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母亲的那场深入交谈,像给一个闷塞的房间打开了一扇气窗。空气依然凝重,但至少不再令人完全窒息。周晓芸带着满腹的心事和担忧离开了上海,临走前反复叮嘱林知遥要“好好照顾自己”,那句“妈支持你”的承诺,像一颗小小的种子,埋在了林知遥荒芜的心田里,虽然尚未发芽,但毕竟有了存在的可能。
生活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但林知遥的心境却悄然发生了变化。她不再仅仅是被动地承受痛苦,开始更主动地、更清醒地审视自己的处境。她依旧去基金会工作,依旧扮演着“周太太”的角色,但眼神里多了一丝之前没有的、冷静的审视。她像是一个局外人,观察着自己这场名为“婚姻”的演出。
一个周五的傍晚,下班时间比平时稍早。她没有立刻回家,那个空旷冰冷的公寓对她毫无吸引力。她沿着繁华的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初春的风还带着凉意,吹在脸上,让她混沌的大脑稍微清醒一些。她看着身边行色匆匆的路人,看着橱窗里琳琅满目的商品,感觉自己像个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的孤魂。
就在她经过一个十字路口,等待红灯时,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街对面的人行道。刹那间,她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一个背影。
一个穿着卡其色风衣、留着利落短发的清瘦背影,正背对着她,站在街边似乎在看手机。那个身形,那个站姿,那头短发……像极了季暖!
血液似乎瞬间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林知遥僵在原地,周围所有的声音——汽车的轰鸣、人群的嘈杂——都消失了,世界只剩下那个街对面的背影。她的呼吸停滞,眼睛死死地盯着,生怕一眨眼,那个身影就会消失。
是她吗?她回来了?还是……只是幻觉?
无数个念头在她脑中炸开。她应该冲过去吗?应该喊她的名字吗?如果真的是她,该说什么?如果不是……如果不是……
就在她内心天人交战、几乎要不顾一切冲过马路的时候,那个背影动了一下,似乎是要转身。
林知遥的心跳狂飙到了极点,几乎要破膛而出。她屏住呼吸,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身影转了过来。
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年轻,带着些许不耐烦的表情,似乎是在等人。五官清秀,但和季暖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之处。
巨大的失望像冰水一样,从头顶浇下,瞬间熄灭了刚才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和冲动。林知遥腿一软,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的路灯杆,才勉强站稳。
红灯变绿,人群开始涌动。那个陌生的女孩也汇入人流,消失不见了。
林知遥却还僵在原地,心脏在经历了骤停和狂跳后,现在正沉重而缓慢地恢复跳动,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清晰的痛感。冷汗浸湿了她的后背,春风吹过,带来一阵战栗。
不是她。
怎么可能是她呢?
季暖此刻,或许正在欧洲某个音乐厅的后台准备演出,或许在某个大学的讲堂里侃侃而谈,或许只是在她那个临时的住所里,安静地读着一本书。她的世界,早已与自己所在的这个喧嚣的、物质的东方都市,没有了任何交集。
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几秒钟,不过是一场可笑的误会,是她潜意识里强烈渴望投射出的海市蜃楼。
然而,这场虚惊,却比任何真实的相遇都更残酷地提醒了她:季暖从未离开。她一直活在她的心里,像一个无法祛除的烙印,一个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一个相似的背影,就足以让她方寸大乱,魂飞魄散。
过去,从未真正过去。它只是被日常的琐碎和刻意的遗忘暂时掩埋,随时可能因为一个熟悉的场景、一种相似的气味、或者一个模糊的背影,而破土而出,将她重新拖回那片痛苦的沼泽。
她扶着路灯杆,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车灯和霓虹,感到一种彻骨的孤独和荒谬。她拥有着令人羡慕的婚姻和物质生活,内心却贫瘠得像一片荒漠。而她唯一深深爱过、也深深伤害过的人,却像一颗遥远的星辰,在她的夜空里留下了永恒的光痕,也留下了永恒的虚空。
这场街角的误认,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打醒了她试图用麻木来逃避的幻想。告诉她,有些债,是逃不掉的;有些痛,必须清醒地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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