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尔茨堡音乐节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头,涟漪散去后,林知遥的生活陷入了一种更深的、近乎绝望的平静。那种平静不是释然,而是认命。她不再与内心的痛苦对抗,而是像携带一个隐形的残疾一样,与它共存。与周明远的婚姻,成了维持她社会功能的机械框架,确保她还能正常工作、吃饭、睡觉,仅此而已。
周晓芸的来电频率明显降低了,即使通话,也绝口不提孩子或家庭规划,只是絮叨些家长里短,天气变化,语气里带着一种小心翼翼。这种变化,像一根细小的刺,持续地扎着林知遥。她知道,母亲察觉到了什么,而这种沉默的担忧,比以往的催促更让她难受。
转机发生在一个乍暖还寒的周末。周晓芸突然说要来上海看看她,语气平常,但林知遥能听出那背后的一丝坚决。
周明远恰巧要去国外参加一个行业峰会,为期一周。他体贴地询问是否需要他改期或提前回来陪伴,林知遥几乎是立刻拒绝了。“不用,我陪我妈就好。”她需要这个空间,这个没有周明远存在的、可以暂时卸下部分伪装的空间。
周晓芸来的那天,林知遥去机场接她。母亲看起来瘦了些,眼角的皱纹似乎更深了。看到林知遥,她努力露出一个笑容,但那笑容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和忧虑。
回到公寓,周晓芸打量着这个宽敞奢华却毫无生活气息的家,眼神复杂。她没有像以前那样称赞装修或是位置,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头两天,母女俩的相处依旧带着一种刻意的回避。周晓芸帮忙做家务,变着花样给林知遥做饭,聊的都是无关痛痒的话题。林知遥配合着,但那种弥漫在两人之间的低气压,越来越浓。
第三天晚上,吃过晚饭,两人坐在客厅沙发上。电视里播放着吵闹的综艺节目,但谁也没有真正看进去。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敲打着玻璃,更衬得室内的寂静令人窒息。
终于,周晓芸关掉了电视。客厅里瞬间只剩下雨声和彼此清晰的呼吸声。她转过身,面对着林知遥,双手紧张地交握着,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
“遥遥,”周晓芸的声音有些沙哑,“你跟妈说实话,你……你过得一点都不快乐,是不是?”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林知遥紧锁的心门。她一直强撑的平静瞬间瓦解,鼻子一酸,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她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
女儿的沉默和眼泪,就是最肯定的回答。周晓芸的眼圈也瞬间红了,她伸出手,紧紧握住林知遥冰凉的手。
“是因为……是因为季暖吗?”周晓芸艰难地问出了这个名字。
听到这个名字,林知遥的泪水彻底决堤。她不再压抑,也不再伪装,像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可以倾诉的怀抱。她伏在母亲的肩膀上,失声痛哭,断断续续地,语无伦次地,将积压了太久的痛苦、悔恨、以及在这段婚姻里的窒息感,全都倾泻了出来。
她没有过多描述与周明远的具体问题,而是反复说着自己的感受:“妈……我就像个死人……每天活着,却没有一点感觉……我把我最重要的东西弄丢了……我再也找不回来了……”
周晓芸紧紧抱着女儿,听着她破碎的哭诉,自己的眼泪也止不住地流。她拍着女儿的背,声音哽咽:“傻孩子……傻孩子……是妈不好……是妈逼你的……妈以为那是为你好……妈不知道……不知道你会这么痛苦……”
这是周晓芸第一次,如此直接地承认自己的错误。长久以来,她将自己对“正常”和“安稳”的执念,强加在女儿身上,以为那是通往幸福的唯一路径。直到此刻,亲眼看到女儿在这段“完美”婚姻里形销骨立、心如死灰的样子,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可能大错特错。
“妈不是要你非得跟谁在一起……”周晓芸流着泪说,“妈只是希望你幸福,真正的幸福……是妈太自私了,光想着让你按我的想法活,怕你走弯路,怕你被人指指点点……却没想过,那条路适不适合你,你走得开不开心……”
母亲的道歉和反思,像一股暖流,融化了林知遥心中一部分坚冰。她得到了渴望已久的一份理解,尽管这份理解来得太迟,代价也太惨重。
那一夜,母女俩谈了很久。林知遥没有隐瞒她对季暖的感情,也没有隐瞒是她自己的背叛导致了最终的结局。周晓芸静静地听着,没有再评判,只是心疼地握着女儿的手。
“以后……你打算怎么办?”周晓芸小心翼翼地问。
“我不知道……”林知遥茫然地摇摇头,“但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对我,对周明远,都不公平。”
周晓芸沉默了片刻,然后用力握了握女儿的手:“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妈……都支持你。只要你真的想清楚了,只要你以后能活得轻松一点。”
这句“支持”,轻飘飘的,却重逾千斤。它意味着林知遥身后最大的压力源消失了,她失去了最后一个可以推卸责任、麻痹自己的借口。
外部世界的绳索松开了,她必须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从这片泥沼中站起来。前路依然迷茫,但至少,她不再是完全孤独一人。这份迟来的、带着伤痛的母女和解,没有解决任何实际问题,却给了林知遥一丝微弱的勇气,去正视那个更加艰难、关于自我救赎的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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