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危继续说:“我把香炉偷出来之后回到公主府,发现香炉没办法像手串那样握着就能发挥效果,于是和公主说这是我在道观开光而来的香炉,只要炉中香不绝就能保全怀大夫的性命,只是需要一个开阔的地方才更好些,这样可以方便列阵,焚香不绝。公主便把附近一个院子拨给我随我使用。我就列了阵法。他的状态也确实好了些。我心里不安,一直没睡好觉,到街上去醒醒神还遇到元北,昏昏沉沉几天之后熬不住睡着了,等在醒过来时发现屋里面空了,阵法也破了。我跟公主府里的人说我们二人有事先走了,便急匆匆地赶回向家老宅去了,回去就发现邓林还在家里面,而且还受伤昏迷了。我一时之间失了方寸,不知实情,慌乱之下用不出来治疗术,想到元北提到长老们最近在举霞参加盛丽宴,再不济还有举霞的修士,于是就把邓林背过来寻人医治了。我昨日虽然嘴上求掌门到老宅去找人,但是我其实也不知道他到底回去哪。”
此时已是第二日中午,明斤和庞冥见周危醒了端了米粥过来给他。梅冲原本在照看邓林,可是邓林醒了之后非要见周危一面,见周危也醒了,梅冲就把邓林扶到隔壁屋来。
“我和几位长老昨天抵达向宅发现向长老时,他就一直坐在书房门口台阶上,不动也不说话,也不在乎我们几个人。掌门年轻时见过向长老早年去世的儿子,觉得他们的外貌相似,于是虽然发现他是祟鬼之身,但是不让我们轻举妄动,反而在周围搜查起来。向长老只是看了看我们的动作,之后还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庞冥也道出自己的经历。
“我没法判别什么是人什么是祟鬼,只是前几天,我记不清楚是哪日了,我在门口扫地时遇到了一个人,他说自己是向老先生的老友。我说府中只有我一个人留下来洒扫,他听后也不言语,笑笑就转头走了。那个人一身贵气,看起来三四十岁,身段不像我曾经见过的修士们,更像是外面的大员,比起我小时候在外面居住时遇到大官还大。他的头发也是束起来的,但是束发的方式和修士们不同,而且还带着玉冠。一身黑衣看起来不显眼,但那身衣服用浅色丝线绣织,且针法复杂,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家。昨天我在后院扫地被人袭击时、昏过去之前,好像又在院子里面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身影,但也说不清楚是不是眼花了还是记忆出错了。这个人真的是我记得的唯一有嫌疑的人了,毕竟很少有人到向宅里来拜访向老先生。”
“昨晚我遇到的是一个善用弓箭的祟鬼。如果说邓林记得没错,那就是说可能有至少两个祟鬼在举霞城结界附近游荡了,这得去告诉师父他们。”明斤昨夜和弓箭手交手的消息他们都已经知道,因此这般想来都心有余悸。
“我果然应该早做反应,拖到现在给各位长老添了这么多麻烦,还害的你们出来游玩的机会都泡汤了。”
周危坐在床上叹气,除了庞冥端了凳子坐在他床前,剩下的三个女子都围坐在屋内的圆桌上。邓林见周危眉头不展,走到床尾坐下,两个人抱头啜泣起来,为着共同经历的伤痛和向琬的彻底离世。其他三人虽然也沉浸在悲伤之中,但是三人交换眼神之后也察觉到此二人关系非同一般,于是梅冲开口道:“也不是所有人都被搅扰了,迟惠昨天晚上喝酒喝得比咱们回来的都晚呢。”
“他还没醒吗?这都中午了,他要是再不醒酒,下午比武大会他是去还是不去?”庞冥悄悄起身,搬着凳子到明斤旁边坐下。
外面有人敲门,是举霞城的修士们告知他们要吃午饭了。明斤应声后三个人快起身出去,留着他们二人在屋内。关门之后,三个人看向右手边的楼梯,迟惠一手抓着栏杆,一手扶着脑袋,身形一高一低从楼上下来。
“我们以为要全举霞城酒馆找你呢。”庞冥开口。等迟惠走进了,四个人一同朝着饭桌走去。
“一杯倒还和别人去酒楼斗酒,去的时候没想到会头疼还是没想到今天还有比试?”看着迟惠一声声“哎呦呦”感慨自己头疼欲裂,明斤开口道,“解酒汤喝了吗?”
“喝过了,昨天晚上容夫子帮我找的,我喝完了又吐过一场才睡着的。哇,我现在感觉自己已经进入一种新的境界,今天下午一定如有神助。昨天和我一同喝酒那兄弟也不善喝酒,我们两个商量就点了一壶酒,一人喝两杯就都倒下了在酒馆就睡了,幸好店里的活计认得那兄弟身上的衣服,问店里其他的类似打扮的有没有人认识他,果然遇到两个好心人把我们送回来了。”
他们几个进屋之后容劭才进来,告诉他们掌门他们今日不一同吃饭,于是几人落座。周危和邓林身上还虚弱,因此不和他们一样饮食,一会单独给他们开个小灶。举霞的修士已经得知了万遐的命令,单独备了几份饭菜给还在向家调查的济桢、穆凝和杜格文。杜格文原本打算陪着迟惠参会一直到最后,明斤去给几位长老送餐把师父换回来,留下庞冥和梅冲师兄妹照看受伤的周危和邓林。
向琬一事牵涉不止空云山一处。就祟鬼出现在举霞城附近,就已经足够举霞诸人重视了。昨日后半夜明斤一行人才回到住处,今日晨起时裴玄镇就已经前往举霞城府与掌门万遐商谈城周围出现祟鬼之事。其他三位长老现已前往向宅,希望能在向宅找到些关于祟鬼的线索,留下容劭在此看着他们几个。
用饭结束后明斤启程。白日一片蔚蓝晴空,万里无云,举霞城一如往日,城中建筑在日光下于高处散发霞光,倒不负起名。已经走过一遍,全力赶到向宅其实花费不了多少时间,至少明斤赶到的时候,几位长老的饭菜还没冷下来。
三位长老围坐在院中的石桌上用餐,明斤站在廊下,突然听到有重叠奔走的脚步声,杜格文一句“举霞掌门也派了人来调查”话音刚刚落下,一个男子就从小门冲了出来,比他慢一步的人速度没撤下来,侧身撞在了门口的花盆上,四肢抖动着把将要倾倒的花盆扶住,小心翼翼放好才慢一步走进来。走在前面的男子大约四十岁上下,下颌面须发长短不一,显然平日也不在意打理。他的头发半束,许多白发隐藏在黑发之下,好在发量惊人,又衬得他年轻几岁。跟着他的是个年轻男子,二十岁上下,比前面的男子稍高一些,与街上的举霞修士打扮一致,大约是他的弟子。奇怪的是师父手上拎个一溜几个青皮蛋,徒弟手上拿着一个白布包覆,而这包覆在空云山是用来包裹面饼的,看起来也还没吃饭。
“这位是举霞城的长老班瑞班彦嘉,还有他的弟子,举霞修士衡不微字景运。班长老,这是在下的弟子明斤,小字天光。”杜格文先吃完饭,起身介绍几人认识。看着他们二人手中之物,杜格文推测他们尚未吃饭,济桢和穆凝也都请他们若是不嫌弃一桌用餐。衡不微一开始还不敢,推辞几声之后被班瑞按着坐下。
杜格文见时间差不多准备回去寻迟惠往比武场走,听了明斤转述的关于黑衣人的信息,他暂时也无甚想法,嘱咐了明斤几句回去了。调查一上午其实没什么收获,宅子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书房附近还有些生活气息。向琬在离开空云山之前曾对裴玄镇说若来日自己离世,书房中一切他都可以尽取去,因此明斤安排的工作便是把三位长老调查之后的书房物品整理带回空云山。
新来的班瑞长老与明斤以往熟识长老不同。既不像穆凝一般面露杀气,也不似济桢般深沉如水,也不像裴玄镇和杜格文日常和气管教严格,和陈端一起被历来弟子成为天下三大爱打人板子长老。班瑞做事跳脱,跟在他身后的弟子也不大能常常跟得上他的想法。衡不微年纪轻轻,头发全束起来刚刚能和班瑞半束的发髻相比。
几个人一直调查到傍晚,才确定确实没有什么线索,于是准备回去。明斤把收拾好的东西整齐堆放在自己的佩囊中走到院子里面,忽见将要离开的班瑞走上前来与她说话:“天光修士这些年到举霞城也少来了呢。在下多年前曾得邵著长老指点一二,想来也是十多年了,天光修士想是不记得在下了。”
班瑞的话于明斤来说如晴天霹雳,连忙开口:“没想到班长老是家母旧识,可惜明斤年少不知事,竟把当年情分都忘却了。”
“不必惊慌,”班瑞手在胸前挥了挥,“在下当时也是新入门的修士,因读了邵长老的著作才找到自己最感兴趣修行道法,后也曾前往空云山求长老赐教,但其实与长老也不过几个时辰的交流。在下平日里研究法术常常闭门不出,当年长老夫妇二人英年早逝,在下一直闭关修行也未曾前往祭吊,虽后来也曾前往拜祭,但也是在心中有愧。“
“长老还要放宽心,对我母亲而言,若是有人能把她研究的学问承袭下去,她便是在九泉之下也瞑目了。只是晚辈如今也不曾修习金术了。“
班瑞笑笑,拍了拍明斤的肩旁:”好子弟!今日也是班某出言不当,害的后辈想起伤心之事。至于修习金术之时,正所谓‘术业有专攻’,不精于某一道也非大事。今日天色已晚,班某就带着弟子告辞了。”说完班瑞就和来时一样带着弟子风风火火地走了。穆凝已经悄无声息先行离开,济桢本打算留在最后,在向宅附近布下结界,防止祟鬼再来玷污了向琬沉眠之处,于是听着了班瑞和明斤的对话。
“知微的法术你当真一无所知?”济桢好奇问了一句。
“我对诸法术都很感兴趣,也乐意学习我母亲发展起来的法术,只是她生前一直未曾有意传授于我,去世之后卢祖父对此也不甚了解,因此就放过去了。大概是我七八岁之前,母亲沉醉于研究,因此我们虽然住在一处,但是能见着她的时日也不算太多。等到她完成那本著作和法咒之后,我们才像一般的母女那样。可能我因此厌恶那些研究吧,才没主动点让母亲教我。而且父亲一直支持我武宗法术,我也更擅长这一派,所以也就没有多余的时间来研究金术了。”
“研究金术会让人处于孤单之中,”济桢道,“金术难懂难学难以研究,而且以前也不为世人了解。即便是知微,当初也是在卢老爷子的掩护之下完成自己的研究,对外还是宣称自己是武宗的弟子。没想到举霞城居然有专门研究金术的修士,而且还有收了弟子。”
明斤原本在一旁看着济桢如何施法,到了一半忽然走神起来。邵著因为沉迷研究,少朋寡友,哪怕是她的小师弟晏君猷对她的了解也不多,在卢缨去世之后更是无人与明斤聊起那位远去的女性。如今得知天下还有一人了解母亲自己最为得意的岁月,明斤心中那份自己未曾承袭学问的歉意好转些。
大事已定,盛丽宴也来到第四天。周危原本以为自己会被裴玄镇赶出门外,没想到裴玄镇只是让他先养好伤,罚他去给黄靖干半年活,随后再来掌门处做事。周危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只是想着重返空云山之后难以再见邓林,邓林也深感分别之时将到,一时二人又被新的问题苦恼,对坐无言。
周危还记着向琬的教导,为人亲友不可忽然消失令对方心中牵挂担忧不知所措,于是写信一封让明斤和庞冥转交给公主。庞冥惊了寻物一遭事,短时间内不愿再前往京城,于是梅冲与明斤同去。公主府门口的仆役、女官和公主本人都被这两个道士打扮的人吓了一跳,但是听说是为常颀大夫送信而来,还是请他们二人入府。公主自明斤手中接过信件,见上面写着:“齐朝公主敬启。怀琰大夫身负旧疾,早年已为山中道士治好,然未曾料今忽然复发而道长已经仙去,无人能救,已然辞世。怀琰大夫自谈一生学习救人,无所遗憾,离世之时面容含笑,恍然如生。常颀为琐事所困,无法亲赴,故特托付老友将此信送达公主手中。常颀来日恐不能与京城再会公主,还望公主不为春景中一折枝苦恼,健身加餐,以承天佑。常颀书。”
公主边读信便啜泣起来,但想着还有外人在前,派人将信收了下去,然后令人端了两个木盘上来,木盘上各一个饱满的锦绣口袋:“这里共是金子五百两,是为怀大夫和常大夫的诊金,今特请二位道长转交。管家,再取一百两金子来给二位道长。”
明斤二人辞退公主好意,言及此行只为全老友心中牵挂。周危收到明斤和梅冲带回来的金子,本来想着都送给裴玄镇与二位长老,以答谢诸位为自己解围收场。裴玄镇只留下小一部分来请几位长老喝茶,剩下的让周危都拿回去了。
第四日比武大会顺利结束,迟惠虽有遗憾但还是拿了第三,回忆比试时说到:“没想到会城那位姓孟的修士修为如此了得。我见她身上也无锐利之气,最后败北既是技不如人也是轻敌冒进。”正好得知迟惠成绩的段叔旋此刻也来住处贺了贺迟惠,并说道“我还是正好经过会城住处门口,见到了那位姑娘,确实低调,午后拿了第一才过了一个时辰脸上就全无欣喜之色。可能是忙着收拾吧,听说他们会城的人第一批今天晚上就要回去了。”
明斤此时才知道消息,于是赶忙朝着会城处赶去,远远就见到门口有几个人进进出出。孟生正站在院子里同她师兄讲话,见明斤来了便请她进来说话。明斤自然先与她道贺,孟生虽然高兴但是没有特别表现出来,随后聊到了另外一件事:“天光,你还记得那日咱们在林子中救下的外面的战士吗?”见明斤应和,孟生继续说:“我今早收到消息,说他醒来了。也不能说是醒来,只是照顾他的人在给他喂药时发现他的眼睛睁开了一下,然后又昏睡过去了。不过这也说明正在好转,l来日再有什么消息我送信给你。”
“那自然是好,只是你们怎么走得这么匆忙,不参与明日闭幕典仪吗?”
“我此番前来只是为了参加比武大会,如此大会结束,也没必要在此多逗留。而且此处诸事都有师兄主持,有我无我都是一样。”
明斤本想单独送一份贺礼给孟生,然而身上佩囊里没带什么好东西,于是只能作罢。二人相谈一番后会城的修士提醒她要出发了,于是孟生送明斤到门口。已是日落时分,门外可见晚霞烧天,滚圆红日虽掩藏于悠长蔓延的浮云之中,其姿态却并未模糊。二人约好来日再见,只是双方都因诸事繁忙,二人都觉得此番话与其说是约定,更不如说是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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