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事不过三。
俗话说,生活里根本没有俗话,所有俗话都是编出来能让生活继续过下去的。
只是这生活又往下过了两个半小时,柳寅在同一天内,大半夜的第三次撞到童耕。
换成他精通的医学角度来说,柳寅晚饭在童家大酒楼吃得太好,回家消化到睡前还是很撑,干脆披上睡袍,起身下楼遛弯。
他拿着裹满肉松的猫粮,下楼喂小流浪们。
猫都躲在树丛后,他嘬嘬,没有小猫跑出来,换他钻进去。
几盏矮矮的地灯,照不进深处,窸窸窣窣,前面有团模糊的黑影蛰伏在地面。
柳寅立刻警铃大作:
这谁家弃养的藏獒,别咬我?
他往后退了两步,踩到东西发出声响。
——那藏獒回头了!?
柳寅当机立断抓了两把猫粮,撒豆成兵,砸向那只藏獒。
“救命!”
“别打我别打我,我不是小偷!”
住宅区的藏獒居然开口说人话了。柳寅试探道:“童耕?”
...
柳寅家位于石门雅居。
地处上隽,是隽城本地闻名遐迩的高端住宅,每幢六层的洋房建筑,兼具品质和舒适,私密与宁静。
深夜,童耕在柳寅家洗完脸,脸红红地走出浴室。
她掬水弯腰时,柳寅才看清她穿着一条宽松的背带裤,圆滚滚的,带有大熊猫图案。发型和吃晚饭时不一样,换了双丸子头,头顶左右两颗像熊猫耳朵。
童耕步伐踌躇。
柳寅是独居,家中以黑白灰为主,风格大气理性。童耕喜好活泼的颜色,自己身上除了那块熊猫图案,在柳寅家移动起来像个鲜艳的像素方块。
这一切都要归咎于两人不甚相熟。
柳寅一本正经:“晚饭我结过帐的。”
言下之意是你这饭店家的大小姐怎么追到这来?
“不是的......“童耕手里还攥着什么。
通常童耕带着蕉雨吃饭,都是默认吃自家饭,不许对方掏钱分摊。若是是带着蕉雨和榴君一起吃饭,榴君则认为他家里来了两张嘴,不好总占童耕便宜,他要自己付过账单才安心。
今晚散场前,却是柳寅主动去结四个人的饭钱,他摁住榴君的肩膀讲:“给我接风那回,吃过你们两夫妻一次了,朋友之间要换着来请客。”
这话童耕听得很清楚,在心里小小的记下了。
初步认为柳寅是一个好人。
可是她现在必须转移话题,举起手里的东西问:“这洗脸巾我洗干净了,你要不要留着擦东西?”说完又觉得这话不合适,因为柳寅当医生,应该是有洁癖的。
柳寅接过洗脸巾,说你别动。
他人上前来,仔细掸着熊猫少女的“两颗耳朵”,猫粮上的肉松都沾到头发了,他仔细擦掉。
“我不知道是你,抱歉。”
柳寅的声音从头顶传上来,好像真的在朝上面的那两只耳朵说话。
童耕有些面红耳赤。
柳寅比她高一个头,她正对着他胸前。柳寅藏蓝色的睡袍里穿着雪白绸缎的居家服,令她嗅到一股浴后的小苍兰味道。
何况她受制于人,发丝还被握在人家手里。
童耕猛然退后。
她中气十足:“好了!这条洗脸巾已经完成它的使命了。”
柳寅见她恢复了精神。
聊回正题:“那么请问你从熊猫基地跑出来,深夜莅临我们这里有什么指导吗?”
童耕一时腼腆又语塞。
她环顾四周,不知从哪说起。忽而察觉这家里除了自己,好像还有什么像素色块在朝两人靠拢。童耕刚才紧张过头,如今定睛一看:
偌大的房子里充斥着高档科技电器、实木真皮家具、和......五花八门的乐高!?
果然有些星星点点的彩色在角落里。
童耕心中的大石头落地,这人有自己的爱好就好,她害怕和充满克制的人交流。
柳寅在她眼前挥挥手,叫她回魂,完全不知道自己在饭桌上伪装过头了。
童耕一脸说来话长。
她申请:“你家的沙发我能坐吗?”
柳寅偏头示意可以,童耕瞬间泄气一屁股陷进去。
“我·要·买·房。”
柳寅噢的一声,“那你要开始长征了。”
...
童耕买房这件事是今年春节提上日程的。
童林实年纪大了,每天游走在酒楼里听着每桌客人们高谈阔论,有个话题是永远不下饭桌的,那就是房。
中国人的房就是中国人的命。
人生的钟表盘上,大事小情都可以是分钟秒针,只有房子是时针。房子的事情一落听,人生立即向前推进一格。
除夕夜,童家大酒楼接待了一大家子的团年饭。
那家女儿是在上海工作回来过年的。
席间她父母是催了又催,女儿说,结了婚的人买房,两人住嫌空,有了孩子就住不下。现代住宅结构是根本无法满足住家需求的。何苦每天从早干到晚,背上海的天价房贷,就租房住得了。
当时,童林实听到自己的女儿没忍住扑哧一笑,童耕觉得这段话说得挺有道理的。不过她又补充了一段:
“各式各样的房子都有,每个人生阶段的需求不一样,一个阶段满足一个阶段的事。买房子不能总想着一步到位,那样幸福感会下降的。”
童林实问,那童童喜欢什么样的房子?
童耕说,带院子的。
童林实再问她就不说了。
老父亲心里明白,还能因为什么不说,因为钱呗。
这么大的酒楼挺过了三年疫情,每个月要给五十来号人发薪水。童耕在家里前后帮衬,知道现在钱不好赚了,所以舍不得花大头钱。
只是对于童林实来说,从童耕出生那天起,来吃饭的人最后总吆喝着:“童爸!结账!”当爸爸就得扛起当爸爸的责任。
从正月初一到正月十五,酒楼饭桌上亲友往来,客人们谈的内容从房价走低到银行降息,童爸勤学偷听,外加看小视频里的专家讲座。
“北京奥运会到现在多少年,终于开始跌了!”
童爸打烊送完最后一桌,他决定,买房!明天就带着童耕开始看房。
而榴君的土豪爸爸,榴平。
他手里的一家公司是隽城的装修队大户,平时跟建筑商打交道,哪个楼盘怎么回事都门儿清。榴君耳濡目染,就先帮童家父女挑出一批质量过硬的楼盘。
两个月的看房之路下来,层层筛选,榴君没少帮忙出力。
原本清明节前,童耕已经相中了一套房,新楼盘,带院子的。就等着周一去售楼处交款,砸蛋领电饭煲了。
结果第一批入住的业主爆了大雷。
那些一楼带院的房子,小院外围那侧,房地产商初始用作给每家院子划分界限的铁围栏,都不许擅自拆除更换。
业主们你一言我一语,争执起来:“栅栏又矮,缝隙又大,不让自装怎么行呢?要么就物业牵头统一改砌高墙,确保美观。现在外边路过个什么人,都把家里看得清清楚楚,买个一楼还完全没有**了,难道要我们每个房间都拉窗帘!”
说了也没用。物业每天盯紧了这些带尖的铁栏杆,严防死守,还诡辩这是早就写进购房合同里的。业主们不愿坐以待毙,只能联合起来每天闹维权。
童家见状悬崖勒马,榴君反而自责。
童耕拜托柳寅道:
“求求你千万别告诉他,我又出来偷偷看房了。榴君总是习惯把过错揽在自己身上,是我有求于人在先,他一自责我在良心上更加过不去。”
“那你现在又在求人。”柳寅揶揄。
童耕窘迫:“榴君和蕉雨还有二十多天就要见双方家长了。我不想因为自己的事,让他分神耽误了筹备,他们这是决定能不能结婚的大事。所以拜托你千万不要说出去!”
童耕见柳寅迟迟不答应,以为他还在考虑。实际是自己方才说话着急,手又不自觉地放在胸前。柳寅打量后,在心里暗自想:“原来你双手合十,从正面看是这般开诚布公的模样。”
他看够了也不点头答应。
柳寅提出交易:“帮你瞒住这个也没问题,但是你必须得把榴君和蕉雨交往的事情讲一遍给我听。”
“他们俩到底交往到那个阶段了?”
他总觉得他们的进程很令人迷惑。
男孩子之间少有谈恋爱感悟的,加之榴君体谅他在异地学医,聊天时很少把自己的私事当作正事来说。只是柳寅想到自己今晚在饭桌上质疑“未婚妻”的发言,他认为必须得找个人问清楚才好,不然日后尴尬的场面更多。
所谓真心朋友。
是出了大麻烦,要第一时间想到他。而这些小麻烦,要将心比心先避免掉,不能亲自成为朋友的麻烦。
童耕见他答应保密,放下心来,同意交易。
没想到柳寅立刻去厨房岛台,倒了两杯热气腾腾的牛奶回来。他席地而坐在客厅柔软厚实的地毯,手捧热牛奶杯,好奇得像抬头看黑板,望着坐在沙发上童耕,等待讲题。
童耕又不好意思起来。
因为柳寅曲起膝盖后,露出一截卡通袜腰,从而露出端倪。居然和她袜子风格如出一辙,像那些森林里雨后长出来的七彩蘑菇。
两人便也如同一个坐在草地上、一个坐在大树房子中的动画小人。
“说嘛。”
一个童话故事接着另一个童话开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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