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药物残留的强力作用下，这一觉昏天黑地，竟直睡到次日下午两点。意识如同从极深的泥沼中挣扎上浮，眼皮沉重得掀不开，脑袋里像是灌满了铅，昏沉混沌。
更糟糕的是身体的感觉——四肢百骸沉甸甸的，像在水中浸泡了太久的朽木，关节僵硬酸胀，每一次微小的挪动都牵扯着迟钝的神经，光是挣扎着从被窝里坐起来靠上枕头，就耗费完了力气。
拿起单位配发的手机，屏幕亮起，信息栏意外地干净。院长显然特意关照过了，所有的工作安排都绕开了我，同事们也默契地保持着静默，这份“尽量不打扰”的体贴，是冰冷规则下难得的暖意，无声地诉说着对这半年非人压力的理解和慰问。
放下工作手机，记忆的碎片缓缓聚拢。陶然……她的婚礼！我完全错过了！一股歉意和遗憾涌上心头。目光转向床头柜角落，那部积了层薄灰的私人手机，早已耗尽电量，沉寂无声。
挣扎着把它摸过来，插上充电线。看着屏幕上那个小小的、一闪一闪的电池图标，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何妍……会给我发信息吗？
随即，一股浓重的苦涩自嘲涌上心头，嘴角扯出一个无力的苦笑。老贝啊，是你先关上了门，亲手切断了联系，现在又凭什么奢望她还会再联系你呢？
充电仅仅五分钟，便迫不及待地按下开机键。屏幕亮起，熟悉的界面跳了出来。手指有些发僵，先拨通了家里的电话，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向母亲报了平安。随后，深吸一口气，找到了陶然的号码拨过去。
电话几乎被秒接，陶然标志性的大嗓门立刻穿透听筒砸了过来：
“贝贝！天呐！你终于‘刑满释放’了？！”
这充满活力的调侃让我忍不住牵动嘴角：“是是是，这不赶紧出来就给新娘子请安了嘛。”
“我的老天爷！我跟何泉都快忘了你长什么样儿了！消失得也太彻底了吧！”
“现在就算你看见我，估计也认不出来了，”我实话实说，带着浓浓的疲惫，“整个人憔悴得一批。”
“以前我一直以为法警闲呢，没想到你们也有这么苦逼的时候！贝贝，讲真，要不你干脆回公安吧？不还是借调关系嘛！你回来，咱们仨又能常聚了，多好！”
陶然的提议戳中了心底某个角落。自从和王哥冰释前嫌后，那份对公安工作的归属感、对法医专业价值的认同，确实在隐隐召唤。
“唉，哪有那么容易，”我叹了口气，“院里现在缺人缺得厉害，法警队长病倒了，技术这块就我一个顶着，领导怎么可能轻易放人走？”
和陶然东拉西扯，好好表达了对缺席她人生重要时刻的歉意，聊了好一会儿才挂断电话。这时，屏幕显示还有何泉的几个未接来电，心头顿时漫过一股温热的暖流。没有犹豫，立刻回拨了过去。
“喂？”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并非预期中何泉那爽利的声线，而是……一个更清澈、更年轻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怯意的声音。
“何妍？”
喉咙像是瞬间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呼吸都停滞了一拍。
“嗯……” 电话那头轻轻应了一声，“我姐在产检呢，手机放我这儿了。”
“你……你不是在学校吗？放假回来了？”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脑子飞速转动——今天是周二吧。
“没有，”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我身体有点不舒服……跟学校请了假回来看看。”
“身体不舒服？”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怎么了？没事吧？”
“嗯……就是……例假有点不太正常……我妈非让我回来找中医调理一下。” 她的声音带着点窘迫和无奈。
“呼——”悬着的心猛地落回原位，我长长地、几乎是不自觉地舒了一口气，“吓我一跳。”
话没说完，但那份瞬间卸下的担忧已经暴露无遗。
短暂的沉默后，电话那头传来何妍低低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委屈的声音：
“……你都不愿意理我，怎么会吓到你。”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一根细针，精准地扎进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我张了张嘴，那句辩解几乎是脱口而出：
“没有不理你。”
话一出口，连自己都觉得无比苍白和违心，脸上微微发烫。幸好，电话那头及时传来了何泉熟悉的声音，像一道屏障暂时隔开了这令人窒息的尴尬：
“喂喂！贝贝！是你吗？电话给我！”
听到何泉那充满活力的声音，我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转换话题：
“产检怎么样？一切都顺利吗？”
“挺好的挺好的！哎呀，可想死你了！明天来家里吃饭啊！好好聚聚！” 何泉的热情扑面而来。
然而，就在听到“明天”这两个字的瞬间，原本缓解的头痛又隐隐作祟起来，全身的关节像是被锈住般酸胀感加剧。
“我……我刚结束任务，身体不太舒服，等我补补觉，缓过劲儿来再去吧？”
“啊？你也病了啊？” 何泉敏锐地捕捉到了我声音里的虚弱。
“没什么大事，就是这半年太熬人了，没休息好，”我故作轻松地宽慰她，“狠狠补几觉就能活过来。”
“那好吧！你可得好好休息！等你好利索了咱们再聚！” 何泉的声音里带着关切，“我跟妍妍准备回家了。”
“嗯，路上慢点。”
挂断电话，仿佛经历了一场无声的鏖战，刚刚积聚起的一点力气又被抽空。饥饿感全无，胃里空空如也，却连起身的**都没有。
看着床头柜上医生开的药片，默默取了两颗，和着凉白开吞下。很快，熟悉的沉重感包裹上来，意识再次被拖入一片混沌的黑暗。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