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的风裹着草叶的腥气扑过来,方才兵刃相击的余震似乎还悬在半空,与沈青那声短促的惊呼撞在一起,落得满地都是冷硬的肃杀。
唐风抬眸满是杀意盯着山匪。
山匪被这眼神惊住,指着地上的沈青结巴道:“她……她……”
话未说完,山匪只觉脖颈一凉,抬手在颈间摸了一下,瞬间被濡湿感包裹,还未来得及看是什么,就直直倒在地上。
“你言而无信!”唐风回身怒瞪刀疤男,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带着彻骨的寒意。
剑锋上的液珠顺着刃口滴落,在地上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小点。
刀疤男原本因沈青突然出现在唐风身后愣怔着,听到那声怒喝后脸上露出狠厉的笑:“应你赌约的人是我,又不是我的这些弟兄。”
他掂了掂手中的刀:“再说,是这娘们自己跑你身后挡刀,死了也不怪我们。”
唐风没再听他废话,脑海里只剩地上那片刺目的红。
沈青藕粉色的襦裙被深色浸透,像一朵被揉碎在泥里的花,身体颤抖,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找死!”一声怒喝划破空气,唐风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掠出。
方才还留着几分余地的剑法,此刻只剩下绝杀的狠劲。
剑光如练,直取刀疤男心口,那速度快得让对方根本来不及反应。
刀疤男只觉胸前一凉,低头看见剑身没入胸膛,温热的液体从伤口流下。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吐出一口带着腥气的沫子,随即轰然倒地。
其余山匪见状,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上前,纷纷扔下武器四散奔逃。
唐风却没打算放过他们。
剑光在晨光里拉出冷冽的弧线,对沈青的担忧与怒意,此刻全化作剑上的杀意。
他足尖点地,身形如影随形追向奔逃的山匪,剑刃划破空气的锐响混着惨叫声此起彼伏。
有个山匪跑得最快,眼看就要钻进密林,脚踝却被一道剑气扫中,踉跄着扑倒在地,还没爬起来,后心已被剑锋穿透。
剩余山匪或逃或抗,最终却都成了剑下亡魂。
不过片刻,方才还喧闹的空地便只剩横七竖八的尸首。
剑身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上面的液珠顺着剑身缓缓滑落,滴在脚下的泥土里,晕开一小片深色。
唐风喘着气,胸口因急促的动作起伏,他抖落剑上的痕迹,收剑回鞘。
目光扫过满地狼藉,却没半分迟疑,转身便朝着沈青的方向奔去。
唐风几步冲到沈青身边,想先将人扶起,手刚碰到她的后背,就被黏腻的触感烫得一缩。
他咽咽唾沫,看了一下沈青的伤势,只一眼,便不敢再细看。
想带沈青去找大夫医治,却在如何将人带走的问题上犯了难,若是一个不小心,必定会牵扯到伤口。
唐风试着单用左臂托住沈青的身体,右手只放在沈青肩上虚护着,起身时臂膀肌肉绷紧。
尽管这般小心,沈青身子还是不可避免地往后仰,他立刻揽住沈青整个肩膀。
余光瞥见在沈青裙摆上那沾染血迹的玉佩,对沈青的那些疑虑又浮上心头。
手掌隔着衣料不经意按在渗血的伤口上,只感受到她身子轻颤一下,面上也只是轻蹙眉头。
“得罪了。”唐风垂眸,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却没松开半分力道,而是将人往里带了些。
沈青轻哼一声,往唐风怀里蜷缩,鬓角的碎发在他脖颈扫过,带着微凉的湿意。
待沈青安定下来,唐风这才改为轻扶她肩头,垂首看着那苍白面色,他深吸一口气:罢了,说到底她也是为了救我受的伤。
他轻声安抚道:“沈青,再忍忍……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
怕骑马太过颠簸导致沈青伤口撕裂,唐风干脆抛下马匹,直接抱着人运起轻功飞奔,连挂在缰绳上的行囊都忘了取。
不消片刻便到了城门口。
城门守卫见有人抱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奔来,下意识地横矛阻拦,“公子请留步,这位姑娘伤成这样,你也双手染血,按规矩得问一句,你们是从城外哪处来?这伤又是如何弄的?”
“我们出城在十里外的林子里遇到了山匪,我怀里的姑娘就是被他们所伤,救命要紧!赶紧让开!”唐风眼神凌厉——若不是抱着沈青,他早拔剑逼这守卫退开。
守卫立刻收矛退开,抬手往城内指了个方向:“直走到底,左转有家‘回春堂’,那里王大夫的医术是城中最好的!公子快去吧。”
“多谢。”唐风立刻飞奔而去。
进出目睹一切的百姓们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哎哟,这姑娘伤得也太重了。”一个挎着竹篮的老妇人捂着心口,想起那伤口状况忍不住直咂嘴,“姑娘家细皮嫩肉的,遭这种罪……”
旁边挑着担子的货郎压低声音道:“听这小伙子说是山匪干的,我想起昨晚听一个猎户说西边林子不太平,怕不是说的就是那伙人。”
守卫清了清嗓子,抬手挥了挥:“行了行了,都散了吧!”
待百姓们散去,守卫对身旁另一人道:“你和他们都仔细盯着些,我去将山匪的事告诉知县大人。”
逸剑门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议事厅的窗棂漏进几缕被云翳切割得支离破碎的日光,落在木地板上,像摊开的褪色旧画。
案几上的香炉燃着残香,烟圈慢悠悠往上飘,撞上横梁便瞬间消散,连带着厅里的空气都透着股陈腐的滞涩。
莫芸兰刚踏入,就见大长老端坐在主位,面前的茶盏冒着热气,却不见半分待客的暖意。
随便找了个椅子落座,莫芸兰低头转着玉扳指道:“不知大长老找我有何事?”
大长老哼笑一声,“少夫人方才当真是威风。”
莫芸兰指尖轻叩额角,“嘶”了一声,“这么说,大长老还是要守所谓的‘规矩’喽?世人皆道人活越老越通透,怎的大长老就这般固执?”
她深吸一口气,打算给这老顽固醒醒脑子,“大长老可知……门主当年吃的长生药并非是‘药’?”
大长老提着拐杖在地上杵了三下,“哼,你休要说些浑话来搅乱我的心念,我可不是那些三两句话便会被说动的蠢货。”
这时,几个弟子闯进议事厅。
为首的弟子年约二十,额角还带着练剑时沁出的薄汗,他攥着拳,声音因激动微微发颤:“大长老!少夫人说得对!咱们逸剑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身后几个弟子纷纷附和,有人红着眼眶道:“入门三年,除了扎马步就是拿着木剑挥来挥去。上次出去采买,遇到两个地痞都打不过,还因带着逸剑门的令牌被嘲笑……”
另一个矮些的弟子往前一步,“江湖人讲究的是快意恩仇!我们要随少夫人练真功夫,哪怕从最基础的练起,也不想再做江湖笑柄!”
大长老脸色铁青,“放肆!门规何在?谁准你们闯议事厅的?!”
莫芸兰没看大长老,反而转向弟子们,指尖叩了叩案几:“想练真功夫?可以。但得记住——”
她抬眼,目光锐利如剑,“逸剑门的剑,出去了就不能收回来。杀山匪、斗恶霸,伤了、残了,甚至死了,都得自己扛。”
见弟子们脸色微变却没人退缩,才回头对大长老轻嗤:“您看,他们要的从不是‘名门正派’的空壳子。”
“放肆!”大长老终于缓过劲,“莫芸兰,你挑唆弟子以下犯上,当真以为没人能治你?”
莫芸兰挑眉,起身走到弟子们身前,与大长老遥遥相对:“治我?凭您那愚守之条?”她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大长老若真为门派着想,就该看看这些年轻人眼里的火,这才该是逸剑门立足江湖的根本,而不是那些固步自封的破规矩!”
此话一出,议事厅内静得落针可闻,微风从门缝灌进来卷起地上的尘灰,落在案几的茶盏上,漾开一圈浅痕。
良久,大长老率先出声,“那依少夫人的意思,该如何做?”话是这么说,但心里怎么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莫芸兰眼底闪过一丝锋芒,语气却平稳下来:“很简单。弟子们的基本功已经很扎实,只是从未认真研习过剑式。依我看,即日起,从基础招式开始教起,每七日让大家吃透一种,宁慢勿滥。每日除了基本功,还要两两对练,学会拆招用招。半月后进行一次比拼,胜出的弟子可学新的招式,落败的弟子继续练习,依旧半月后进行比拼。每两月进行一次小考核,一年进行一次大考核,优秀弟子可出门历练三月。大长老意下如何?”
“行,就按少夫人说的来。”大长老心中嗤笑——到时候就怕这些弟子坚持不下去。
莫芸兰可不管这大长老的心中是何想法,能同意就行,“还有一件事,需得大长老准许。”
“少夫人直说便是,何须假惺惺地来问我?”大长老语带讥讽,“如今门中上下,怕是都只认你这少夫人的号令,我这把老骨头,哪还有说话的余地?”
莫芸兰点头轻笑,似是很满意大长老的‘明事理’:“既然大长老都这么说了,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观门中教习长老似乎只有那一位,我想增加一位,大约已在来唐城的路上。往后两位教习长老同授课业,互补所短,门中弟子也好早日练就一身武功,出门历练时也好给逸剑门长脸。”
大长老浑浊的眼珠转了转,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句:“只要不是你安插的眼线,随你。”
“呵呵,大长老多虑了,我怎会在自家安插眼线呢。”莫芸兰唇角笑意未散,眼底却掠过一丝深意。
她转身往厅外走,衣袂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风,“人到时,我自会带来见您。”
脚步声渐远,议事厅里只剩大长老粗重的喘息,和弟子们压抑不住的兴奋低语。
香炉里最后一缕烟散尽,阳光从窗棂移开,地板上的旧画痕迹,像被谁悄悄抹去了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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