和笔杆,给来拿东西的明斤无奈道:“没办法,我娘不能碰猫。”
“那我去吧,”明斤看着农具,“你等重阳节再去磕头吧。”
“我先给你磕头。”
“快。”
两个人转过头去看,以为是周缃说话了,原来是被拔毛的砚台一跃而起的哀嚎。
清明和祭日时,明斤和晏君猷都到山上来过,当时顺手给向琬墓边上的杂草拔了拔。但毕竟只是顺手,现在准备仔细动手,还真是感慨野草的生命力。如果有什么精怪法术最为高强,那肯定是这些随处逢生的草籽。
拔完草,明斤把被雨水吹散的墓边又堆了堆,最后把墓碑擦净。
墓碑上不知道沾些何物,明斤只想到要拂去灰尘,没想到遇到这个拦路虎,只能起身去找水来。手还没松开,忽然一条水落在了明斤手里的巾布上。
朝上看,是一个水葫芦。
再看看那个靠在墓碑上的人影。
“怎么跟不认识我一样。”
道心把葫芦转向,喝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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