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泉自从一头扎进恋爱里，我们“南城姐妹淘”的聚会，便像缺了角的桌子，总少点意思。又是一个在熟悉的大排档解决晚餐的夜晚，陶然把筷子戳在盘子里，腮帮子鼓得像只充气的河豚。她火力全开，一边愤愤地抖落着刚从别人那儿听来的、关于何泉那位“李大所长”的各种边角料八卦，一边咬牙切齿地控诉着局里新发下来的材料要求是如何刁钻刻薄，简直要把人逼疯。
我默默地啃着烤串，当好一个称职的树洞。陶然的脾气向来如此，像夏日的雷阵雨，乌云翻滚时电闪雷鸣、风雨大作，来得快去得也快，只需让她把心里那点不满和憋屈一股脑儿倾泻干净，下一秒她又能没心没肺地笑出声。只是今晚，我的思绪竟在她连珠炮似的吐槽声中，不由自主地滑向了别处。
自打那个弥漫着奶香甜味的傍晚之后，就再没见过何妍了。她，应该早已告别这座小城，在大学校园里开始新的生活了吧？或许，正穿着迷彩服在烈日下站军姿？该死……我居然在陶然的轰炸声中分了神。一个念头顽固地钻进脑海：为什么？那个只见过寥寥数面的女孩，会对我如此特别？那盒倾注了心意的蛋糕，那缕若有似无的栀子花香……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一圈圈涟漪，扰乱了本就不算平静的心湖。
“喂！喂！喂！”胳膊被猛地一拽，差点让手里的烤串脱手。陶然正瞪圆了眼睛盯着我，“贝贝！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我都快气到原地爆炸了！”
“有听啊，当然有听！”我赶忙回神，试图摆出认真聆听的样子，但脸上那点心虚显然没能逃过她的火眼金睛。
“切！”她甩给我一个巨大的白眼，恨恨地咬了一口肉，“我要你把我的话复述一遍。”
像是某种奇妙的感应，我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电话响的真及时，屏幕上跳动着“何泉”的名字。我刚按下接听键放到耳边，手机就被陶然眼疾手快地一把抢了过去。
“喂！何泉同志！你还记得有我们这两个姐妹啊？！”陶然的声音瞬间拔高八度，充满了“兴师问罪”的意味，“周末不要我们啦？只顾着在乡下陪你的李大所长卿卿我我？”
听筒里立刻爆发出何泉爽朗响亮、毫不掩饰的笑声：“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猜到你们肯定在背后编排我！今天鼻子痒得不行，喷嚏就没断过！”
“谁叫你重色轻友！”陶然还在持续“炸毛”。
“好啦好啦！”何泉的声音带着笑意安抚道，“下周回去，保证给你们带好吃的！我们这儿的油炸粑粑，可是一绝！下周末肯定聚，我请！”
“哼！这还差不多……”听到有美食承诺，陶然的语气总算缓和下来，像被顺毛的猫。
这才愿意把手机还到我手上。“喂？”
“何妍去学校了吗？”该死！这句话几乎没经过大脑，直接脱口而出。
“喂！”何泉立刻不满地叫起来，“你不想我就算了！开口就惦记我妹回没回学校？”她顿了一下，语气忽然变得有点酸溜溜的，“哦对了！说起你来我就有气！你是不知道，家里那阵子堆了多少个她烤废了的蛋糕胚子啊！又干又硬，要么就是烤糊了，我们一家子被迫当了好久的‘清道夫’，吃得我闻见奶油味都想吐！全是为了给你做那个‘完美’的试验品！”
原来如此。
心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因“特别”而产生的惆怅，竟在何泉看似抱怨的爆料中，奇异地消散开，化作一丝难以言喻的明朗和……更深的悸动。原来那份看似轻易的“完美”，背后藏着这么多次笨拙的尝试。
“什么？！”旁边的陶然捕捉到关键词，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扑过来勒住我的脖子摇晃，“蛋糕？！什么蛋糕？！贝贝！你居然背着我有蛋糕吃？！为什么我没有？！说！”
“咳咳……松手松手！”我被她晃得直咳嗽，慌忙解释道，“就……就你那次周六回家了不在队里嘛！我也没吃多少，就尝了两口……剩下的，都让值班室的李叔给消灭了！”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何泉夸张的哀嚎：“啊——！暴殄天物啊！浪费我妹一片心意！居然便宜了你们刑侦队那个李老头！我的心好痛！”
又是这样一个在哄闹、抢白、插科打诨中度过的夜晚。杯盘狼藉，笑声散在夜风里。
回家的路上，晚风带着初秋的凉意拂过脸颊。喧嚣褪去，方才刻意压下的思绪重新翻涌上来，比之前更加清晰，也更加……茫然。
何泉，你知道你妹妹的心意是什么吗？
凉风吹不散心头的迷雾。一种未曾有过的、带着甜蜜又裹挟着无措的迷茫，悄然将我笼罩。像走进一片被月光照亮的栀子花丛，香气诱人，前路却影影绰绰，看不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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