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顿住脚步，鸦青鬓发未束冠，却比任何造型师打理的假发更自然。点漆眸扫过刘子涵胸前的剧组工牌时，像寒刃掠过鞘口。
"此乃何处？"他声如碎玉投冰，让刘子涵闭上了因惊愕微张的嘴。
他这才注意到对方锦靴沾着晨露，交领深处隐约露出染血的素绢。常年混迹影视城的经验让他瞬间编好说辞："我们在拍历史正剧，您这身造型简直完美契合角色！"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名片，"方便的话……"
腹鸣声突兀地撕裂开了紧张的气氛，男子耳尖泛起薄红，抚过蹀躞带的眼神突然变得迷茫。这个破绽让刘子涵箭步上前："若不然您留下来用个午饭，我们再好好谈谈！"
"放肆。"男子拂袖带起的风掠过鼻尖，竟真有几分皇室威仪。刘子涵却窥见他吞咽时滚动的喉结——这年头素人戏感都赶超专业演员了？真是老天爷赏饭吃。
"是在下唐突了。"刘子涵学着古偶剧抱拳，"在下刘子涵，忝居选角导演。兄台若不弃，可愿移步详谈？"他故意将台词本翻到太子初见幕僚那场戏，"您看这段戏，简直像为您量身定做……"
纸页在晨风中哗啦作响。男子目光扫过"孤宁坠深渊，不折风骨"的台词时，瞳孔骤然收缩。这个微表情让刘子涵寒毛直立——昨夜付导强调过，这是太子坠崖前的最后台词。
"李……憬琛。"男子突然开口，腰间的剑鞘在风中微动，"及冠之礼未成，尚无表字。"
刘子涵伸到半空的手僵住了。
这是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可对方此刻的眼神，竟像真正经历过剧本里那些血色沙场。阳光此时大盛，将两人的影子映在地板上镌刻成水墨画卷。
"付导，这就是新找来的演员。"刘子涵将保温杯轻轻搁在监控器旁，压低的嗓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您看这身行头，连禁步上的螭纹都比原著插画还还原。"
付盛从监视器前抬起头，午后的阳光透过摄影棚顶棚的玻璃斜射进来，在他玄色宝相花暗纹锦袍上投下一道鎏金光边。就是束发的玉簪配不上他这一身行头和气势，腰侧空剑鞘随着他转身的动作轻叩蹀躞带，发出细微的金玉之声。
"之前有过表演经验吗？"付盛起身时碰倒了场记板，道具组仿制的青铜酒樽在桌上微微晃动。
李憬琛的视线扫过棚内轨道车和摇臂摄像机，最后定格在付盛胸前的工作证上。他想起昨夜山谷里那些暗器，指节无意识扣紧剑鞘："某自幼习君子六艺，倒不曾学过倡优之道。"
刘子涵刚拧开的矿泉水差点泼在分镜脚本上。付盛却眼睛一亮——这年轻人说话时下颌微抬的弧度，竟与他想象中剧里太子出征时的神态如出一辙。
付导笑眯眯地盯着他，满意道：“这个状态很好。小刘，把吴昊的剧本先给他。"
话音未落，一道金光擦着监视器边缘掠过。刘子涵条件反射地接住沉甸甸的金锭，虎口被砸得发麻。道具组仿制的金锭正在他掌心泛着冷光，阴刻的"内务敕造"四个篆字清晰可辨。
"午膳过后，派人送我下山。可否。"李憬琛脸上没带一丝询问的神情。
付盛的目光停留在刘子涵掌心的金锭，那批仿古金锭的做旧工艺，在近距离下似乎还达不到这般以假乱真的程度。
“真有些凤子皇孙的气势。”刘子涵夸赞的声音响起，蓦地想起了什么道，“付导，可要让主要演职人员来碰个面？”
“这个你先拿着，等下见一下这部剧的主要演职人员。”付盛拍了拍对面这个年轻人的胳膊，将金锭放在了他的手中，转头对着刘子涵颔首。
金锭在掌心残留着冰冷的触感，李憬琛尚未参透这"赏赐"被退回的玄机，视线里忽地闯入一册巨书。当他接过这怪诞典籍时，指尖传来的触感令指节微僵——纸页竟如初雪般密实挺括，既非宫中青檀纸的柔韧，亦不同江南藤纸的薄透。更诡异的是其上排列的墨字，千万个蝇头小楷如同用尺规丈量过般分毫不差，连翰林院最老练的誊抄官都要自叹弗如。
书页边缘刮过他虎口处的剑茧，发出簌簌轻响。这声响惊醒了蛰伏在记忆里的画面：军报密函需用米浆封口，奏章要用火漆烙印。可眼前这光洁如镜的纸面，竟寻不到半丝粘贴痕迹。掌中金锭的阴刻篆文在阳光下刺目地闪烁，与书册封面烫金的《凤鸣九霄》四字交相辉映，恍若两个错乱时空的封印正同时灼烧他的掌心。
二号摄影棚的排气扇嗡嗡作响，将补妆间的脂粉香搅成混浊的旋涡。饰演御前舞姬的苏婷蘸湿化妆棉，突然倾身对镜中的同伴说："听说饰演太子妃那位，最初试镜的是咱们这个角色？"
"可不是么。"林晓晓旋紧口红盖，目光飘向正在纠正群舞动作的周靖宁，"一个月前试镜时我就在场，她跳完《霓裳》选段，付导当场叫了编剧过来商量改角色。"
镁光灯突然亮起，将周靖宁素白的侧脸拓在幕布上。她俯身调整新人舞者的云肩时，腰间垂落的缎带在空调风里扬起又落下，像极了剧本里太子妃初登场时被春风吹乱的帔帛。
"可她连正经表演课都没上过。"苏婷的粉刷重重磕在化妆台上，"就凭试镜时转了几个圈……"
"付导说她有'古韵'。"林晓晓压低声音模仿导演的烟嗓，"你不知道吗？她当时是季家的公子和千金陪着来试镜的。"
她们的窃语被突然推开的铁门截断。场务探进头来喊："小周，刘导有事找你让你到主摄影棚！"
空调外机在窗外发出轰鸣，热浪卷着蝉鸣涌进补妆间。苏婷望着周靖宁离去的背影，把未说完的"资源咖"三个字咬碎在齿间。
有规律的嗡嗡声持续传入，李憬琛有些警惕地望着周围的人，不知这些人围着他所为何事，想到刚刚在书页上的内容他心中禁不住有些恐慌，这群人特地招募百姓模仿皇室也不知是出于何种目的？
付盛的声音在摄影棚混响中嗡嗡震荡："这位是新来的演员李憬琛。"刘子涵捧着保温杯挺起胸膛，活似献宝的内侍监。 当导演染着咖啡渍的指尖点向人群时，李憬琛的拇指无意识扣紧了腰间空剑鞘。
"饰雍王的于洋老师。"被点名的青年倚着轨道车啃苹果，腮帮鼓动如仓廪硕鼠。李憬琛眼底掠过寒光——他那位"好弟弟"在太庙行三跪九叩礼时，连玉圭倾斜半寸都要遭宗正寺训斥。
"三公主的扮演者姚羽。"梳飞仙髻的姑娘正用金钗尾端挑美甲钻，腕间琉璃钏叮当乱响。李憬琛耳畔忽闻裂帛之声——去年上元节，益阳公主在宫宴佩了民间珠花，三十名绣娘连夜重制了十二套礼服供她请罪。
"饰演陛下的王俊杰老师。"中年男子笑着扬了扬剧本，龙袍领口里露出半截潮牌T恤的鬼脸印花。李憬琛指节骤然发白，两年前他凯旋那日，父皇抚着九龙屏风说："天子仪容乃社稷重器，纵微恙亦当正衣冠。"
摄影棚顶灯突然爆出刺眼光芒，将李憬琛瞳孔里翻涌的疑云照得无所遁形。这些优孟衣冠之辈，怎配摹画天家骨血？
七月的热浪裹挟着影视城特有的松香味扑面而来，远处山庄中宫苑的青灰瓦片在阳光下似银沙般泛着细碎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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