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荒郊野岭
“来人！来人啊！”
李怀德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来，冲到门外，朝着府内的仆役们嘶声力竭地喊道：“快！快给本官收拾细软！所有值钱的！金银珠宝！全都装上马车！”
“立刻！马上！”
李怀德的眼中充满了血丝，哪里还有平日里的官老爷架子。
整个人如同受惊的肥猪，惊慌失措到了极点。
府内的仆役们被他这副模样吓得不轻，却也不敢怠慢，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
李怀德坐镇指挥，甚至亲自动手，将书房墙壁上悬挂的名画扯下，将桌案下的暗格打开，掏出一箱箱金银，恨不得将整个县衙都搬空。
“快！再快些！天亮之前，一定要出城！”
李怀德焦急地催促着，声音都在发颤。
夜色深沉，秀岳县城西门。
几辆不起眼的马车，在几个亲信的护卫下，鬼鬼祟祟地驶出了城门。
马车内的李怀德，透过车窗缝隙，最后看了一眼这座他曾作威作福的城池，眼中除了不舍和贪婪，更多的，是无尽的恐惧。
秀岳县，已然成为他眼中一座充满死亡气息的囚笼。
他要做的，便是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这座囚笼，逃离他即将面临的一切。
他抛弃了县城，抛弃了百姓，也抛弃了自己身为县令的职责。
想到这里，李怀德的心中虽然升起一丝愧疚，但这丝愧疚很快就被对生死的恐惧和对财富的执念所淹没。
他，李怀德，绝不会为任何人为任何事，去拼死一战。
他要活下去，并且带着他的财富活下去！
城门外的官道漆黑一片，只有马车上的几盏摇曳灯笼，在风中发出微弱的光芒。
李怀德趴在车窗边，感受着马车急速的颠簸，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一半。他大口喘着粗气，肥胖的身躯不住颤抖，脸上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衫，但眼中却闪过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快！再快些！”
李怀德对着赶车的亲信：也是他身边唯一的武者，是他敢深夜赶路的依仗，厉声催促。
“大人，再快只怕马儿受不住，这路也不平坦，要是翻了车……”
亲信语气里带着无奈，面上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翻车也比命丢了好！”
李怀德毫不客气地打断：“本官要是死了，你们这些狗奴才也别想活！”他这话并非空穴来风，自己一旦落马，为他做过不少脏事的亲信也难逃干系。
听见这句话，亲信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这肥猪还真当他是奴才！
反正赶夜路是这肥猪临时起意，只要都杀了，后面几马车的金银财宝可都是他的了！
想到这儿，亲信眼中闪过一次贪婪。
打定主意，不再多言，亲信挥舞着鞭子，狠抽马臀。
马匹吃痛，发出嘶鸣。
车轮在坑洼不平的官道上碾过，发出咯吱作响的声音，夜风呼啸，吹过荒芜的田野，带起一股土腥味。
李怀德贪婪地呼吸着这股自由的空气。
想象着自己带着这数不清的金银财宝，去郡城之外的某个小城，换个身份，继续过着逍遥快活的日子。
只是，他的心头始终压着一块沉重的石头。
郡守府的追查，黑风岭的流寇，甚至钱文远那意味深长的冷笑，都像梦魇般缠绕着他。
“大人，前面好像有动静……”
最前方开道的护卫勒住马匹，举着火把指向前方。
李怀德猛地一惊，探头望去，只见前方数十丈外，影影绰绰似有光亮晃动，他紧张得心都提到嗓子眼。
“快！躲起来！”
李怀德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命令道。
车队立刻减速，护卫们紧张地拔出刀剑，将马车团团围住。
然而，那光亮并非向他们这边移动，反而似乎是从路边的林子里发出，显得有些诡异。
“是……是篝火？”一个护卫小声嘀咕。
李怀德眯着眼睛仔细辨认，果真像是几堆篝火，火光微弱，但能看出林子里似乎有不少人影。
他的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这个时辰，荒郊野岭，深更半夜在林子里燃起篝火......
“会不会是黑风寨的哨兵？”
李怀德额头又冒出冷汗，他之前虽然对流寇嗤之以鼻，但今日接连的打击，让他对任何威胁都草木皆兵。
“所有人提高警惕，放慢速度，从官道上绕过去！”
他命令道，同时握紧了袖子里藏着的一柄匕首，这柄匕首是他花重金求来的，据说开过光，能辟邪。
车队小心翼翼地继续前行，尽量压低声音。
然而，他们越是靠近那片林子，空气中便弥漫起一股愈发浓郁的腥臭味，这股味道混杂着腐肉、血腥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恶臭，让所有人的胃里都开始翻腾。
“呕……”
几个护卫忍不住干呕起来。
李怀德也觉得恶心至极，但他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他屏住呼吸，紧紧抓着车窗，透过缝隙向外窥视。
当马车驶过林子边缘时，火光彻底映入眼帘。
那不是普通的篝火，而是一堆堆燃烧着的人骨！
骨头被烧得焦黑，不时发出噼啪的声响，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焦臭味。
更可怖的是，那些火堆旁，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十具尸体，衣衫褴褛，死状凄惨，他们的血肉模糊，像是被某种利器撕扯过，又像是被野兽啃食过。
李怀德的身体僵硬在原地，嘴巴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见过死人，也制造过死人，但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景象。
这根本不是寻常的流寇所为，流寇要的是钱财和粮食，怎会如此残忍地焚烧尸骨，撕扯血肉？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林子深处缓缓走出。
那是一个……
怪物！
它的身躯表面覆盖着一层黑褐色的甲壳，甲壳上长满了尖锐的倒刺。
它的头颅状如厉鬼，两只血红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口中生着密密麻麻的獠牙，腥臭的涎水顺着牙缝滴落在地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它散发出的气息，冰冷而邪恶，压迫得人喘不过气来。
“妖……妖魔！”
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尖叫。
李怀德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他想起了那些关于妖魔的传说，关于旱灾，关于乱世，关于生灵涂炭。
原本将这些当作无稽之谈，可他现在亲眼所见，只觉天旋地转。
那妖魔似乎被尖叫声吸引，血红色的双眼缓缓转向马车队的方向。
它那丑陋的嘴巴咧开，露出一排排森白的獠牙，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嗬嗬嗬……”
那声音如同夜枭啼哭，又似老鸦嘶鸣，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魔力，直冲心底。
为李怀德驾车的武者当机立断，割断绳索，骑马而逃。
见唯一的武者都逃了。
护卫们再也承受不住，其中一人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手中的刀剑咣当一声掉落在地，转身便想逃跑。
“不许跑！谁敢跑！”
李怀德厉声呵斥，但他的声音却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
然而，恐惧已经彻底占据了护卫们的内心。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命令都显得苍白无力，更多的护卫开始溃散，他们丢盔弃甲，争先恐后地向四面八方逃去，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那妖魔冷漠地看着这些四散奔逃的人类，并没有急于追赶。
它只是慢慢地，一步步地走向李怀德所在的马车。
它似乎嗅到了某种更加“美味”的气息——那并非血肉的芬芳，而是深藏于李怀德内心深处的恐惧、贪婪与绝望。
啊，多么美妙~~
这种复杂而又浓烈的情绪，可比单纯的血肉有趣多了。
它吃过数十人，也没有一个人能顶上马车内这般......让它期待。
李怀德眼睁睁地看着妖魔靠近，硕大的身影在灯笼光下投下恐怖的阴影，将他彻底笼罩。
那腥臭味愈发浓烈，让他忍不住剧烈干呕起来。
李怀德颤抖着，猛地举起那柄开过光的匕首，对着妖魔的方向胡乱挥舞，口中语无伦次地喊道。
“别过来！你别过来！本官是秀岳县令！你是妖魔，天理不容！天……天……”
妖魔停在他面前，血红色的眼睛轻蔑地盯着他。
它伸出一只巨大的的爪子，轻易地掀开了马车的顶棚，将李怀德暴露在夜空之下。
月光下，妖魔的面容更加狰狞可怖。
李怀德终于崩溃了。
他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手中的匕首脱手而出，掉落在地。他肥胖的身体像一滩烂泥般瘫软在车厢里，一股腥臊之气弥漫开来。
“救命……救命啊！”
他嘶声力竭地哀嚎，声音在空旷的夜里显得如此无助和绝望。
妖魔没有说话，它只是张开了那布满獠牙的巨口，向李怀德的头颅咬去。
“不……不要！”
尖叫声戛然而止。
夜色恢复了死寂，只剩下篝火中人骨燃烧的噼啪声，和风吹过林梢的沙沙声。那几辆满载金银珠宝的马车，依旧停在官道旁，散发着微弱的灯光。
但车内的人，连同那些逃散的护卫，都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那股浓郁的血腥与恶臭，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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