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的午后总裹着化不开的沉闷，高二（3）班的窗户外，老槐树的枝叶被风扫得沙沙响，阳光穿过叶缝，在摊开的数学试卷上投下晃眼的光斑。讲台上的吊扇转得慢悠悠，混着粉笔灰的风卷过教室，把后排几个偷偷趴着补觉的男生头发吹得凌乱，直到班主任周老师抱着一摞成绩单站在门口，厚重的文件夹“咚”地砸在讲台边缘，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
“月考成绩出来了。”
周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金属框眼镜，目光扫过全班时，在第三排顿了顿，随即扬起手里的成绩单，“整体排名没大变动，但偏科问题得重视——尤其是数学，有人能稳拿139，有人连60分都悬。”
教室里安静得能听见笔尖划过纸页的轻响。苏之意坐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指尖刚把最后一道解析几何的辅助线描完，蓝黑色墨水在草稿纸上晕开细小的墨点。她没抬头，只是把写满步骤的草稿纸对折，塞进数学练习册的夹层里——那本练习册的扉页，用钢笔写着“苏之意”三个字，笔锋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苏之意。”周老师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赞许，
“全班第一，数学139后分是因为答题步骤不规范，跳用知识，下次注意。”
周围传来几声低低的惊叹，前排女生悄悄回头看她，却见苏之意只是把练习册合上，指尖按在封皮上那道浅浅的折痕上——那是上周被同学不小心碰掉时压出来的，她没跟人计较，只是自己用尺子慢慢压平，却还是留了点痕迹。对她而言，比起被当众点名表扬，把那扣了分的题目，重新分析研究显然更有意义。
周老师没等骚动平息，就翻了翻手里的名单：“这学期要冲期末联考，咱们搞‘一对一帮扶’，成绩好的带带暂时落后的。苏之意，你负责林清欢。”
“唰”的一下，全班的目光像被按下开关似的，一半扎在苏之意的后背，另一半齐刷刷投向教室最后一排。
林清欢正用指尖转着笔，黑色水笔在指缝间绕出流畅的圈，听到自己名字的瞬间，转笔的动作猛地顿住，笔杆“嗒”地砸在桌角的篮球挂件上。那是个磨得发亮的橡胶挂件，印着校篮球队的队徽，是他去年拿下市联赛亚军时的纪念品，平时宝贝得很，连同桌江驰借去挂书包都要被他念叨半天“别弄脏了”。
他抬起头，视线越过几排堆叠的书本，落在第三排那个挺直的背影上。苏之意的头发扎得很整齐，低马尾垂在后背，发尾刚好扫过校服外套的领口——那是刚发的秋季校服，大部分人都还敞着拉链，她却把拉链拉到顶，连袖口的魔术贴都粘得严丝合缝，透着股不容置喙的规整。
“林清欢，发什么愣？”周老师敲了敲讲台，“苏之意主动承担帮扶任务，你可得上点心，期末数学至少冲90。”
林清欢没应声，只是弯腰把被笔杆砸歪的篮球挂件扶正。江驰在旁边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压低声音笑：“可以啊你，踩了狗屎运？让年级第一当专属私教。”
他刚想回嘴说“谁要她教”，就看见那个挺直的背影动了。苏之意抱着一摞刚发下来的数学同步练习，从座位上站起来，脚步稳得像踩着标尺，穿过课桌间的过道时，路过有人伸出来的胳膊，只是微微侧身避开，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仿佛周围的喧闹都与她无关，她的目的地只有最后一排。
直到站在林清欢桌前，她才停下。林清欢的课桌不算乱，但比起前排女生码得整整齐齐的书本，确实随意得很——数学课本摊在桌面，页脚卷得像朵皱巴巴的花，旁边还放着半瓶没喝完的冰红茶，瓶身上凝着的水珠滴在草稿纸上，晕开一小片墨渍。
苏之意没看那些杂乱，只是把怀里的练习册往他桌角一放。练习册边缘刚巧蹭到那个篮球挂件，橡胶材质的挂件没稳住，“咕噜”一声滚到了地上，在瓷砖上撞出轻响。
教室里瞬间更静了，连吊扇转动的声音都清晰得过分。江驰已经准备好看戏——毕竟林清欢护这个挂件跟护宝贝似的，上次有个女生打扫卫生时不小心碰掉，他当场就皱了眉，蹲在地上擦了三分钟挂件上的灰。
可没等林清欢弯腰，苏之意已经先一步蹲了下去。她的校服裤膝盖处蹭到地面的灰尘，却没在意，指尖精准地捏住滚到椅子腿边的挂件，起身时裙摆轻轻扫过林清欢的膝盖，带起一阵很淡的洗衣粉香味。
“你的东西。”她把挂件递过去，声音很淡，没有丝毫歉意，也没有多余的情绪，像是在递一本普通的练习册。
林清欢伸手接过来，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指腹——很凉，像是刚握过窗台上的玻璃水杯。他下意识缩了缩手，把挂件攥在手心，橡胶的温度慢慢被掌心焐热。
“以后晚自习结束，三楼空教室。”苏之意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视线落在他摊开的数学课本上，在那道红笔打叉的函数题上停了两秒，“每天一小时，先从错题开始梳理。”
说完，她没等林清欢回应，转身就往自己座位走。背影依旧挺直，步伐不快不慢，像是刚才那句带着命令意味的话，只是一道必须执行的习题步骤，容不得讨价还价。
林清欢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第三排的座位间，才缓缓松开手。篮球挂件上还留着一点她指腹的凉意，他用指尖摩挲着挂件上的队徽，耳边反复回响着那句“三楼空教室”。
“喂，回魂了。”江驰又撞了他一下，往苏之意的方向挤眉弄眼，“人家年级第一都主动找上门了，你晚上可得好好表现，别被人看出你连函数图像都画不明白。”
林清欢没接话，只是把那本苏之意放在桌角的练习册拉过来。封皮上印着“高二数学同步提升”，扉页空白处，被人用铅笔轻轻画了个小太阳——线条简单，却透着股认真劲，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画的。他指尖落在那个小太阳上，忽然想起刚才苏之意蹲下去捡挂件时，后颈露出的一小片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窗外的风又吹进来，把练习册的书页吹得哗啦响，粉笔灰落在书页上，刚好盖住那个小小的太阳，像给这段猝不及防的“帮扶关系”，蒙上了一层模糊又微妙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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