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透全神贯注地追踪每一处可能的光点,以至于当那声——
“啧。”
一声极轻,却带着清晰玩味意味的咂舌声,从他身后的黑暗中突然响起时,何透的整个背脊瞬间绷紧,握着紫外线灯的手猛地一滞。
那声音离他极近,几乎贴在他耳后。
幽蓝的光晕中,他看见自己呵出的气息都凝滞了一瞬。
何透的右手不经意地摸向腰间,工装服下,一把冰冷坚硬的战术丨匕首正紧贴他的皮肤。
他的指尖已经触碰到了粗糙的刀柄纹路,全身的每一块肌肉都已调整到最佳发力状态,如同一张拉满的弓,却在外表上维持着绝对的禁止。
就在这紧张的死寂中,那个几乎贴着他耳廓的声音再次响起。那声线低沉而滑腻,带着钻入颅腔深处的诱惑力,如同伊甸园中盘绕于智慧之树上的古蛇,正嘶嘶地向着夏娃的耳廓,吐出那个甜美而万劫不复的疑问。
“L,你杀过人吗?”
毒蛇的信子舔舐心脏,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倒钩,试图撬开他紧锁的心防。
何透的瞳孔在黑暗中猛地一缩,但身体依旧稳如磐石。抵在刀柄上的指尖甚至没有颤抖一分。
他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正黏在他的后颈上,如同实质的刀锋,等待着猎物最细微的惊惶。
沉默如同沼泽,在两人之间蔓延,每一秒都沉重的令人窒息。
数秒后,何透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握着刀柄的手指。
他没有回答那个致命的问题,面罩下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情绪,声线平静地反问道:
“A先生,”盯着地面的眼睛一眨不眨,“你希望我杀过……还是没杀过?”
他没有交出答案,而是将那个裹着蜜糖的毒饵,连同其背后冰冷的钓钩,原封不动地轻巧抛回。
幽蓝的紫外灯光线下,他身后那片浓郁的黑暗仿佛凝固了一瞬。
随即,一道愉悦的低笑从那片黑暗中传来。
“别紧张,我的朋友。”
那声音里愉悦未减,却像冰层下暗流,带着一种更深更令人不安的滑腻感。
“我只是好奇,什么样的过去,能打磨出你这样的……现在。”
话语如同轻柔的蛛丝,缠绕上来,试图捆绑。
也就在这时,何透的手腕微微一动。
扫向地面的紫外线光束骤然向上抬起,幽蓝的光精准地打向了罗熠伦的脸。
这是个很冒犯的举动。光线下,那张脸上的笑容尚未完全褪去,面具后的双眼因这突如其来的强光而微微眯起,瞳孔在诡异的蓝光下收缩,更像是某种在夜间被惊扰的捕食者。
罗熠伦被这毫无征兆的、近乎挑衅动作打断了。
何透利用这瞬间的间隙,身体如同滑溜的鱼,悄无声息地向前半步,同时完全转过身来。
他终于不再是背对危险。
现在,他们面对面地站立在这片幽蓝的鬼火之中。一个穿着沾满污秽的工装,戴着防毒面罩;一个穿着血迹斑斑的高级西装,戴着银色面具。
何透透过面罩的镜片,平静地回视着对方被打断后略显诧异的眼睛。
“我的过去不值一提,A先生。”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半点波澜,“不如聊聊您的‘好奇’?这似乎超出了标准服务协议的范畴。”
面具之上的血痕在紫外线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紫黑色,男人低哑的笑声从面具之后传来。
“协议?”罗熠伦微微偏头,避开了光束的直射,语气却仍高高在上,甚至带了抹咄咄逼人的意味,“在这里,我就是协议。”
何透眸色一暗,对于胡搅蛮缠的客人,最好的应对方式从来不是语言上的争辩,而是完成工作,拿钱走人。
他不在试图进行无意义的对话。几乎就在罗熠伦话音落下的瞬间,那束幽蓝的紫外线光便毫不留恋地从对方脸上移开,重新投回地面,仿佛刚才的冒犯从未发生。
然而,他想要就此打住的意图,显然并未得到对方的应允。
“我同意你擅自行动了吗?”
一只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从阴影中倏地伸出,轻佻地敲了敲紫外线灯的外壳。
“A先生,”何透的目光望进面具后那双戏谑的眼眸,“如果你只是想闲聊,我很乐意奉陪……”
他说话的同时,手腕猝不及防地向下一沉,巧妙卸开对方下压的力道,紫外线灯光随之在对方西装前襟上危险地划过一道弧线。
“……不过显然不是现在。”他话音平稳落地,声线里骤然掺进一丝冰冷的金属质感:“如果你不想因为遗留在这的生物证据而被警方传唤的话……”
他刻意停顿,让威胁在弥漫着清洁剂的空气中充分发酵,紫外线光束不偏不倚地定格在面前单人沙发上一抹显眼的血渍上。
“我们最好都专注于各自的事,您说对吗?”
幽蓝的光线定格在沙发血渍上,将那抹暗红照得愈发狰狞,仿佛一个沉默着亟待抹去的罪证。
短暂的死寂后。
“呵。”一声短促的笑音从鼻腔中发出,罗熠伦缓缓地将手从灯壳上抬起,“你很有趣,L。”
他高大的身影向后退开半步,为‘舞台’上的表演者让出了足够的空间。
“比地板上那些渣滓有趣多了。”罗熠伦的目光依旧牢牢锁在何透身上,仿佛在欣赏一件意想不到的艺术品。“他们只会哭、会求饶、会吓得失-禁……真是,太不体面了。”
他像是在分享一个私人的审美见解。
何透没有抬头,他蹲下身,手中的紫外线灯稳稳定格在血渍上,另一只手已经利落地喷上了专用分解剂。直到那刺鼻的化学气味弥漫开来,他才用毫无情绪的声音平静回应:
“谢谢您对我的评价。”泡沫在血渍上嘶嘶作响,他拿着刷子开始匀速清理,“如果可以的话,麻烦您在服务评价时为我五星好评。”
“这将对我的职业生涯有莫大的帮助。”
罗熠伦面具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挑动了一下。
这个看似瘦弱的清洁工,其效率与精准度确实超出了他最初的预期。
他原本以为BRS公司派来个应付差事的炮灰,没想到却是个深藏不露的行家。
就在这时,强效清洁剂刺鼻的化学气味恰好达到了顶峰,与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血腥味混合成一种令人喉头发紧的、更加难以忍受的怪味。
他欣赏暴力美学,却对这种毫无美观的工业化化学污染敬谢不敏。眼前的清洁工作已步入枯燥的重复阶段,失去了观赏价值。
而那个提出“五星好评”的奇怪清洁工,显然已完全沉浸到他自己的专业领域里,不再提供任何言语上的“乐趣”。
目的既已达到,便没有再停留的必要。
“把你的账单寄给老地方。”他丢下这句话,声音恢复了一开始的冷淡与疏离。
说完,他不再看何透,也丝毫没有在意脚下是否踩到了未干的清洁剂,转身向门的方向走去。
漆黑的铁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上,彻底隔绝了身影,也将何透重新留给了这片死寂和正在被净化的血腥。
铁门无声地吞噬了那道优雅而危险的身影,连同他带来的所有罪恶与压迫感,仿佛将地狱的入口重新封死。
何透手中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直到将最后一点顽固的污渍连同其下的部分纤维一同彻底抹除。
门外那若有似无的脚步声彻底远去,最终消失在楼道内,他紧绷的肩线才终于微微松弛下来。
他直起身,环顾四周。
幽蓝的紫外线光再次扫过墙壁和地面,不再有新的荧光反应。空气中刺鼻的化学品味正在缓慢压倒那甜腻的血腥。狼藉已被规整,暴力被技术性地分解、中和,封装进厚重的黄色密封袋中。
一场高效的净化。
窗外的月亮已经沉寂下去,代表黎明在不久后将至。
他回到工具箱旁,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器具,每一样都擦拭干净,回归其特定位置。
接着,他这才抬手,指尖勾住防毒面罩的束带,利落将其摘下。
随后是手套,被反向褪下,一同塞进废弃物袋。
露出的那张脸,带着一种极具侵略性的美艳。
那是一种绝非柔弱、近乎锋利的漂亮。
肤色是冷调的白,像上好的东方瓷器,釉面下却蕴藏着力量。鼻梁极高且挺直,为整张脸平添了几分雕塑般的冷峻感。下颌线条清晰利落,仿佛精心雕琢过。
几缕微潮的黑发贴在额角,非但不显狼狈,反像战损的装饰,衬得底下那双眼睛愈发勾人。
那是一双弧度优美的桃花眼,眼尾天然带着一抹微红的、上扬的弧度,本该含情脉脉。此刻却因眸色极深、情绪极淡,而显出一种冷冽的疏离感,如同覆着寒霜的黑色琉璃。
他的嘴唇很薄,唇线如同刀锋般清晰利落,颜色是极淡地绯,正因紧抿而显得愈发缺乏血色,像雪地上划过的一笔凌厉痕迹,透着一股禁欲的冷感和不容置喙的决绝。
这是一种糅合了力量与艳色、冷静与风情的矛盾综合体,极具冲击力,与他方才高效冷酷的专业形象形成巨大反差,美得几乎让人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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